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仔细想来,应当是他在跟那只五阶妖兽对峙时就发现了这点,甚至因此将那只五阶妖兽劈死、或者劈伤逃遁了,才会想着引劫雷过来边。这样一来,既可以通过劫雷先劈妖兽,对其造成的伤害更重来解了北疆北门口的妖兽围城的困境,也能借这些围城的妖兽替他分担劫雷的威力,从而提升自己碎丹化婴的成功几率。”
当时劫雷凝聚,她带着风碧落迅速退开。
留下顾砚独自面对五阶妖兽和劫雷,对当时的顾砚而言,不论是五阶妖兽、还是强行破境而来的劫雷,都是极为凶险、能轻易要他命的东西。没想到他居然能死里求生,硬是从必死的绝境中挣出条活路来……就目前看来,这条路还很可能走得通。
毕竟如今降下的劫雷已过半,顾砚的状态不仅没有他们设想的那么糟,随时可能被劫雷劈散架,反而与刚出现是没有多少区别。€€€€揭破事情的来龙去脉后,她甚至隐隐有种预感,等剩下的那二十几道劫雷陆续劈下来后,顾砚仍旧还是这副看起来摇摇晃晃、却始终倒不下去的虚弱模样。
并不是没有这种可能的!
蓝湄心虽行事低调,善于韬光养晦,却因为出身天资修为都远胜常人的缘故,很少遇到能真正让她看得上眼的人,此刻也不得不真心感叹一句。
“顾砚此人,还真是令人出人意料。”
她是如此,在场的其他人又何尝不是如此。
只有两个脑筋稍微转得慢的人有些懵,“所以现在周予安跟蓝大小姐你们的意思是,顾砚的这个元婴劫大概、可能、或许是能成功渡过去的?那他岂不是在渡劫之后就会晋升至元婴境?!”
“不然咧,难不成还能直接去化神?”有人没好气的接了句。
“也不可能再留在金丹呀,不然那么多道劫雷不白挨了么。”
“不是……”那人急了,磕磕碰碰的解释。
“要是顾砚现在渡劫成功,成了元婴,那么他就是咱们这一辈中最先突破至元婴的人呀,我之前一直以为这个人会是蓝大小姐或者风少主呢,谁能想到居然是顾砚……”
“说实话,我几天前才听到这个名字呢。”
谁不是呢。
顾砚的名字自虞城传出来才多久?他们以前对这个名字的印象也就仅限于顾砚=无暇金丹,既然能结成无暇金丹,那肯定是个挺厉害的角色。
可究竟怎么个厉害法,他们却是不知道的,毕竟只其名不见其人,后来进幽篁秘境的时候也没遇见,只隐约听说他是金丹中期修为,比他们中多半人都要低上一两个境界,也就没多放在心上。
谁能想到呢,这才多久呀。
两年。
两年时间。
对他们而言,顾砚就从个对他们而言没有任何特殊印象的“无暇金丹”,变成了当着所有人的面渡劫、劈妖兽的人,现在这里的人,只怕是谁也忘不掉今日这场奇特的雷劫,更忘不掉那个一次、又一次在劫雷散去后,从泥土里摇摇晃晃的站起来、看着格外虚弱却能继续杀妖兽的人。
顾砚这个名字……
从今日起,只怕是要响彻仙盟,顺便深深镌刻进他们的神魂之中了。
众人看向雷区里的顾砚,神色各不相同。
风碧落面色铁青,浑身上下都萦绕着些“同辈之中第一个碎丹成婴”名头被抢的不悦。
却也只是抿紧嘴唇,并没有说什么。
周周予安拿折扇敲着掌心,但笑不语。
蓝湄心低头整理自己染了血的衣裳,神色冷淡,语气也轻飘飘的。
“这原本就是他应得的。”
他们都知道没有多出来的元婴,北疆城十之八九会被妖兽攻破,而一旦城破,城中那二十万人必死无疑,再没有其他的退路可以选择。在场有那么多金丹修为的人,不论是中期、后期、还是大圆满都不缺,可只有顾砚敢、也只有顾砚愿意为了保护这些人而冒险,强行破境、碎丹成婴……
就该他能受天道庇佑,察觉到妖兽能替他分担劫雷的真相,顺利的渡劫成功。也该他们这些看似在努力击杀妖兽、实则早就做好了一旦北疆城破,就立即撤离打算的人,眼睁睁的看着顾砚在一声又一声的劫雷里,以一己之力诛杀数百四阶妖兽,而他们只能望之叹息。
劫雷连绵不绝的劈下来。
第三十一道。
第三十二道。
从第三十六道开始,死在劫雷下、顾砚手中的四阶妖兽就已过百,原本挤挤挨挨汹涌不断的兽潮也早被劈得阵型凌乱,全然没了再朝城墙发起进攻的余力。
也不知道从哪个角落开始,妖兽不再攻城、也不再朝顾砚发起攻击,而是经过短暂的犹豫后,撒开蹄子朝极地冰原的方向跑,边跑边不断的嘶吼着,召唤附近的妖兽们跟着它走。
兄弟们,风紧扯呼!
这劫雷太特么的坑妖兽了,再不跑它们就要全军覆没,尸骨无存了,还是留着小命赶紧逃吧!
混乱的雷域中,妖兽原本也没剩多少力量。
看到有逃跑的,几乎没多犹豫,跟着撩开蹄子争相逃命,很快就形成了小股兽潮。
只是跟它们来时的气势汹汹不同。
此时这些抢着逃命的妖兽们看起来,颇有些残兵败将、丢盔弃甲的狼狈和混乱了!
它们一跑,很快就有人发现了。
“快看,兽潮退了,它们要逃回冰原!”
“我们追不追?!”
“长点脑子好不好,怎么追,我们退回城墙上是因为妖兽群吗?!是因为顾砚在底下渡劫,怕天道把我们当成一起强行破境的、一块儿劈了!现在顾砚渡劫完了吗?!你就敢去追,你倒是去追个试试,看是你先追上妖兽、还是劫雷先追上你。”
“我去,不追就不追呗,你是不会说不追这两个字吗?!非得搁这跟我长篇大论的,我看你就是闲得慌。”
“说起来,顾砚还剩几道劫雷没渡?”
“九道……啊,这道劈完后就只剩下八道了。”有人从头到尾专心记着劫雷的数量呢!
“要是那些妖兽都跑完了,你们说顾砚能独自撑完剩下的八道吗?”这是从开始就不信顾砚能成功碎丹成婴的人,盯着妖兽逃跑的方向眼神阴沉,隐隐有些幸灾乐祸的模样。
“……”说话那人只顾盯着褪去的兽潮,没察觉到原本站在他身边的人在听到这句话后,看向他的眼神里逐渐升腾起的防备和疏远,以及慢慢远离他的微小动作。
“哎,顾砚又站起来了!”
“他在追那些逃跑的妖兽!”
“第三十八道劫雷!”
“第四十道……”
“四十三道了!”
妖兽来势汹汹,各种凶猛地攻击北疆城时,估计也没想到会犹如丧家之犬、被人踩着尾巴撵回极地冰原的时候,可此时它们却顾不得那么多了,背后那个渡劫的剑修好恐怖呀!每一道劫雷落下都会劈死它们许多同类,可那个剑修硬生生的挨了几十道,虽说大部分劫雷的力量都落到他附近的妖兽身上,但他可是实打实的挨了几十道呀!
一道两道不算什么,几十道劫雷叠加起来,即便有被劈死的妖兽在前面顶着,力量也是不容小觑的!可那个剑修为什么在挨了几十道劫雷后,居然还能跟没事人儿似的,追着它们跑这么远呀!
为什么?!
到底是怎么回事?!
听着轰隆隆的惊雷炸响在它们身后,听着身后跑得比较慢的妖兽不断倒地,“噗通”、“噗通”的声音连成片,它们妖兽们是会绝望的呀!
呜呜呜!啥也别说了,赶紧撒丫子跑啊!
顾砚一路追着兽潮,硬是将最后的八道劫雷分了六道出去,直到最后只三阶妖兽都消失在极地冰原口,才猛地刹住脚步没再往里追,而是强撑着最后点灵力御剑远离极地冰原,往北疆城北门口过来。
他在这场雷劫中受得伤并不轻。
事实上,在周围没有妖兽帮他分担、独自硬扛了第四十四道劫雷后,他甚至连御剑的力气都没有了,一头从半空中栽倒下去,整个人陷进了被劫雷肆虐劈的千疮百孔的泥土里,连手指都动不了。
他就那么费劲儿的仰面躺在泥土里,对着黑沉的天,大口大口的朝外呕着鲜血,粘稠的血浆很快糊了他满脸,又很快将口鼻给堵住了,吸进肚子里的气流掺杂着腥甜的血块,呛得他在原地不停地用力咳嗽着。
唯一的感觉就是疼。
疼得撕心裂肺,难以忍受。
浑身的骨肉就跟被人碾碎了重新拼接起来的,丝丝缕缕的疼痛自皮肉起,到四肢百骸,再到心窍,疼得他眼前一阵阵的发黑,有种即将要魂归地府的错觉。头顶的劫云正在不断翻滚着凝聚,准备着最后的致命一击,他却连凝聚起丝毫灵力、再运转《万物决》来替自己疗伤的力量都没有了。
我这是……要死了么?
看着头顶不断压下来的黑沉劫云,顾砚无奈的叹息,突然眼角一片冰凉。
有泪珠顺着眼眶滑落下来。
是呀,他就要死了。
他自小苍山出来,孑然一身,既没有师长师兄弟需要挂心,也没有什么故交知己牵挂在身。好像除了远在虞城养伤的楚月凝,他甚至想不到有谁会在听到他的死讯后显露出哀伤。
至于楚月凝……
若是楚月凝知晓他死了,会替他流泪吗?
啊,还是不要了。
他要是真的死了,还是希望楚月凝能好好的。
平安喜乐,万事胜意。
尽快修复好之前在雷劫中受伤破损的经脉,恢复修为,也好早日碎丹成婴,以期化神。
最好是能得遇佳偶,携手一生。
想到等他死了,楚月凝就会在日后遇到更好的人,同他/她踏遍青山河流,去看更美的风景,顾砚就觉得浑身的伤更疼得厉害了,眼角的泪珠一颗接着一颗的落下,将他满脸的血泥都冲散了。
他就那么浑浑噩噩的,陷入了自己即将死亡、以后也不会有人记得他,甚至连楚月凝也会彻底把他忘了的悲伤绝望里,浑然不觉头顶的天空中,乌黑劫云正在不断凝聚,随时可能劈下来。
直到天边响起声清脆啼鸣,有道拖着长长青色尾羽的身影在他眼前闪过。
青鸟!?
是楚月凝给他的信!
顾砚猛地从那种玄而又玄的奇怪状态中挣出来,看着天空中风起云涌、不断翻滚着的黑云,暗骂了声,“他妈的”
是心魔劫!?
来不及仔细思索,他忍着浑身快散架的剧痛,挣扎着伸手打开储物戒,从里面拽出片青翠如玉的树叶塞进嘴里。
下一瞬,最后道劫雷从天而降,朝他劈来。
随着那道比前面四十四道劫雷都凶、都夸张的劫雷劈下,似乎连整个北疆城都跟着抖了抖,巨大的、刺眼的银白亮光在原地炸开来,晃得城墙上围观的人不得不暂时闭上眼睛,避开这道锋芒。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那道亮光才缓慢散去。
城墙上的声音也再次响起。
“刚刚最后道劫雷劈下来之前,顾砚是做了什么?”
“他这劫,到底是渡过了,还是没渡过。”
倒数第二道劫雷劈下后,顾砚突然从半空栽倒在地,摔进的泥土里半响没见动静,他们只当是顾砚最终没撑住,被劫雷劈死了。
一时间,在场所有人情绪都有些复杂难言。
顾砚这场元婴雷劫渡的,当真是一波三折。
从他们都认为以金丹后期强行破境肯定撑不过去,到让周围的妖兽替他分担劫雷、让他们改了想法,再到最后妖兽在雷劫中死伤过多、兽潮退却,他只能自己硬扛雷劫,被劈落在地生死不知。
眼看最后道劫雷即将降临,他又诈尸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