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气哄哄的将霜狼放出来,靠着其柔软浓密的长毛打滚,偶然从那些厚厚的银色毛发中,瞥见顾砚唇畔不甚明显的微笑。
忍不住“嗷”的声整个趴向霜狼毛里。
顾砚你怎么回事呀!
楚月凝不在的时候,你可是雷劫敢引、妖兽敢劈、单枪匹马就敢撵着妖兽群进极地冰原的大杀神呀!怎么楚月凝一出现,你就成了这种予求予取、他说什么就是什么的身娇体软,还忒会脸红的小可爱!
你转换的这么快、这么自然,恕我这个凡夫俗子接受不能啊啊啊啊啊!
他扒着霜狼撒泼打滚,一不小心扯掉几根银白长毛,被他压着各种揉圆搓扁的霜狼决定不忍了,张嘴“嗷呜”一声咬向他有旁人两根粗的手腕,再挥动爪子猛地将人拍来去,鱼池气不过还手给了霜狼一巴掌。
开始了每日不容错过的“人狼大战”!
那边楚月凝头看着顾砚,两人低声说话。
“封漠此人,性格太过刚愎自用、唯我独尊、疑心又太重,他要是肯私底下找你谈谈,真心将你留在北疆城,有《万物决》催生滋养灵植,他们北疆的灵植产业会壮大不少,许多喜寒的灵植甚至能全数由北疆城掌控。
如此一来,他也不用在受伤后连伤势都不敢暴露出来,只能自己暗中苦苦支撑着,可惜他一点容人之量都没有!”
顾砚略笑着,“世间有人无数,每个人的性格都不一样,有人喜欢与人结伴,由信任搭建起桥梁相互携手,自然也有人喜欢独立独行,不愿跟任何人付出自己的信任,封城主跟我们不同……”其实想要完全信任一个人,何其的艰难。
若非遇到楚月凝,他跟封漠其实相差无几。
就连本该最亲近的师门、未婚夫都与他日渐离心,到最后或许会无人可信,无人敢信,永远都是形单形只、孑然一身。
楚月凝也不知道想到什么,半响没吭声。
顾砚侧头望过去,从那双眼里捕捉到些许一闪而逝的暗金色,猜测他应当是想起了什么不愉快的事。
轻声唤道,“月凝?”
“没事。”
顾砚不信,肯定是有事。
而且他估摸着应该是跟楚家有关的事,见楚月凝不愿提也就不问了。
“嗯。”
两人就不再说话了,并肩靠在船舷上坐着,慢慢啃着手里的半截烤红薯,安静看鱼池和霜狼在甲板上追逐打闹。
船在河里漂了十余日,终于汇进了溧水。
溧水位于南边,终年无雪。
偏他们搭乘的船刚进溧水那日,就碰到天降暴雨,河里水位疯狂上涨,河水没了往日的清澈平缓,携卷着不知道从哪里飘来的泥沙和枯叶,浩浩荡荡奔流不止、一泻千里。
连带着商船都跟着剧烈摇晃起来,将屋内桌椅板凳、连带着小几上摆着的茶壶茶杯“噼里啪啦”摔了一地,顾砚反应极快,抢先将养着清屏花的玉碗端在手中、牢牢的护在怀里。
自己却差点站立不稳,朝着船舱边缘晃去。
他下意识抬手去挡,减少受伤的可能。
被细长金链缀着的离火玉从的胸口衣服里挣脱出来,剧烈摇晃着,在他眼前划出道极为显眼的金色弧线。
预想中的疼痛并未降临,背后有人伸手将他拽住了,
顾砚回头,看见身披蓑衣的楚月凝站在门口,雨水顺着倾斜的帽檐滑向蓑衣,在“啪嗒”、“啪嗒”的滴落至船舱里,很快在楚月凝脚下汇聚成小水摊。
或许是因着连日暴雨,天气着实阴沉潮湿。
又披着黑黢黢的、被暴雨浸透的蓑衣,顾砚硬是从楚月凝那张堪称瑰丽的脸上看出几分沉郁来。
当然,那点沉郁在面对他的时候一闪而逝。
语气也是被冰凉雨水浸过的温和,“小心别摔着。”
看得出来,楚月凝进溧水后心情更不好了。
但在面对他的时候,还是想在他面前表现出自己最好的状态,顾砚不想他再多担心,轻轻点头道,“好。”
随即又问他,“外面情况怎么样了?”
楚月凝摇摇头,“不太好。”
说着将被雨水浸透的蓑衣和雨帽取下来,半扶半抱着他穿过因剧烈晃动、而凌乱不堪的船舱。经过胡乱跌倒的靠背椅跟前时,随手将其拎起来靠墙放好,抬手凝聚出层薄薄的、带着寒光的碎冰,将其四脚与船舱冻牢在一处。
扶着顾砚过去坐下,“我来收拾房间。”
顾砚单手抓着椅子扶手,稳住身形,另外只手紧紧抱着养清屏花的玉碗不放,轻轻点头,“好。”
楚月凝将他房间里的桌椅板凳,床榻,甚至是茶杯这种小物件都一一归位,再拿细碎的冰层将他们都固定住,自此任由船在湍急的河水里怎么不停的摇晃,他屋里始终保持着原本的模样。
不仅没受到影响不说,反而因为墙壁上琉璃灯里火焰不断摇晃着,被取下来换成了颗夜明珠后,屋内的光线还变得比原来更明亮了些,隐隐透着些任由风雨飘摇、我自安稳的悠然和闲适来。
想到这个,顾砚低头略笑了下。
楚月凝朝他看过来,“高兴什么呢。”
“高兴有你在我身边。”顾砚直言不讳。
楚月凝被他这句话给逗乐了。
走过来捏了捏他的手心,低笑着问他,“那我待会再出去外面看情况,你是不是得不高兴啦?”
顾砚示意他低头看,“有它陪着我呢。”
是他紧紧抱着的清屏花。
楚月凝轻轻拂过他抱紧玉碗的手,“我就出去看看情况,会尽快回来的。”
“你小心些,别受伤。”
“我知道,放心。”
楚月凝没在屋内待多久,就披了还湿润着的雨衣出门去了,临走前看见顾砚孤身坐在那,有些担心他会觉得无聊,“我叫鱼池过来陪你。”
顾砚倒是不怕自己待着。
他独自行动的时候多了去,什么险境没见过,但还是温和的应了,“好。”
楚月凝才放心的出去了。
自从天降暴雨,河水暴涨。
商船在溧水中的行驶始终磕磕绊绊,不是撞到了河中突兀凸起的石块,就是不小心被卷进河水暗流,好几次差点都船毁人亡,最后虽都在千钧一发之际救了回来、重新回到正确的路线上。
但情况确实是惊险万分,令人提心吊胆。
且商船底部在数次撞击中损坏严重,船工已经在日夜不休的修补漏水处,船上的阵纹师也熬夜修防御罩。但此时的溧水简直犹如头发狂的巨兽,丝毫没有停歇平静的时候,船在河里不停地被暴雨冲刷着。
摇摇晃晃、随波逐流,始终没办法平稳下来。
修补的速度,远远赶不上损坏的。
掌舵的、开船的都面色愁苦,直言再不能出任何意外,要是再往河中暗礁上撞两次,他们这船就算不翻也得直接沉河。€€€€但溧水九曲十八弯,共计三十多个最为险要的位置,他们才经过了一半不到。
要想之后的行程再不撞船,何其艰难!
商船上的管事“啪嗒、啪嗒”的咂着烟锅,满面愁苦,硬生生将黝黑脸庞挤出许多深刻的褶子来。
“这场暴雨来得忒突然、忒凶猛了些!”
“可不是嘛!”
他旁边坐着的人也跟着唉声叹气,毕竟商船上可载着他的多数身家呢,这要是沉了船,他大半辈子拼出来的心血都泡了汤,往后的日子可就不好过咯!
“我特意挑了溧水最平静的时日登船行商,谁知道竟会碰到如此暴雨,真是奇了怪了,夏日雷鸣暴雨、溧水涨水的情况常见,你说这明明是大冬天,为何会突然下这么大的雨,还涨了大水!”
向来只有夏日多雨,闹水涝灾害的,谁见过冬日里河里会涨水到不能行船的?!
况且这雨虽确实是大,却不过才下了两日!
以溧水常年涨水淹出来的宽阔河道,水流远不该有如此急湍危险才对!
商船管事继续砸吧着烟锅,神色凝重。
这般冬日突然下暴雨、还在两日内涨水到不能行船的情况,确实极为诡异。
他在溧水飘了五十多年,还从未见过。
两人面对面的唉声叹气许久,皆脸色难看。
商船管事拿烟锅磕了磕桌面,斜眼看着窗户外面浑浊不堪、肆意汹涌着的溧水,突然声音嘶哑的问道,“你说溧水突然暴涨,会不会是水里头有什么妖物精怪作祟?”
“你是说……走蛟?”
“嗯。”商船管事沉着脸低声道,眉眼间的愁绪更重了些。所谓的走蛟,在民间常被传为山间大蛇修炼有成后,借助山川地势冲入大江大河、甚至顺流而下进入大海的故事。
民间故事中的大蛇都是修炼得道的,在借水走蛟时,不能够被人看到,也不能够随意毁坏沿路的房屋,更加不能伤人性命,只要是犯了其中一条,都会走蛟失败,永远不能由蛇身化作蛟龙。
但他口中的走蛟,却并非如此。
溧水广阔,里头也不知道诞生了多少精怪。
有些精怪偶然窥得天机,修炼有成后也会如同修士般渡劫,而不论在水里修行的精怪还是修士,在渡劫时总是极其危险的。
为了防止自己在渡劫、最虚弱的时候被敌人发现取了性命,精怪妖兽们就会在河中掀起滔天巨浪,来隐藏自己踪迹的同时,也让河里行驶载满货物和人的船只翻得翻、沉得沉,好让那些降妖除魔的修士们,被河里突如其来的灾祸绊住脚步。
忙着下水捞人捞货物,没空探查它的踪迹。
天下河流何其多,河域附近都有相关传说。
在那些传闻里,无一例外的是等走蛟到最后,在河里行驶着的人和船,都会伤亡损失惨重。
也难怪管事越说脸色越难看。
而在他对面,同他说话那人已被吓得脸色惨白、软着身子瘫软在椅子上,“怎么会如此?!”
走蛟百年难遇,怎么会被他们给碰上?!
难不成他不仅要赔了自己的大半生心血,还连自己的命都要留在这溧水里?!
他虽年过五十,仍老当益壮、不想死呀!
可惜那打算渡劫的精怪,却不会管他想死还是想活,硬是将溧水搅弄得天翻地覆,故意拿他们的身家性命来助自己渡劫成功呢!
“这可如何是好……可如何是好呀?!”
商船管事倒是比他要冷静些,没有被走蛟的凶险给吓傻了,啪嗒、啪嗒的咂着旱烟,“如今也只能给掌管着溧水的楚家传信,希望他们能够派人过来,帮忙解了我们的燃眉之急吧。”
吓傻那人噌的坐起来,眼里露出些许期翼。
“你手里有楚家签发的求救令?!”
楚家掌管着溧水下游的船只来往和商贸。
除了平时会派遣门中子弟,于楚家的管辖范围内巡逻、清除水中可能潜藏的精怪妖物,对巡逻中遇到的碰到危险的船只进行打捞和施救以外,每年还会对外拍卖十枚特制的传讯玉符,价高者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