双方并不止是住的近了点那么简单。
越墨道尊,曾经也是道一仙宗的弟子。
算起来,他与那位死在战乱之中的仙宗宗主,还是同门师兄弟、不仅都出自剑宗,还是同一个师父教出来的,得管那位宗主正经叫声师兄。
当年越墨道尊的无情剑道尚未大成时,同他师兄的关系最为亲近,两人也曾携手闯荡天下、在修真界创下赫赫威名。只是后来随着越墨道尊的修为越来越高,无情剑道修炼的越来越圆融,同他师兄关系也就越来越疏远。
最后师兄弟两也不知道为何闹得不欢而散。
越墨道尊从道一仙宗搬出来,住进了麓山。
他们家老祖宗给他讲这些往年故事的时候。
边啃着手里肥得流油的烧鸡,边皱着雪白的眉毛跟着感叹,“说起道一仙宗的覆灭,着实在我们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我也是没想到麓山的那位……竟然真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师兄弟惨死、师门覆灭而无动于衷,无情剑道……哎,那可不是个什么好东西哟。”
“哎哟,我的乖孙孙哎!”
鱼家老祖宗边啃着烧鸡,边将他当时还能勉强称之为小脸的胖脸蛋捏得满是油光,“你可千万要记得,绝对不能碰无情剑道,也不能碰修无情剑道的人,要是遇见了、赶紧撒丫子跑,有多远跑多远,他们可比妖兽鬼怪可怕多了……”
“哎呀,当真是可怕至极,可怕至极呀!”
当然这些道尊的旧事,仙盟都不允许外传。
怕影响道尊的名声。
道一仙宗的覆灭,损失了多少高手在里面。
仙盟成立时,守一道长还没到渡劫境,他们最需要个实力强悍、形象完美的道尊,作为替他们撑起这片天地的人,让他们能够放手去清绞血魔宫和万鬼宗余孽。
能平定五洲四海、所有修士和凡人的慌乱。
是绝不想听到任何有关道尊“冷血无情、薄情寡义、心硬如铁”的言论出现,让本就动荡不堪的修真界变得更杂乱无序、灾祸频发的。
当时不许,时至今日,也还是不许的。
就算有人知道,也不敢大张旗鼓的宣扬。
鱼池也不敢。
他自来胆子小的很,这种可能得罪仙盟,给他们鱼家惹祸的事儿,他是最害怕不过的。如今他们又在麓山,道尊的地盘儿,他哪敢把这些话说给顾砚听,只在听完顾砚讲完自己怎么求得越墨道尊动手的来龙去脉后,无限惆怅的感叹了句。
“世上渣男千千万,无情剑修占一半呀。”
顾砚轻笑,“哪来那么多无情剑修?”
想修无情剑道需要断情绝爱,抛却掉自身的七情六欲,这点本身就是极难,稍有不慎就会走火入魔、被功法反噬,难以大成。因此虽说无情剑修的剑比其他人都更利、更凶、更快,愿意修无情剑道的人也很少,毕竟人之所以为人,就是因为他们都有七情六欲、爱恨情仇。
天下大道三千,没必要为了修个剑道、连人都不做了。
数遍整个仙盟,恐怕也不过那么寥寥数个。
嗯,最出名、也是最厉害的就是麓山这位。
鱼池哼哼两声,张嘴就来,“画本里呗。”
“不信你自己去看,今儿牡丹仙子为了求她修了无情剑的夫君回心转意跳了崖,恰巧被山下的毒荆棘戳瞎了眼睛,孤苦伶仃的带着孩子在凡世间艰难求生。
明儿就是桃花公子被他修无情剑道的好友祭了剑,等桃花公子彻底死透了,他那好的无情剑道也就大成了,从此打遍天下无敌手,要多风光有多风光。
要么就是碧湖仙子、莲花仙子……就连无情剑修家里养的兔子、狸奴等小可爱们也难逃厄运!”
“迟早有化成人形被主人荼毒的时候……”
“好了好了。”顾砚赶紧出声打断。
他对这些画本里的虐恋情深没兴趣,将手里端着的茶碗放下,“三更已过,我也困得很了,要不你还是早点回房间休息,明儿你不是还有场比试?”
鱼池打着哈欠,“行,那我回去了。”
然而这一晚注定是不会平静的。
先是鱼池刚打开门,就瞧见天边闪烁着颗极红、极亮,比他拳头也差不多少的硕大星光,吓得他赶紧拿手背揉了揉眼睛,害怕是自己看错了,撑着门框、牙齿磕碰着喊顾砚过来看,“你快来看看,是我眼花看错了,还是那真是荧惑呀?!”
顾砚皱眉,起身过去。
只见在天边闪烁着红光的,正是灾星荧惑。
荧惑啊!
他深吸口气,感觉身周的寒意更甚。
就那么两息之间,鱼池的脸色都吓白了。
大颗大颗的冷汗顺着他白胖圆脸滚落,很快在脖颈处凝起层潮湿,脸色难看的很,双手紧紧拽着顾砚的袖子,“怎么办?!”
那可是荧惑。
代表着不可躲避灾祸的荧惑呀!
传说荧惑现世,必有灾祸降临。
轻则满城灭绝、鸡犬不留,重则山崩地裂、毁天灭地!
而第一个看见它的人,必死无疑!
鱼池都快被吓哭了,“我还不想死啊!”
“没人要你死。”顾砚脸色微沉。
荧惑降世,确实代表着灾难,但这灾难可大可小,或许只是场普通的洪灾瘟疫也说不定,且其发生的地点尚未可知,没必要提前自己吓自己,等事情到了跟前反而不知如何应对。
他凝神盯着那颗荧荧如火、越来越红的星辰片刻,心里那点不安终于落到了实地。€€€€他之前还一以为他的不安是被宁家老祖盯上了,现在看来并非如此。
居然是应在这颗荧惑星上了。
顾砚深吸口气,拽着鱼池出门。
今夜注定是个不眠夜了。
荧惑现世,还那么的显眼夺目,几乎能与日月争辉,整个麓山都被洒上了层如血的红光。有人比他们察觉的更早,有人是被身边的人推着让看天上,总之陆陆续续的都醒了,心底也都开始生出了忧虑神色,不知道那对应的灾祸对应在何处。
怕牵扯到自己。
也怕在世间某处血流成河,俯尸千里。
顾砚呆了会儿呆,拉着鱼池去了广场上。
宁白眉的尸体不见了踪迹,应当是被执法队的人收敛走了。
问心剑仍伫立着。
萦绕其上的剑意一如既往的正气凌然,恢宏浩荡,连绵不绝。
顾砚没在旁边看到越墨道尊。
不知道是不在,还是不愿意显露身形。
周予安摇着扇子朝他们走过来,“顾道友,鱼少爷,你们也过来了。”
顾砚点头,“想过来等消息。”
仙盟势力庞大,遍布五洲四海的所有城池。
每个城池间都有他们独特的传讯联络方式,一旦哪个城池、或者宗门出事,他们都能第一时间了解情况,并且将消息传递出来。
与其在房间里干着急,各种揣测究竟是哪里出了事、遭了灾祸,不如来广场这边等着,一有消息仙盟的人肯定会直接通知他们。
周予安也是相同的想法。
随手递给他个草编的蒲团,自己在被笼罩了淡淡红光的广场里坐了,看着荧惑当空的景象满眼愁绪,“只希望是场普通的灾祸,不要牵扯到太多的人命才好,若是哪里出现了地龙翻身、海潮倒翻的灾祸,我们倒是能赶过去帮忙。”
顾砚轻轻的嗯了声,心底却越渐沉重。
在所有跟荧惑有关的传说里,都是荧惑越红、越亮、越显眼,预示着的灾祸越是严重。他抬头看向如同在天边挑了盏红灯笼的灾星,再看看自己被其镀上了层血色的衣袖,恐怕不会如他们期待的那么简单。
周予安也知道这点,重重叹息着不说话了。
广场上聚集的人越来越多。
风碧落带着人过来,原地坐下修炼。
蓝湄心还没醒,不过群芳门也派了人过来。
没人有心思交谈,就这样或站着、或坐着做自己的事,静静等着仙盟的人将何处发生灾祸的讯息传递回来。
他们从夜半三更,等到天色将明。
从那颗如同荧荧烛火的星辰无端而来,等到它满身的红光有盛至衰,再拖着微弱的尾巴消失在天际。
没人说话交谈,也没人起身从广场上离开。
直到将整个麓山笼罩在其中的夜色散尽。
日光从东方层层堆叠的云层缓慢地透出来,照亮世间万物,也照亮了他们脸上、眼睛里的愁绪和担忧。落针可闻的空寂广场上,终于有人试图打破沉默,“那个……今日轮到你们谁参加第二轮比试啦,要不要先前往各自的试剑台做准备?”
众人都循着声音望过去。
说话那人笑着挠挠头,不太自在的笑着,“试剑大会肯定是要继续开的呀,咱们在这等着也没什么用不是,不如该参加比试的人先过去,真出了什么事儿咱们再过去……”
突然有人打断他,“来了!”
众人顾不得试剑大会了,朝广场入口看去。
只见麓山那数万蜿蜒曲折的石阶上,有个身穿仙盟弟子服饰的身影狂奔着、不断往上跑,不消片刻就到了他们跟前。
早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满脸通红。
到他们跟前时,腿一软,直接“噗通”声跪了下去。
广场里众多年轻弟子赶紧往旁边让了让。
都是同辈论交,他们可受不起这般大礼。
避让过后,又都齐齐盯着那喘着粗气的弟子,拿眼神催促他有话快说,那上山来传讯的弟子也不墨迹,边喘着气便跟他们说起仙盟收到的求救讯息,“极地冰原里的兽潮倾巢而出,连夜将北疆、临岳、乌山屠尽,以此北地三城百万人口为祭,展开血屠大阵,祭炼自极地冰原里出来的两只九阶兽王,试图助其突破圣阶!”
“若两只兽王突破成功,则天下必定大乱,盟主特派我等来请越墨道尊出山。”
“破血阵、诛杀妖兽!”
嘶。
广场上是一阵阵连绵不断倒吸凉气的声音。
北疆、临岳、乌山三城尽数被屠尽?!
百万人的血肉为祭?!
九阶兽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