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到头来,他什么都没做,被关大牢,被下药,每天还要挨上一通阴阳怪气的损,这些都是拜应翩翩所赐,真是图的什么!
阮浪在床上翻了几个身,又坐起来瞪着应翩翩,对方却却不再理会他,又拿起了那支破炭笔,颇有闲情逸致地写诗作画。
阮浪气结。
他怒道:“应€€,你别以为谁都得惯着你!你把我当你应家的仆从啊,不识好歹,想教训就教训?你小心我把昨晚的事说出去,看丢人现眼的到底是哪个!”
应翩翩道:“说去吧,先告诉魏光义。”
阮浪:“……你疯了?”
“你和魏光义肯定有暗中联系的方法,我知道你们也没少联系。”
应翩翩从容不迫地搁下炭笔,说道:“洪省做的这件事,坑我又坑你,你去跟魏光义告一状,不是也正好让我见识见识阮大人的本事?”
阮浪狐疑地打量他的神情,突然了悟:“你要利用这点设局?”
他不禁皱起眉来:“我真是看不透你,你都这样了,还忘不了算计?”
他那句“你都这样了”,让应翩翩的眉梢跳了跳,不耐烦地说:“爱干不干,你自己提的你又不做,磨磨唧唧的。”
阮浪:“……”
他自己在家里也是个说一不二的主,碰上应翩翩这么副少爷脾气才算是真服了气了。
应翩翩不再搭理阮浪,阮浪又偷偷打量着他瞧了几回,不禁垂下眼去。
无论有多少阻碍,想做的事情,无论如何都要达成目的吗?应€€。
好,那我就听从自己的心意,帮你这回。
因为我也忍不住想看看,你身陷囹圄,四处威逼,到底要如何破开这眼前困局。
*
阮浪和魏光义之间有专门负责送信的人,不过要等到亥时以后,那个时机尚未到来,夜色刚刚降临,池簌倒是又先来了。
洪省再次见到了池簌,十分惊喜。
昨天的事情其实他是办砸了的,原本在洪省的计划中,这是一件极容易操作的小事,但他却没算到池簌爱好特殊,喜欢在牢房中宠幸美人,以至于他准备不周,让应翩翩在半道醒了过来。
而以应翩翩的性格,他会不会对池簌说些什么,又或是激烈反抗的时候得罪了这位七合教的贵人,让对方不快,可就说不好了。洪省十分担心他会坏了自己的好事。
他原本想问一问,但去找应翩翩询问是不可能的,想问池簌,池簌第二天早上又没留下一句话就离开了。
这让洪省的心中忐忑不安,不知道他是满意还是不满意,双方的合作又能不能够达成。
眼下,池簌既然愿意再次现身,就起码说明他是有意向和自己继续深谈的。
洪省热情地接待了池簌。
这一次,他做好了充足的准备,又特别在城中大肆搜罗了很多相貌出众的男子,眼下通通都已经等在后厅随时待命,以免池簌再挑三拣四,嫌他招待不周。
可是这一回,池簌却好像心事重重的样子,也没说几句话,只是沉默地夹菜,喝酒。
酒过三巡,洪省打量着池簌的神色,笑着说道:“韩公子,今日你能够再次大驾光临,洪某实感荣幸。不知道昨天商量的事情,韩公子您考虑的怎么样了?”
池簌却没有回答,洪省又叫了两声“韩公子”,他才如梦方醒,抬起头来道:“你说什么?”
洪省便再次重复了自己的话,池簌却不怎么感兴趣的样子,心不在焉地说道:“你说这事啊?双方合作这是大事,可不是一朝一夕之间就能商量好的,还需等教中其他的人讨论清楚,我才能答复于你。洪大人不要着急,再等一等吧。”
洪省有些急切,还想说什么:“韩公子……”
池簌却没心情听了,摆了摆手。
他看起来十分犹豫,过了好一会,终于开口询问洪省::“对了,昨天那个人,他……他叫什么名字?”
洪省:“?”
池簌又道:“我记得你说他是犯了事的京官,那他具体是什么身份,又犯了哪一种罪?洪大人,可否解惑?”
洪省一听这话,觉得池簌竟好像是对应翩翩上了心,不由有些警惕,含糊其辞地说道:“他是从京城来的,名字叫做应€€,是个太监的养子,出身十分低微。这次来到衡安郡公干,却因为杀人而获罪,所以下了狱。”
他尽可能地把应翩翩说的不堪一些,又询问池簌道:“韩公子,这个人的容色虽好,但性子极差,昨天晚上他是不是冒犯您了?如果公子感兴趣的话,昨日我特意搜罗了一些乖顺听话,容貌也极为出众的少年,不如带上来让您挑选……”
可惜池簌别说挑选,根本连听都没有多听,就打断了洪省的话:“不必。”
池簌说:“我只喜欢他,我想再见见他。”
洪省一怔,下意识地“啊”了一声。
池簌说着便站起身来:“把他叫过来显得不够尊重,还是我过去吧。”
洪省:“……”
他竟然还在考虑应翩翩的心情,看样子竟像是真的动了心,但这两个人才仅仅过了一次夜而已!
洪省简直是目瞪口呆,正想阻拦,池簌却已经瞥了他一眼,冷声说道:“怎么,难道这有什么不行吗?我警告你,别以为你昨天做了什么手脚我不知道,若是今日还敢如此,那么你就再也不要想与七合教有什么接触了!”
话已经说到了这个份上,谁也不敢再拦他,于是,池簌再次来到牢里,如愿见到了应翩翩,这次,阮浪被提前挪走了。
坐立不安了一整个白天,如今总算见到了人,一颗心也终于安稳下来。
池簌摆摆手,令其他人退下,走到应翩翩的床边,弯腰轻声道:“嗨,我来了。”
他的语气有几分小心翼翼的歉疚,也有几分温柔的玩笑之意,应翩翩听着就忍不住想笑一笑,却抿了抿唇,故意背对着池簌不理他。
池簌声音极低,有几分讨好:“你需要的人手我已经安排妥当,事情也办的差不多了。我一会就找借口把你带出去,咱们今天晚上不在这里住了,好不好?”
应翩翩本来想说“要是还和你住,我宁愿睡狗窝”,但话尚未出口,池簌脸上的笑意忽然一顿,用内力传音说道:“有人来了,正藏在外面偷听。”
应翩翩用口型道:“洪省的人?”
池簌微微点头,还是传音:“我刚才跟他说我还想见你,找了些借口,洪省看起来似乎非常惊讶和不情愿。他果然生怕咱们之间搭上关系,坏了他的好事。”
应翩翩一点头,忽然坐起身来,一把攥住了池簌的衣领,将他扯了个踉跄。
应翩翩厉声道:“姓韩的,你还敢再来?!找死是不是!”
而池簌立刻领会了应翩翩的意思。
凭着他的武功,只要池簌自己不愿,绝对没有人能够接近他身侧三尺之内,但此时应翩翩攥着他的衣领,池簌却丝毫不反抗,反而低声下气地赔小心:
“对不起,你不要生气,昨晚是我太莽撞了。今天我只是过来看看你,没别的意思,也什么都不会做。”
应翩翩冷笑一声:“是吗?难道我还要因此感激你的恩德不成?”
池簌只好苦笑:“我不是那个意思。你,唉……我知道,我冒犯了你是大大的不对,你就算是生气也是正常的。你要怎样才能原谅我?只要你说得出我就做得到。”
这样刁难池簌,倒也让人心里挺兴奋的。
应翩翩再接再厉,冷冷地说道:“不敢当。阁下乃是七合教的人,也是洪省和魏光义都想要巴结的对象,何必对着我一个阶下囚低声下气呢?你如此惺惺作态,到底想干什么?还是说清楚吧。”
池簌短暂地沉默了片刻,然后声音柔和地说道:“我不想干什么,我只是真心喜欢你。”
明明是在作戏,可他这句话出口,两人四目一对,心中都是微震。
同样被震的人,还有暗处偷听的洪省。
他完全不能理解,这两个人仅仅是睡了一夜罢了,池簌竟然就能对应翩翩动了真心,这实在是太荒谬了。
以前没睡过男人是怎么着!
洪省心里还是有些半信半疑,他现在只能寄望于应翩翩的坏脾气把池簌惹怒,以免这两个人真的勾搭在了一起,把他给扔到一边去。
果然,应翩翩已经不无嘲讽地笑了起来,讥刺道:“你的喜欢值几个钱一斤?昨日你如此辱我,今天又来找我说这种屁话,你不会以为花言巧语几句,我就会不计前嫌吧?我告诉你,事情已经发生,补救无用,收起你那套虚情假意,要不然就现在杀了我,要不然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
低低的叹息声响起,池簌摇了摇头,忽然提起衣袍,竟然单膝跪在了应翩翩的床畔。
他这个举动把应翩翩也吓了一跳,身体猛然间向前一倾,震惊道:“你做什么?”
他这份惊讶却是货真价实的。
池簌道:“我心中奉公子若至宝,不敢有半点轻忽,却因行为孟浪冒犯了你,实在愧疚不已。公子是不是原谅我都好,我也希望能够聊表歉疚之情,为你做点什么。即便是你想要七合教,但凭一言,我也不吝双手奉上。气大伤身,还望你能够稍解怨怒。”
男儿膝下有黄金,更何况池簌是堂堂七合教的教主,就算是狂傲如同应翩翩,也没想到他会做出这样的行为。
两人心里都清楚,他们此时此刻是在做什么,说什么。
骗洪省的话是假的,但心却是真的。
心中有什么东西轰地炸开,将心房填满。
牢房中明灭不定的火焰映着应翩翩的面颊,他看起来有那么多的心事。
池簌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来,贴在他的面颊上,轻轻抚摩了一下,眼神温柔似水。
洪省不知道两人为什么突然沉默下来,但也因为池簌的行为震惊不已,心中原本存有的疑虑也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比的焦灼。
咋都不说话了,接着说啊!
过了好一会,洪省听见应翩翩问道:“真的给我七合教?”
池簌微笑着说:“嗯,说话算话。”
应翩翩又道:“那……洪省算计我,不是个好东西,你还要还跟他合作吗?”
池簌道:“不合作了,你要是不喜欢,我去干掉他。反正还有衡安郡郡守。”
应翩翩终于笑了起来:“很好。韩公子,如果看到你当真说话算话,那么我一定会原谅你。”
洪省:“……”
他怎么也没有想到,池簌在自己面前看起来那样的挑剔难对付,面对应翩翩的坏脾气时却态度如此的卑微谦恭。
如果不是洪省亲眼看到,他几乎都要怀疑这个人是被鬼上身了。
他为了联络上七合教,对这个人百般讨好,中间花费了多少心力,如今竟是给别人做了嫁衣!
他们两个好上了,应翩翩反过头来就要联合池簌扶持魏光义,对付自己,洪省心里觉得很不能接受。
他只恨爹妈没给也他生了那样一张脸,和人睡一睡就把七合教给睡到手了!
洪省不想再看这两个人肉麻下去,转身拂袖而去,好在这回池簌没过夜,没过一会便也出来了。
洪省见状,连忙迎上去,假装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开门见山地说道:“韩公子,人你已经见过了,若不是因为我,二位根本就不会相识。我对韩公子可谓是掏心掏肺,你怎么也该回报一二吧?”
池簌道:“洪大人想要什么回报?”
洪省目光闪动:“我自然是信任韩公子的,但你所说的合作并没有给出明确期限,我需要安一安手下的心,不知道韩公子可否给我一份凭据?”
池簌叹了口气,有些为难地说:“洪大人,不是我推脱,而是教中有过规矩,不可轻易将自己的手迹外传。凭据我是没法子立的,不过倒是可以留一样信物给你。”
他将腰上的玉佩解下来,随手递给洪省,道:“就以此物为证吧。”
态度就好像随手打赏下人似的。
这种玉佩,大街上随随便便就能买到十块八块,谁稀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