应翩翩松开了池簌的衣领,池簌却一时没有起身。
应翩翩的气息之间带着浅淡而缠绵的冷香,令他想起大片大片的罂粟,艳丽的花瓣中包裹着罪恶与贪欲的汁液,危险却又芬芳欲滴,诱人品尝。
他想,原来自己穿越的这具身体,竟也是韩烨的儿子。
池簌自己€€€€正是安国公侧夫人所生的庶长子。
后因为被嫡母诬陷偷盗,将他和母亲赶出家门,他为求生存加入七合教,最终一步一个血印地爬上了教主之位。
没想到如今竟穿越到了自己同父异母的兄弟,也或许正因血脉相连,才会有这样的奇遇,实在荒谬又讽刺。
而眼前这个人,透过这双本不属于他的眼睛,没有说中京城混混韩小山的心,却说中了七合教教主池簌的心。
没想到,隐藏在别人的骨肉之下重新来到这个世界上,看见的第一个人,竟然可以认出,“他”是“他”。
池簌松开了手,后退两步,低低地说道:“我心中的欲望,公子都能满足吗?”
应翩翩道:“我可为你指明青云之路,但想要的东西终归得自己伸手去拿。绯袍蟒带,功成名就,衣锦还乡……韩小山,你的造化能到什么地方,得先看你的本事配得上什么啊。”
他的话像是说给池簌,又像是说给自己。那双狭长微挑的眼眸清如水,冽如冰,隐隐又似有着撼天动地、摧枯拉朽般的魄力。
€€€€这就是传言中那个跋扈、凶狠、蛮不讲理的权宦之子吗?
池簌沉默片刻,终究慢慢微笑起来,说道:“承蒙公子赏识,某愿为公子分忧效劳。”
应翩翩道:“眼下先什么都不用你做,等你养好了伤,我会设法让你见到安国公,试探一下他的态度再作打算。”
池簌道:“多谢公子。”
【触发关键短语“色/诱拉拢同伙”、“壮大反派阵营”,反派经验值+10。】
应翩翩发现就算自己现在扮演的角色确实是个反派,这系统也真是挺有夸大其词、颠倒黑白的本事,这么严肃的密谋都能看出色/诱来。
他索性顺水推舟,掩口打了个哈欠,懒洋洋地说道:“行,那就这样吧。我也要睡了,爱妾,你可要过来一同歇息啊。”
池簌倒是挺假正经的,回绝道:“公子恕罪,在下不惯与人同榻,也怕扰了公子安眠。”
应翩翩看系统这回没再加分,也就对他不感兴趣了,左右韩小山住在他房中,有什么异常自己都能第一时间查知,应翩翩就不信原剧情中此人“半夜暴毙”的情节还会发生。
原书里,安国公府也算是主角阵营里的一大助力,这次应翩翩打算帮助池簌取得安国公的位置。
不管池簌最后跟他能不能成为一伙的,最起码跟他的敌人是敌人,这就够了。
韩耀啊韩耀,你处心积虑送我个侍妾,那我便回赠你一位庶长兄如何?
€€€€会抢安国公府的那一种。
应翩翩唇角一挑,挥了挥手,于是,池簌抱了被褥和枕头,睡到了另一边窗前的小榻上。
随着烛火熄灭,黑暗与安静笼罩了整个房间,四下唯闻更漏的滴答声。
池簌缓缓睁开眼睛,双眸浓墨一般的漆黑暗沉,像是盛入了最深的夜。
他已经许久不曾入睡过,过往沾染的鲜血与戾气太多,手底下的无数怨魂总是会在梦魇中发出嘶吼,又因练功时急功近利,急于求成,久而久之渐成魔障。
因为无法保证睡眠,就只能依靠内力的运转来恢复精神和体力,池簌上辈子会早早病逝,也与此有着很大关系。
看来眼下换了一具身体,依旧不行。
他毫无睡意地躺着,总感到那从应翩翩身上飘出来的香气顽固的要命,在鼻端萦绕不散。那半边白天被他拍过的脸也好像还有些异样似的,时时泛起些酥麻之感。
池簌微微蹙眉,侧过头去扫了一眼应翩翩的背影,恰见在对方身侧窗下的不远处,一盆君子兰开得正盛,与先前应翩翩送他的那一朵是同样的品种。
刚才闻到的,大概就是这花香吧,那么等到花凋谢了,那香气也就散了,自然不会再扰人。
池簌面无表情地收回了目光,不动声色地暗暗运气,以内力疗伤。
【由于所获好感度已达到标准,重新评定角色魅力等级为:1级,相比原始数据上升1级。
新增随机剧情场景€€€€“绿帽侠”,本场景将于明日不定时掉落,敬请期待。】
系统突然叮叮咚咚地响起来,把已经睡意朦胧的应翩翩给惊醒了,他听见这句提示,不由道:“什么?”
他一直在干坏事,根据不断增加的反派经验值来看,也都干的挺成功,怎么忽然好感度就达到标准了?哪来的好感度?什么标准?
【经搜索,此前并无类似状况参照。】
【据系统推测,此新增剧情或是因宿主对反派角色扮演到位,经验值增长迅速,因而获得奖励。】
应翩翩点击了一下“查看好感度”的按钮,上面立刻显示出,要解锁此权限,需要付出100点反派经验值。
相应的,如果还要进一步查看角色魅力等级,还要再消耗100点,合起来就是要200点了。
应翩翩之前一直没有查看这两项,一是不太感兴趣,二就是系统说要花费经验值,不过他也没想到居然一下子就要扣除这么多,那还是算了吧。
毕竟每天都有无数新鲜事发生,就算没有绿帽侠,也可能有红毛怪,不值得惊讶。
总之他改变剧情的权限正在不断扩大,这是实打实的好处,对他来说已经够了。
第7章 春草年年绿
真正的“绿帽侠”傅寒青直到第二天早上才得知这件事。
他与应翩翩争执后,一面是心里有气,想故意晾上应翩翩一阵,另一方面也是真的公务繁忙,没空去一直盯着应翩翩在做什么。
近日发生了一件大事,传闻七合教的教主池簌突发急病,教中大局由他的嫡系陈逑接手主持。然而陈逑没有池簌的魄力与铁腕,教中一些异端开始蠢蠢欲动,意图夺位。
甚至有人传言,其实池簌早已经不治身亡,只不过没人敢将这个消息透露出来罢了。一时间众说纷纭,怎么猜的都有,却没有一条能够确定的准确情报。
傅寒青就是忙着想办法打探池簌目前的情况。
他大姑母被封淑妃,深得皇上喜爱,育有二皇子与五皇子。二皇子于十岁时溺水而亡,剩下一个五皇子,皇上与淑妃都是宠爱无比,他亦有问鼎大位之心。
这时虽有太子在位,但也不见得多受圣宠,傅家作为淑妃的母家,自然是要鼎力支持五皇子的。
而七合教这个由昔日朝廷中特务机关演变而成的江湖门派势力庞大,又掌握着不少皇室秘辛,无论对哪位皇子来说,都是他们极其需要拉拢的强大盟友。
在平常的时候,人人欲见教主池簌一面而不得,眼下教中生乱,正是绝佳的机会。
如果有人能在这时帮助池簌解决了麻烦,博得他的好感,想必以后能够获得他支持的几率就也会大上不少。
最差的结果是,纵使自己不成功,也绝对不能让别的皇子得逞。
此事事关重大,拼的就是谁能够抢到先机,故而傅寒青这边一直忙于搜集情报,寻找接近池簌之法。
韩耀来到侯府的时候,傅寒青刚刚看完一摞厚厚的卷宗,却依然没有找到关于池簌病情的线索,有些疲惫地按了按太阳穴。
紧接着下人通禀,说是韩耀来了。
傅寒青虽然忙碌,但一听,还是说道:“那就快让他进来吧。”
傅寒青的祖父一共有四名儿女,大女儿就是已经入宫的淑妃,二儿子是傅寒青的父亲傅英,三子庶出,名叫傅节,目前在职方司任职,而小女儿嫁给了安国公韩高跃,生有一子,儿子就是韩耀。
韩耀跟傅寒青这个表哥关系很好,又和应翩翩同岁,三人都算是自幼相识,平时也经常来往。
由于傅寒青经常外出征战,反倒是韩耀和应翩翩一同玩乐的时候多一些,却不知道今天是怎么回事,韩耀到府上先找傅寒青来了。
随着下人的通禀,韩耀走了进来,冲傅寒青行了个礼,道:“表哥。”
他看上去心事重重的,却也不开口,侍女奉了茶上来,韩耀也没喝,低头看着那茶盅,倒是先叹了一口气。
傅寒青看了他一眼,道:“怎么了?是遇到什么难处,还是外头有人欺负你了,说来听听。”
韩耀吞吞吐吐地道:“都不是……表哥,你今天怎么没去找阿€€啊?”
傅寒青一听他提起应翩翩来,脸上的笑意就有些淡了,道:“怎么,他这是找你跟我说情来了?”
韩耀好似并不知道两人昨晚争执的事,听傅寒青这样说,奇怪地反问道:“说什么情?我都没见到他。”
他说到这里又不禁叹了口气,说:“我今日得了一块奇石,原本是想来找他赏鉴的,刚刚入了府直接去找他,结果连院子都没能进去。但我看见伺候他的丫鬟从街上买了几束新摘的赤月临花拿回去了……”
月临花便是苹果花,有白、青、赤三种颜色,取平安和乐之意,在穆国的风俗里,情人间经常通过相赠这种花来定情,娶妻纳妾时也会有人以此装点房间。
傅寒青一听就知道,应翩翩这是清醒过来知道错了,正在想办法来跟自己赔不是呢。不肯见韩耀,估摸着是想准备一个惊喜,怕韩耀告诉自己。
他心里觉得有点得意,又有点甜蜜,因而阴沉的表情不自觉稍稍柔和了一点。但紧接着,傅寒青就把这种情绪给忍住了。
应翩翩这性子全都是应定斌他们惯出来的,要是再没自己管着,不知要无法无天成了什么样,这样就把之前的事算了,他怎么能长记性呢?
因此傅寒青也只是哼了一声,说道:“我一向不喜欢这些花花草草的,他与其做这些没用的事情卖好,倒不如少惹些麻烦更让我高兴。还有,你也少去找他,你性子单纯,想事也少,总跟他一块玩,也不怕被带坏了。”
韩耀惊愕地看着傅寒青,一时都没有掩饰住自己那仿佛在看傻子的眼神,说道:“表哥,他昨晚纳了一名男妾,还在人家房里歇了,你这是……知道还是不知道?”
若是知道,为何如此淡定?若是不知道,为什么又能这么自信?
傅寒青那略带不屑的表情凝在唇边,一时怀疑自己是听错了:“你说什么?”
韩耀道:“我昨日出门的时候,听到有个街边混混拿着阿€€的荷包满口胡说,言语中对他多有轻慢,我听着气不过,便派人押了那小子来给阿€€赔礼,唉……谁知道,谁知道他就看上人家了!”
说到这里,他深深一闭目,满脸自责:“这事怪我。昨晚……阿€€把那人给领回了房,我刚才去的时候他们还没起,我才……没见到人。你居然不知道吗?但阿€€也是,他怎么能这样对你,表哥,这还是在你的府上啊!”
傅寒青只觉得脑袋里面“嗡”地一声响,一时竟然张口结舌,骇然手指着韩耀,说不出话来。
他自己公事繁忙,又赌着一口气,两天没搭理应翩翩,而侯府的下人都知道两人又闹翻了,双方都不是好惹的,自然也没人闲的没事触霉头,跑去傅寒青面前说三道四。
因此虽然就发生在他的府上,这件事他竟是丝毫不知。
傅寒青愣了片刻,只觉得两侧太阳穴上的青筋猛地跳动起来,韩耀话中要表达的意思才终于在脑海中完完整整地过了一遍。
他盛怒之下,抬手在桌子上用力一拍,喝道:“胡说八道什么,绝不可能!”
韩耀也是满脸愁容,喃喃道:“要不是亲眼看到,我也不信,阿€€不是那种人……啊,对了表哥,刚才你说你们吵架了,他是不是为了跟你赌气才这样做的?若这样的话,其实他心里还是惦记着你的,你,你也别太计较了……”
这他妈是说不计较就能不计较的事吗?!
韩耀看似替应翩翩辩解找理由的话反倒进一步加深了这件事的可信度,傅寒青气的面色铁青,盯了韩耀片刻,而后猛地转身,大步向着应翩翩住的院子走去。
韩耀惊道:“表哥,你冷静点!”
他喊了几声傅寒青不理会,急的在原地团团转了两圈,等傅寒青差不多走得远了,这才勾了勾唇角,慢吞吞地带着人跟上去劝架。
他的侍从韩全瞧着傅寒青那副要杀人的架势,有些担忧,不禁凑上去,轻声问韩耀道:“少爷,万一侯爷和应公子发生争执,只怕会知道您还把那混混痛打一顿的事,应公子说不定也会埋怨您将此事告知了侯爷。这件事万一把麻烦引到您自己身上€€€€”
韩耀看他一眼,说道:“那又怎样?就算我的行为有些不妥当,也是出于对应€€的关心,他真的怪我,那岂不是不识好歹?再说了,表哥现在本来就恼了他,应€€讨好我,求着我给他说情还来不及呢,我还能怕他不成?”
韩全低声道:“只怕此事闹大了,应厂公若是知道……”
韩耀听的不耐烦了,踹了他一脚:“知道就知道!应家早就快没人了,剩个老太监还能活几年?当我们韩家是吃素的啊!再说了,挑拨应€€和表哥之间的关系,那可是五殿下的意思!我帮五殿下办事,就算是爹也不能怪我。”
韩全连忙跪下请罪,韩耀却余怒未消:“我从小就看应€€不顺眼,忍了他这么些年也算够了!自己的亲爹丢人现眼打了败仗,又被太监收养,简直丢死人了,还好意思成天一副全天下人都要围着他转的猖狂样子,看被我表哥给甩了,他还上哪得意去。”
韩全不敢再说话了,心里却是十分明白自己这位主子的想法。
从前韩耀在舅舅家这边本来十分受宠,结果来了个应翩翩,跟他一般年纪,却容貌聪明都远胜于他,又有位虽然名声不好,但权势滔天的养父,傅家上下都对他百依百顺。
韩耀简直被比到了土里面去,却还不得不笑脸以待,心中之厌烦可想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