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为此就惊扰圣上,实在不妥。”黎慎韫又接着道,“依我看,就罚寒青你再挨十鞭罢。”
如果这样能把此事平息过去,倒也可以接受,傅寒青正要答应,却听应翩翩道:“五殿下,您的提议,只怕不妥。”
黎慎韫揶揄道:“应公子若是顾念旧情,舍不得镇北侯再受皮肉之苦,找下人替他受罚,也不是不可以。”
谁知应翩翩却弯唇微笑起来,那笑容非常动人,接下来说出的字字句句,却半点都没留情面:“五殿下,镇北侯,实在不好意思,我记得按照我朝律例,抓到偷东西的贼人,是要扒了裤子当众打三十大板的。”
“镇北侯私自截了我那么多的东西,应€€虽然不懂事,也不敢让这人情大过了律法啊。唉,殿下不要顾及我的心情,还是请秉公处理吧”
“噗嗤”一声,人群中终于有人忍不住笑出了声来,觉得这位应公子真是个妙人。
但随即他们便都看见了黎慎韫和傅寒青冷沉的脸色,谁也不敢出声了。
黎慎韫微感愕然。
他是皇上最为宠爱的儿子,母族有极有势力,就是连太子都要容让三分,从来都只有说出话来别人听着的份,这次还是对应翩翩有了些微兴趣才会难得相让,没想到对方不领情不说,竟还敢得寸进尺。
€€€€哪来的胆子!
感觉到黎慎韫身上散发出来的阴沉气息,应定斌正要上前保护应翩翩,应翩翩却已经轻描淡写地说道:“我这也是为了五殿下好。”
“傅家是您的外家,与殿下自然是同气连枝,情谊深厚,所作所为想必也不会拂逆您的意思。此事我本来觉得您事先不知情,但您来的这样巧,又对镇北侯极力回护,却让人不禁有所怀疑了。”
黎慎韫一时之间倒是被他给气笑了:“怀疑什么?应公子,说来听听。”
应翩翩微笑道:“殿下,一位皇子借外戚家中私事进行遮掩,截留西厂的信件意味着什么,臣是不敢乱说的。言尽于此,请殿下自己领会吧。”
听到这里,就连五皇子府上带来的那些人都不禁为应翩翩捏了一把冷汗。
他们现在几乎也要相信这位俊美的公子其实是个疯子的传言了,世上竟然有人比五皇子还要刁钻难缠,而且甚至是在五皇子已经做出退让的情况下,他还不依不饶,一定要给镇北侯一个教训。
就算他笑的再好看,也掩不住那笑容下面的杀机和挑衅。
可是应翩翩敢这样说,就是料准了谁也拿他没办法。
黎慎韫现在上面有太子压着,是不会选择在这时跟应定斌发生正面冲突的,更何况皇子与外戚来往过密本来就是大忌,应翩翩的每一句话也正切中要害,无可辩驳。
他就是要得寸进尺,就是要仗势张狂,又能怎样?
黎慎韫唇边的笑意逐渐消失了,一双眼睛像毒蛇一样盯在应翩翩脸上,又顺着他精致秀美的五官一直向下滑落,顺着修长的脖颈梭巡至半掩的领口。
他垂在身侧的手指蜷曲着攥紧,像是要把什么东西碾碎。
应定斌上前,将应翩翩挡在自己的身后,似笑非笑地看着黎慎韫,说道:“五殿下,臣以为犬子说的极是,您的意思呢?”
黎慎韫眼底闪过一道扭曲的阴影,微顿之下,却不怒反笑,说道:“做错了事情要受罚,天经地义,应公子,多谢你的提醒。”
他转向傅寒青,轻叹道:“寒青,这一回你就认了吧。下次可要长个记性,万不能如此了。”
傅寒青冷声道:“不就是三十鞭吗?要打就打!”
应翩翩眨了眨眼睛:“你脱裤子吗?”
傅寒青:“……”
看着他的表情,应翩翩不禁笑了,他的笑容带着些孩子气,竟还显出几分可爱来:
“我也不是不明事理的人,堂堂镇北侯,是不该当众除衣,否则以后如何治军,如何立威呢?不过隔衣打的效果恐怕就要差上一些,所以我觉得……”
他偏了偏头,用商量的语气说:“还得再加十鞭子吧?”
转瞬之间,傅寒青面色已变,他手中紧紧握着那根长鞭,手臂上已然青筋毕露,仿佛被他捏着的,更像是应翩翩的脖颈。
应翩翩身边的人都感觉到呼吸一顿,傅寒青身上那种滔天的狂怒都仿佛化作了实质的刀剑一般,令人浑身直冒冷汗。
可应翩翩只是迎着他,平静地说:“同意了?那就开始吧。我想早点回府歇着,没有太多时间。”
傅寒青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打!”
足足四十鞭子打下去,若是个普通人,恐怕都要半残了,但傅寒青自幼习武,身体强健,在有内力护体的情况下,虽会受些皮肉之苦,倒也不至于就有损根基。
只是这顿鞭子一挨,他方才跪地自罚请罪一事,就简直像个笑话了。本来是重情重义敢作敢当的豪气之举,现在却只剩下了两个字€€€€“活该”。
傅寒青憋着一口气,再也不肯弯下膝盖,一直到最后一鞭子挨完了,他都咬着牙,直挺挺地站的笔直。
随着傅寒青挨打,系统也在不断评估这段剧情的各项数据:
【反派阵营恶毒欺压主角阵营:任务已完成√】
【反派挑衅新出场重要角色“黎慎韫”:附加任务超额完成√】
【恋爱脑反派故意装病,自私不孝,不见父亲:因逻辑重算,本剧情点不计入评估指标】
【突出“反派痛苦扭曲,主角深情重义”的人物形象对比:未完成×】
【……】
【滴滴滴!】
系统突然响了起来,吸引了应翩翩的注意力:“什么事?”
【由于本段剧情为不可自由发挥的补充剧情,评审较为严格,目前存在未达标任务,剧情不可通过。】
应翩翩看了看界面上的评审结果,又将目光移到了后背都已经被打开了花的傅寒青身上,淡淡道:“你的评审结果出错了,我现在就是很扭曲、很痛苦。”
系统:【?】
应翩翩喃喃道:“你说傅寒青是怎么练的,我武功也不比他差,为什么他就能壮的像头牛一样,挨那么多鞭子还站的稳稳当当。这么禁揍,我要攒多少经验值才能捅死他?”
系统:【……】确实扭曲!
【友情提示:“金刚不坏之身,百虐不死之命”是主角的基本配置,就算被打的只剩一口气,也能很快根据剧情需要恢复健康,一定会死的是反派。】
应翩翩抬起眼睫,凝视着傅寒青,幽幽地叹了一口气:“你看,命运如此不公,这还不够让我痛苦吗?”
系统:【……】确实应该痛苦!
他的叹息声很低,却被傅寒青敏锐地捕捉到了€€€€就算再不想承认,他也一直关注着应翩翩的一举一动,根本没有办法控制住自己。
他猛然回头,就撞上了应翩翩的目光,对方凝视着自己的伤口,那双漂亮的眼睛中,盛满了痛切与遗憾。
傅寒青心口一紧,无端生疼,甚至胜过了背上的伤口。
他想,上回应翩翩半夜跳河,自己找到他的时候,他浑身湿漉漉的,坐在地上,自己却一句都没有安慰他,他的心情,是不是也这么难受?
应翩翩的爱恨总是那么极端,但所有的情绪却都是因他而牵动,仿佛他是这个世界上,最最重要的人。
他对宦党存有心结,有时候不满对方的坏脾气,知道两人在一起对自己而言,其实是件影响名声和前途的事。可那么多的争执之后,他还是从没想过要和应翩翩分开。
那份对自己的在乎与执拗,总是让他觉得整个世界都明光璀璨,令人心安。
有下人过搀扶他,反而碰到了他的伤口,也有人七嘴八舌地询问他的情况,但没有他想听的声音,徒增烦躁。
傅寒青想,他当时其实不是真的对应翩翩漠不关心,他就是想吓唬吓唬对方,让对方服个软,道个歉,许诺再也不做傻事,好好跟他相处。
可从那一天起,曾经的应€€,就没再回来,他再没见对方冲自己笑过,再没听到一句关心。
当应翩翩说出“咱们完了”的时候,他还觉得,一定是对方离不开他,过几天就会忍不住回来。他刚才还满心怨气,想等应翩翩回到身边再狠狠报复他。
可为什么,此时此刻这个疼的要命的人,会是自己?
应翩翩脸上的痛惜很快消失了,仿佛刚才的一切都是错觉,傅寒青告诉自己不要显得那么狼狈,却还是忍不住看了他一眼,又看一眼。
【突出“反派痛苦扭曲,主角深情重义”的人物形象对比:已完成√】
【恭喜宿主,替换剧情“恶太监打压功勋世家,群情激愤声讨宦党”各项指标均已通过审核,本阶段任务顺利完成,剧情支配度重新开启使用,提升2%。】
【随机奖励礼包掉落中……】
傅寒青从小就在同辈中最为优秀出众,长这么大从来就没有受过责罚,这回当中挨打,还是这么多的鞭子,不光受苦丢面子,恐怕剿匪的差事都去不了了。
傅英心中气怒,偏生应定斌还冷笑道:“今天看在梁王的面子上,本公暂时作罢,这笔账日后还有的算,傅英,你慢慢等着吧!”
傅寒青挨了这顿打,虽然还远远不足以作为补偿的代价,但好歹也让心中的气顺了一些。
今天黎慎韫在这里,左右暂时是不能拉傅英去面圣了,应定斌满心都是回家询问应翩翩的情况,一刻也不想在这个地方多留,于是向黎慎韫告辞,带着应翩翩离开。
黎慎韫笑的温文尔雅,客客气气将他们送到了门口。
当与应翩翩擦肩而过的那一刻,他低声道:“应公子,后会有期。”
【反派礼包“前世支线隐藏剧情€€€€黎慎韫的秘密”已掉落,将于三个时辰内发放到账,请宿主注意查收!】
应翩翩唇角的笑意加深,脸色不变,回了一句:“臣恭候。”随即目不斜视地扬长而去。
第26章 心事偷占长
傅寒青挨这一顿鞭子着实不轻, 刚才因为应翩翩在跟前,他还一直凭着一股劲死撑着, 应家人离去之后, 他就再也顶不住了,身体晃了晃,差点晕过去。
下人连忙扶着他趴到床上,傅寒青额角的冷汗还是涔涔地落了下来。
这场宴会, 他们精心布置了半个月有余, 上午还是花团锦簇, 宾客盈门, 现在竟然弄成了这样一团糟。
傅寒青颜面扫地,名声再难复以往不说, 还先是中毒又是受伤的,简直凄惨透顶。
当着黎慎韫的面, 傅英没有再隐藏自己心中的怒火,他坐下来,将手用力在桌子上一拍, 沉沉地说道:
“应定斌实在太过咄咄逼人了, 哪里轮得到他们姓应的到我家里来喊打喊杀?朝堂之上竟然宦奴当道,简直滑天下之大稽。”
他平素不会把话说的这么露骨, 此时明显也是气的狠了。
黎慎韫倒是笑了笑, 慢慢喝了杯茶, 瞧着匆匆赶来的大夫给傅寒青疗伤,说道:“舅父, 这一回, 是你办事不得当了。咱们既图谋大事, 自然应该多多将精力放在朝堂之上, 眼下的第一要务,是七合教。”
傅英也想起了这件事,连忙问道:“殿下,你这回可见到七合教的人了?相谈的如何?”
黎慎韫道:“见到了,过程虽然曲折,好在结果还算不错,他们愿意合作。为了掩人耳目,我暂时将一小部分人安排去了安国公府,让姑母那边安置,另一部分人编入我的亲卫,先看看他们的本事罢。”
他所说的姑母就是安国公夫人傅槿,傅英有点不赞同:“阿槿那性子,你把人交给她,只怕她要闯祸。”
“先当成掩人耳目的权宜之计,要不太过惹眼了,过一阵子,我再把人调入王府。”
黎慎韫面带遗憾之色:“只可惜,这些人仍然只能代表七合教的一小部分,大部分人还是听令于池簌,不能完全为我所用。”
为了打动七合教,这一阵子,他和傅寒青可都没少花功夫,那边从一开始的不予理会,到书信礼品往来,再到今日肯现身见面,全程表现的十分矜持。
也就因为他们是七合教,眼下又被多方势力趋之若鹜,才敢用这样轻慢的态度对待一位皇子。换个普通的江湖门派,早就被铲平了。
但黎慎韫也有所不满,他花这么大心思本是为了打动教主池簌,将整个七合派收归己用,可现在池簌依旧不知生死,投靠黎慎韫的这一部分人严格说来都算是七合教的叛徒。
虽然算是一份助力,但也起不了太大作用。
傅英沉吟道:“池簌此人手腕强硬,即便现在发生了意外,七合教中的大部分人还是以他的意志为尊。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弄清楚池簌的情况,以他的手段,若是还在世的话,七合教没有别人可以做主,这些叛徒反倒有可能给咱们带来麻烦。”
黎慎韫似笑非笑地道:“我又何尝不知池簌的本事,可是他又岂是那么容易见的。舅父既然心里都清楚,那么在宫外便也请多上点心把。”
他轻轻将茶杯往桌子上一放:“你在应€€那个一个毛头小子身上花费那么多的精力,我实在是不能理解。难道其中有什么内情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