藤蔓弹射出去、收回来的速度都很快,不消片刻鱼池就被拽回原地,揉了揉自己被摔痛的屁股,满心诧异的看着顾砚,“当初在麓山的时候,你不是对问心剑没兴趣吗?!”
当时越墨道尊亲自邀请,顾砚都不为所动。
怎么突然就改了心思?
不仅将问心剑拔了出来,还随身带着?!
咦,好像有哪里不对,鱼池挠了挠脑袋,半响才从混乱中缓过神来,看向顾砚的眼神多了两分震惊,“所以……你是在试剑大会结束后,又再次上了趟麓山拔问心剑?!”
“你跟越墨道尊何时变得这么亲近了?!”
顾砚暗道。
我同他关系不仅不好,甚至可能还有仇呢!
毕竟问心剑中的残魂宗主似是跟越墨道尊颇有些仇怨,他作为其晚辈,在继承道一宗的同时,自然而然也会继承这份仇恨。何况他拔问心剑之举措,事先并未征求得越墨道尊的同意,属于先斩后奏,这事却是不好在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
只能面色平静的点点头。
随口道,“麓山与云浮相邻,我如今勉强也算是云浮的半个主人,同居住在麓山上的越墨道尊关系融洽、有些往来难道不是理所当然的么。”
鱼池总感觉有哪里不对,“……是么?”
顾砚点头,“是的。”
周围被鱼池倒飞出去撞到门弄出来的动静惊呆的众人,“……”
怎么可能理所当然、顺理成章呀!?
那可是越墨道尊!
无情剑道已经趋于大成,半步飞升境界、并且好几百年独居麓山,不愿意搭理人的越墨道尊!顾砚你只是个元婴呀!为什么能将跟越墨道尊关系亲近一事,说的这么云淡风轻?!
你知道满天下也找不出来第二个越墨道尊愿意搭理的人了么!
众人皆在内心疯狂吐槽。
对于顾砚“以重建道一为条件,求得越墨道尊出手诛杀两只九阶妖兽”的说法倒是完全信了。也有人在感受到问心剑的存在后,想起了当初越墨道尊单只邀请顾砚拔剑的事。
心里疯狂嫉妒,暗道顾砚到底是什么好运气,怎么就将天底下的好事儿都给占完了,当年在北疆守城时如此,此刻争进极地冰原的名额时居然也是如此!
一时间,众人看向顾砚的眼神都是红的!
就好气啊。
为什么他们没有那么好的运气!
鱼池顶着周围人眼红心热的目光,默默复盘着顾砚自过来后的系列动作,越想越觉得自己没法复制顾砚的处理方法,大抵也只有顾砚自身底气十足,才能在跟人动手或辩驳时奇招频出。
没什么技巧,就全靠事实说话。
€€€€一把试剑大会前还伫立在麓山广场里的问心剑压下来,让那些质疑他的人信也得信,不信也得信。
鱼池自问是做不到的,只能垂头叹气。
奇怪的是,在刚刚这场争斗中大获全胜的顾砚,居然也不是特别高兴的样子,垂着眉眼折腾那两根喜凉的藤蔓,折腾完藤蔓纤细、缀着连串小花苞的冰雪蔷薇后,又去折腾那根浑身满覆冰雪的雪珑果。
藤蔓附着的冰雪映进眉眼,显得神色冷冽。
鱼池也就不说话了,任由他自己在那练习。
不过顾砚的冷冽没持续多久。
天色很快便黑了下来,四周都漏风的破败房间里,有人挑起了照明用的夜明珠,鱼池将两颗滴着水珠的雪青果递给顾砚,顺着浓郁森冷的夜色往外看了眼,低声叨咕,“明日进极地冰原的队伍就要出发了,楚仙君此刻还没到,可能是去不了了,可惜了……”
极地冰原里情况不明,也不知何时能回来。
鱼池轻轻叹了口气,却见目之所及、森冷暗黑的最远处,有道身影极为眼熟,他忍不住惊呼出声,“楚……”
话音未落,身侧有人影晃动,朝来人扑了过去。
鱼池:……顾砚你可以稍微反应慢一点的!
顾砚显然不想慢、也慢不了。
心心念念许久的人突然出现在眼前,让他如何慢的下来,身体远比思绪动作要更快些,等他反应过来时人已经到楚月凝跟前了。
“你……”
看着久别重逢的人,一时不知该如何开口。
幸而对方也没等他尴尬,快走两步到他跟前,伸手将人紧紧拥进怀里,伴随着满身风尘仆仆和疲惫,却怎么也掩不住满足的喟叹响在耳边,“阿砚。”
“终于能见到你了。”
只言片语里是藏不住的喜悦。
于是顾砚也不慌了,心里那点不知道说什么的扭捏也散了,伸手抱着靠紧他的楚月凝,低声笑着,“我以为你不打算往极地冰原里去了。”
“我若是不去,阿砚可会在心里怪我。”
“不会。”
“但此去冰原,不知道要何时才能回来。”
顾砚的声音低下去,弱不可闻。
他说,“我会很想你。”
揽着他的胳膊猛地收紧,有种要将他嵌进自身骨肉的狠劲儿。
良久,耳畔才再次响起楚月凝哑了几度的叹息,“阿砚,你可真是……”
顾砚疑惑,“真是什么?”
楚月凝却不再说话了,松开抱着他的动作,拉着人在左右看了眼,选了块勉强破损得不是那么严重的地面走过去。
“让我先喘口气,赶过来的太急了。”
顾砚闻言,从戒指里摸出把绵绵草种撒过去,瞬间便催生出片绿意盎然、能供人躺着休息的细密草坪来。
等楚月凝在草坪上坐下,他才有时间打量。
近两个月没见,楚月凝瘦了点,也黑了点。
说赶过来的很急这话绝非虚言,满眼都是遮不住的疲惫、神色也有些憔悴,看着竟像是许久都没有休息的模样。
他正盯着楚月凝出神,忽觉腿侧被蹭了下。
是楚月凝挨着他的腿躺了下去。
那片绵绵草被他催生的有些过分茂盛了,没被彻底压下去的草尖从楚月凝的脖颈、脸侧探出来,让那双满是疲惫眼睛里添了几分暗色,稍微动了动脖颈、却不论如何也躲不开细密茂盛的绵绵草叶攻击。
顾砚盯着躺得格外不舒服的楚月凝看了会。
伸手、动作轻柔的碰了碰对方的脸,“你先抬头。”
楚月凝看他,眼神里飘着点疑惑。
却没问他想做什么,依言将头从软绵细密的草堆里抬起。
顾砚将腿挪了过去,“先将就枕着吧。”
楚月凝略愣了下,随即便笑了。
眼里的碎金似是被映照进了最璀璨柔和的日光,将刚刚停留在里头的疲惫和憔悴全部驱散,只剩下堆明亮又温柔的点点金辉。
“若这也算将就,那我愿意此生都这般将就。”
他将头枕在顾砚腿上,眉眼弯弯,含笑凝视着顾砚,语气温和的像是三月里拂过溧洋水面的风,“不知阿砚许是不许?”
顾砚在他毫不避讳的眼神中,脸颊飞了红。
慌忙拿手掌去遮那双作怪的眼睛,再开口时声音有点儿飘,“你不是累了吗,赶紧休息吧,快别说话了。”
被遮了半张脸的人笑了声,唇角疯狂上扬。
“本来已经是困的受不住了,可怎么办呢,看到阿砚,我就舍不得睡觉了。”
顾砚脸颊微烫,“那咱们说会儿话吧。”
“好。”楚月凝闭了眼睛,将盖住自己眼睛的手指抓在手中,一个指节一个指节的轻轻揉捏着,“阿砚给本命剑取名叫凝青,我知晓后心里很是高兴,逢人便笑,姑姑说我像个十多岁的毛头小子,很是笑话了我好几天。”
其实楚夫人的原话是:
我看你是越活越回去了,当年十多岁的时候,也没见你这般不稳重过!瞧瞧你那模样,我若不是整日瞧着,还真当你是哪里来的孤魂野鬼上了我侄儿的身!
话虽如此,她瞧着心里其实也是高兴的。
人生不如意之事十有八九。
能像顾砚和楚月凝这样,两情相悦,心中念念不忘之人对你的一举一动皆有回响,本就是件极为难得的事儿。
顾砚忍着脸颊的热度,低声问他,“楚夫人的伤势如何?”
楚月凝轻捏着他的手指,“尚未痊愈。”
“那……”他又有些担心溧洋的情况。
楚月凝略笑了声,“没事儿,楚涵之临死前,去见了在静室修炼的老祖宗,两人谈完之后,老祖宗将楚家那些族老都教了过去,说楚家下任族长非姑姑不可、再让他听见谁敢于此事上的指手画脚,他就亲自动手废了那人。”
“有老祖宗撑腰,他们翻不出什么风浪。”
顾砚略微惊讶,“楚涵之死了?”
“嗯。”楚月凝也没想到他会死的那么快。
当年楚涵之和他姑姑争楚家族长之位,两人都在暗中动了不少手段,楚涵之身上的毒未必没有他姑姑的手笔。没想到最后一心想要推他姑姑上位的,竟然会是楚涵之。
“他倒是临死都在为楚家筹谋,也算殚精竭虑。”
“可惜就是性格太优柔寡断了些。”
当年若非楚涵之得陇望蜀,在他跟楚钰之间各种犹豫,又担心他会如同批命中的早夭,又暗中嫌弃楚钰的资质不如他,或许楚家也不会落到如今这种后继无人的地步。
“别想那些了。”
顾砚怕他想起幼时伤心,“睡会儿吧,我陪着你。”
“好。”
楚月凝握紧揉了许久的手指,不再说话了。
他是真的累了,不消片刻就陷入了沉睡中。
顾砚低垂着眉眼,看着在他怀中眉眼恬静、呼吸悠长的楚月凝,不算太明亮的月光落下来,拖曳着两排眼睫、将阴影落在了略微下陷的眼底,映出道色彩浓厚水墨色。
真美。他默默地感叹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