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卯已经到了濒死的地步,鲜血从眼皮涌出流进水里,像红色的漂亮烟雾。最终,他妥协了,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指向自己的左眼。
黑暗侵袭而来,彻底丧失意识之前,他没有遗憾生命的消亡,想的却是余纵跑了,人类要怎么办,父亲要怎么办。
还有那些宝贵数据,研究所所有的电脑用和设备用的是同一条主线,部分短路意味着全部短路。不知道那些正在计算的数据他们有没有保存备份。
攸关被余纵捞上水面,摘掉氧气罩深呼吸上方的空气。
眼看着其他研究员就要浮上来了,攸关戳戳余纵的腰,“你先走,不用管我。”
两个人一起走目标太大,他又那么菜,会成为拖累。
余纵看着他,青年的皮肤在水里泡得太久已经起皱了,惨白。余纵抬起手想碰一碰他的脸,意识到自己即将要干的蠢事后,手转了个方向压在攸关肩上,目光幽深莫测。
鱼缸中的水匀进了其他空间,水位下降太多,守在鱼缸正上面平台的人伸长杆子,打算待下方的人抓住后再把人拖上来。刚跪趴好,一道影子从水下掠过。
“那,那是什么?”
“是余纵,肯定是余纵!”
只要一想到连博士都忌惮的怪物击碎玻璃逃了出来,几人就两股战战,吓得杆子都拿不稳。他们仓惶的东张西望,其中一人指着他们身后的通道说:“他在那儿!”
人鱼的指甲插|进墙体,沿着墙壁爬到了平台边缘。
落地,深蓝色的尾巴变成两条矫健有力的长腿。余纵是背对着他们的,从背部到小腿的肌肉线条完美,极富令人血脉偾张的力量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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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面的出口直通向一楼,攸关默默祈祷,希望主角能走得顺利一点。
他放松,身体自然而然漂浮起来。其他几个刚游上来的研究员看他如此悠闲自在,也跟着有样学样。有人突然大喊一声“糟了”,钻下水去没多久就把张卯拖了上来。
看着昏迷不醒的张卯,几人露出堪比亲眼看见余纵逃脱的惊恐表情。张卯不能死,死了上头那位会把他们全都丢去喂丧尸的!
慌乱的气氛中,只有攸关置身事外,心情相当不错。
一路走来,主角又不是没有机会离开。
遭到降临者袭击时后,他们在戈壁上找到他,当时的李鑫良根本打不过余纵,他没有打过控制器的主意,也没有想过挟持他逼张卯就烦,而是乖乖跟他们回去。
后来余纵愤怒地攻击张卯,他完全可以像今天这样用张卯的手指和虹膜解锁,彻底断开与控制器的连接,他也没有。
直到刚才攸关才明白,余纵不只是在等待一份助力,更是在等待自己的成长。
他需要借助研究所的手段来让自己更加强大。
在张卯和余纵眼里,攸关只是一个工具,但他不生气不难过。因为他知道,主角没有放弃过自己,他一路隐忍,受尽折磨,为的就是今日的蜕变。
“博士!”
上方,救援人员赶到了,两名队员带着安全绳和担架一起滑下来,把张卯带了上去。随后才轮到其他人。
除了攸关,其余人的脸色一个赛一个难看,打着哆嗦望着正在被救治的张卯。
“不能死,死了我们怎么办。”
“不会有事的,一定不会有事的。”
“你们说他为什么还不醒,我记得有些人溺水后只需要按压几下就能把水吐出来……”
“能不能别吵!”带队的人是一脸凶相的王€€,他烦躁来回踱步,不时抬手看表。终于,专业的医务人员赶到,将张卯转移到了医疗车上。
车子一路开往最近的医院,当时在场的其他人也被带离一一送往审讯部。
光自正前方和左右两边打过来,攸关的整个视野中全是刺眼的白光,他不得不闭上眼睛。一支笔飞过来,正好打在他脑门上。
审讯桌另一面的人神色冷酷,“我再问你一次,余纵到底是怎么逃跑的。”
攸关已经回答得舌头快起茧了,“长官,我真的不知道。我当时因为……一直在洞穴中,缸体破裂后我才随着水流一起出来。这件事其他研究员都可以作证。”
他说的是实话,根本不怕这些人去确认。
“余纵为什么救你。”
“我不知道,但他离开以后用来保存jing子的仿生物囊袋不见了。”攸关身上只有一条平角内裤,可怜巴巴的暗示余纵救他只是为了拿走囊袋。
“我再问你最后一遍。”
“长官,您再问我十遍二十遍都是这个答案。”攸关两腿并拢,形容憔悴,他抿了抿因为太久没喝水而干裂的嘴唇,干涩道,“我没有必要骗人,而且M001对我做了那种事情……”
青年眼睛通红,眼泪说掉就掉。
审讯员被他烦得不行,一个二十几岁的大男人动不动就哭,太不爷们儿。
“行了!”他两手拍桌,蹭的站起来离开了审讯室。
泪水挂在眼角,攸关抽泣着看了眼另一名审讯员,是个长相温柔的女人。女审讯员知道他是这次事件中的承受体,叹了口气,趁着同事没回来给递了一张纸。
“擦擦吧。”攸关的脸显年龄小,女人看到他就心软,轻声安抚,“余纵不见了,现在基地把能调动的人都被派了出去。上面对此事十分重视,你要理解我们的难处。毕竟,你是他离开前唯一接触过的人,任何蛛丝马迹我们都不能放过。”
“姐姐我没有骗人,我真的什么都不知道。”之前装哭太卖力,吸了口冷气进去,攸关开始打嗝。
女审讯员点点头,她是相信攸关的,可是上面交代过一定要从这些人口中找到有用信息。
审讯室的门再次被打开,那名凶巴巴的审讯员走进来,站在攸关面前。
“所长要见你。”
张海山的办公室位于A区最高层,因为病情缘故他不喜喧闹,整层楼独属于他一人。
两道人影落在地上,审讯员在前方带路,头也不回地交代:“待会儿说话仔细点,别冲撞了所长,到时候有你好果子吃。”
“知道了,我一定注意。”攸关身上穿的是审讯部的制服,因为太过宽大,走起路来有些别扭。
审讯员在一扇银色大门前站定,他郑重的理了理衣领子,又低头掸了掸袖子上的褶皱,抬手叩门。
“进来。”应答声铿锵有力,不像病入膏肓的人。
审讯员带着人走进去,恭敬问候两句,随后侧身让出身后的人。
鬓角花白的中年人坐在舒适的转椅上,形容枯槁,脖子和手瘦到只剩下一层皮。从他的坐姿高度和衣物的宽松程度来看,身体健康时这人体格不小。
“你先出去吧,我想和这位小朋友单独聊聊。”张海山冲审讯员挥手,挺起的胸膛一顿,猛烈的咳嗽就从他的嗓子眼里蹦了出来。
“咳咳咳,咳咳,咳咳咳咳……”他痛苦的弯着身子,按在桌上的手青筋暴起。
审讯员看他这么难受,担心的同时也想趁机表现表现,殷切的上前:“所长,我去给您倒点水。”说着就去拿办公桌上的茶杯。
张海山的咳嗽暂时止住,抬起头笑着看向审讯员,笑不达眼底,语气阴沉,“把杯子放下。”
审讯员怔愣,下意识来了一句:“您说什么?”
张海山执起桌上的黄铜摆件砸过去,审讯员的肩膀一歪,顾不得疼痛忙弯腰认错:“都是我的错,所长您大人有大量,千万别往心里去,我滚,我马上就滚。”
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全家都是神经病。
攸关不动神色的偷看张海山的表情,脸上阴云密布,谁惹谁遭殃那种。
祈祷,倒霉的人千万不要是我。
*
作者有话要说:
第029章 扭曲的父子关系
审讯员离开后, 攸关一动不动立在原地,视线落在脚尖。
张海山的呼吸很缓,很沉, 每一下都要用很大的力气。他调整着坐姿,手指在桌面轻叩几下,“小朋友,坐下聊吧。”
攸关顺从落座,坐姿板正, 继续盯着脚尖。在他看来,不对视就不会出卖情绪。
对面传来一声笑, 声音慈爱, “你比我想象中的更有意思,难怪张卯会属意你去接近余纵。”
攸关讪笑,等着看老妖怪到底要干嘛。
“你的审讯详情我已经看过了, 在经历了半强迫性质的繁衍后你的身体看上去似乎没有大问题。”张海山意有所指, 眼神越过桌面,直达攸关的腿|间。
老色批。
都快死了说话还这么轻佻低级。
攸关骂完又开始担心自己的处境, 脸上的表情可以装一装,身体上的疼痛要怎么装?总不能说余纵其实不行吧!
“我一直在抵抗,所以过程并不是很顺利……”在大腿肉上拧了一圈, 攸关总算把脸憋红了, “需要检查的话, 所长您可以叫人过来。”
太羞耻了啊啊啊啊啊。
张海山想从他脸上看出点什么,然而没有, 那上面只有羞耻到极点的窘迫。
“别紧张, 我已经找张卯的助手问过了, 他说他看着你把囊袋塞进去的。事后搜寻现场却没有找到, 兴许真的被余纵拿走了。”
攸关在心里兴奋的挥拳,就知道助理不会瞎比比。
研究所里就是扫地的职位都很吃香,助理为了保住工作,绝对不敢说自己当时没有尽到监督检查的义务。
“谢谢所长信任。”攸关回忆仿生物囊袋的手感,“囊袋外层有很多油,应该是防水的吧,而且收集到目标物后会自动黏合包裹,只要没有被销毁,就一定能找到。”
张海山点点头:“你说得对。”
青年的表情神色被他全部纳入眼底,再迅速的分析解剖。怎么看,这人都不像在说谎。
而且在余纵这件事后,他对攸关有种好奇,想试试看其他变异体对他的态度,会不会和余纵对他一样。
说不定,这个人也像那些免疫力优于常人的残次品一样,在注射了病毒或者人鱼基因后变成另一种生物。
张海山发自内心的笑了,“事情我了解得差不多了,你可以走了。”
攸关拘谨的站起来,九十度弯腰,直到那扇门将身后的视线阻隔开,他靠着墙闭上眼睛,吐出一口浊气。
老东西不知道在打什么主意。
看他的眼神不对劲。
而且从见面到离开,他没有问过一句和张卯相关的话。还是说张海山已经从别的渠道了解过了?
不管怎么样,必须每日祈祷破基地迟早自食恶果全员团灭。
审讯员尚未离开,见攸关完好无损的出来有些诧异,心里琢磨着这人到底有什么魔力,能同时得到张家两父子的青睐。
不敢再像之前那样怠慢,他态度良好的带着攸关回去完成了审讯的全部手续,放人离开。
女审讯员看着青年的背影,心有顾虑:“就这样让他走了?我们怎么和上面交代?”
审讯员:“不用交代,他能全须全尾的从所长的办公室里出来,就说明这人对上头有用。”
对研究所有用的能是什么人?想起攸关之前经历的一切,女研究员叹了口气,“可怜啊,还这么年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