身后北疆城里二十万人的性命,不论如何都值得他冒险一试。
哪怕……前路曲折,危险万分。
蓝湄心盯着他看了片刻。
见他眼里、面上都确实没有指责自己的意思,脸色稍微好看了点,却还是忍不住皱眉道,“那你可知晓,以你如今金丹后期的修为想要强行碎丹成婴,成功的几率不到三成,而一旦失败,你能活下来的几率也不到五成……你不仅会身死道消,还会魂飞魄散,连重修的机会都没有。”
蓝湄心眼里有些不忍。
这可是顾砚,是有着无暇金丹的顾砚,只要他此刻转身离开北疆城,回去潜心修炼,等他踏入大圆满境界后,之后探触到那丝天道感应后,碎丹化婴水到渠成,连丝毫差错都不会有的无暇金丹!
而以顾砚修为增长的速度来看,不出十年,他就能走到这一步。
一边是现在突破,不足三成的成功率。
一边是十年内没有任何阻碍的顺利突破,在她看来,就算其中牵扯到身后的北疆满城,这也并不是个难以抉择的情况。
对于顾砚来说同样不是。
只听他低低的笑着,“三成,足够了。”
他不想退让,不想让北疆城被屠。
有三成碎丹成婴的几率,足够他赌一把了!
面前阻拦他们、打算屠城的五阶妖兽总得有人来杀,北疆城空出来的东门总得有人来守,那些在城墙内外肆虐的杀戮和血腥总得有人来止。
风碧落跟蓝湄心都出身于大宗门,本身肩负着他们应有的责任,有诸多的顾虑,修为、前途、名声、宗门,都是他们需要优先考虑的东西。在他们看来,这些都比北疆城里的二十万人更重要。
所以他们顾虑重重,不敢有丝毫行差踏错。
就怕落到跟楚月凝一样被人在背后指点嘲讽、牵连宗门受创,却无能为力挽救的结局。
顾砚没有。
既然如此……
他们不敢冒的险他来冒。
他们杀不了的五阶妖兽他来杀。
他们止不了的妖兽屠城、满地荒芜,也让他来止!
蓝湄心看了他眼。
那张染着血迹的脸上,甚至没有丝毫即将面临生死危机的悲怆犹豫,始终看不出什么表情,淡淡的,就像他接下来要做的只是例如闭关、练剑之类的寻常事件……
还真是个奇怪至极的人。
蓝湄心暗自嘀咕着,问他,“你想让我帮忙做些什么?”
顾砚看了眼离他们不远的雪白花树,“想请道友帮我挡住她片刻,让我有机会引来元婴天劫。”
蓝湄心沉默片刻,“好。”
她虽不敌那棵身为五阶妖兽的花树,但毕竟出身仙盟最厉害的大宗门之一,手中还是有几件能抵御元婴期攻击的法宝的。风碧落手里自然也有,之所以敢一次又一次的冲上去,并不是他不怕死,只是有所倚仗,就算那棵花树全力发动攻击,他也有能抵挡的手段。
想到这个,蓝湄心又嘲讽的嗤笑出声。
再看眼前的顾砚,简直无比顺眼。
“我只能帮你抵挡盏茶时间,一盏茶过后,不管你的元婴天劫来没来,我都会带着风碧落撤出雷劫波及范围之外。”
若雷劫没来,她内自认没打得过那棵花树的本事,自然先跑为敬,要是雷劫当真来了……身为金丹大圆满的她很可能被强制卷进去一起劈!
两人同时渡劫的威力可远远不止1+1=2!
至少再得往上翻个番,到时候不止是他们,说不定连又再次被花树抽飞出去的风碧落都得被劈死!
之所以说只带走风碧落。
是她也算是看出来了,顾砚这是打定主意,哪怕跟北疆城共存亡也不打算走了。
顾砚倒是没打算跟北疆城共存亡。
只是还有机会能保住北疆城,不想放弃而已。何况他身上带着能护持神魂的鲛珠,又已经将能疗愈体肤之伤的《万物决》突破至第五层,距第六层也只剩下层薄膜没捅破。
自觉能够活下来的几率还是比五成多些的。
闻言轻轻点头,“好。”
蓝湄心转身欲走,忽闻顾砚喊了她声,“蓝道友……”
她转头看他,“还有何事?”
顾砚沉吟片刻,“若是我真死于劫雷,想请你将我随身的储物戒交于楚月凝,顺便再帮我给他带句话,就说……”
他突然沉默下来。
像是终于感受到了自己即将要做的事有多危险,没了那份能始终淡然处之的古井无波、无动于衷,突然生出了些对时间的眷恋不舍,眼神里涌出了些难言的哀伤,“……就说,前尘种种,皆是我的错念。”
“让他切莫怪罪,更不要将那些放在心上。”
这话没头没尾的,蓝湄心有些听不懂。
但她还是点头,表示自己肯定会将话带到。
顾砚已经续好了胸骨,“多谢道友。”
说完便不再有其他的言语,就着盘膝坐着的姿势静心凝神,开始运转体内灵力,利用秘法强行碎丹化婴。
雨没停,天空中的黑云也没散。
层层叠叠的黑云中,开始有劫云慢慢往北疆城上空汇聚。
蓝湄心抬头看了眼空中,朝着花树所在方向轻轻掠过去,银白衣裙在半空中划出道优美的弧线。
风碧落是第二个发现劫雷汇聚的。
他跟蓝湄心都是金丹大圆满,对劫雷的气息感觉尤其敏锐,在察觉到后第一反应是蓝湄心要突破了。
甚至还为蓝湄心在他之前突破略皱了下眉。
处处争第一的欲望已深刻进他骨子里了。
然而他很快就看到蓝湄心过来,浑身并没有丝毫要突破的迹象,略起了几分疑惑,捂着被抽出内伤的胸口喘息着。
“这些劫云是什么情况?”
蓝湄心语气冷淡,“顾砚想强行破境。”
正盘膝运功疗伤的风碧落好悬没被这句话砸得岔了气,将自己搞得走火入魔。
满脸的不可置信,“他疯了吗?!”
他才金丹后期,怎么敢的?!
能让风碧落这个疯子惊呼出声、感到诧异,足以证明顾砚此举有多么的惊世骇俗、令人不可置信了。
“是呀,他疯了。”
蓝湄心语气冷淡的嗤笑,“原以为你就够疯的了,没想到他居然比你更疯。”
明知不可为而为之,也不知道是怎么想的。
以金丹后期修为强行突破,他可真敢啊!
就算这北疆满城的人确实无辜,但要为这些素不相识的人搭上自身性命,当真值得么?!蓝湄心满心的疑惑,却也知晓此刻并非追根究底的好时机。
挽于臂弯的披帛激射而出,化作柔韧白练朝花树缠绕过去,她毕竟曾跟许多元婴境过招对练过,知晓他们的手段和章程,压根没想跟花树近身,而是围着花树进行攻击。
每当花枝抽过来,她总能身姿轻盈的躲过。
连着抽空三次,蕊姬对她生了些兴致,“咦,小姑娘倒有些意思,我喜欢你……”她拍了拍缀满米粒白花的花枝。
“阿树,不如我们抓了她回去做花肥。”
满树花枝剧烈颤抖着,随即化作漫天雪白流星,朝着蓝湄心的方向汹涌而来,随之而来的高阶威压更是压得她动弹不得。
“咔嚓”花枝与包围着她的防护罩相撞。
米粒白花被撞飞无数,将她保护在里面的防护罩也轻微闪了闪,出现道微不可查的细纹,蓝湄心肉疼不已。
这种程度的防护禁制她也就只有三个而已!
要真是都碎在这里,回去还得被她师父揪着耳朵骂。
那满树花枝一击不中,很快又再次发起攻击,漫天雪白花雨转瞬即至,很快就到了她跟前,将那道已经产生裂纹的防护罩击碎,碎落下来的白花溅满了她周身附近。
蓝湄心不敢随意触碰,重新撑起个防护罩。
蕊姬笑吟吟的看她,“躲什么躲,阿树这么漂亮,小姑娘难道不喜欢它吗,成为它的花肥是对你的恩赐,与它融为一体有什么不好。”
蓝湄心冷哼一声,再次将玲珑玉球甩出去。
被纤细花枝轻易扫开,蕊姬笑嘻嘻的伸手弯了根花枝过来,低头轻嗅,正准备再次朝她发动攻击。
却突然抬头朝天空中望去,脸色微变。
在他们头顶,随着劫云不断汇聚,终于突破了天空原本密布的黑云,不断汹涌汇聚着,隐隐还有些闪电银光在空中漂浮着,像是随时都可能劈下来。
伴着劫云而来的,是恐怖压抑的天地威亚。
蕊姬没了戏耍蓝湄心的心思,开满米粒白花的花树轻颤着转身,接连抽飞了蓝湄心的披帛白练和再次一剑刺出的风碧落,几个起落就到了顾砚跟前。
“仙长,你为什么非得要这样呢。”她那张苍白小脸始终挂着的浅笑没了,取而代之的是映着黑云的阴沉和凝重。
语气也变得冷若冰霜,浑身杀气毕露。
“我不想杀你,你却非得要逼我杀你!”
顾砚抬头。
脸色苍白如纸,冷汗淋漓,显是难受至极。
事实也确实如此,他修为不够突破,先是利用秘境里那位前辈传授的秘法,将修为从金丹后期提升至大圆满,才能试着强行破境。
秘法很好用,就是后劲儿有些大。
疼。
疼得他浑身筋骨都只抽搐。
他还得强忍着跟攀着花树的蕊姬对峙,“我也不想如此的,可你要当着我的面屠北疆全城,让我如何能视而不见?”
见蕊姬变了脸色,他突然低低地笑出声来。
“以前有人跟我说,妖兽在渡劫时十有八九都会死在劫雷之下,因此远比我等修士更害怕劫雷,其中又以木系、尤其是高大的树木品种尤其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