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国公咬牙道:“你娘这辈子唯一爱过的人就是我,你以为她想看到你如此对待你的父亲吗?我已经说过了,她的死我痛惜不已,但我确实不知内情,我并没有对不起她,何来后悔?我惦记你们母子惦记了十几年,你却根本就什么都不知道!你€€€€”
他感觉到池簌手中的锋刃一紧,调子忽然拔高,声音都变了:“你难道还要弑父不成?!”
他此言出口,在场的人都是一惊,毕竟时人重视孝道,不管父亲做了什么,有这一层血亲在,若是亲手弑父,只怕易遭报应天谴。
只是以池簌的武功、心性,没人敢劝他,也没人能劝他。
池簌本想让安国公在池心的灵前忏悔他所有的罪过,却没想到这人无耻到这般地步,直到此刻依然满口谎言,半分不肯悔改。
一股无比厌恨的情绪涌上来,池簌手一动,安国公的脖颈上已经渗出鲜血。
这时,却有人在池簌身后说道:“韩公子可否先等一等,听我一言?”
听到这个声音,池簌的身体顿时僵住,心跳几乎都在那个瞬间停了一停,他几乎是下意识地将手中薄刃收回了袖子里,有些仓惶地转过头去,看到了应翩翩。
应翩翩显然是匆匆赶过来的,他的呼吸有些急促,面上泛着微微的红晕,身后带着几个随从,大步走到池簌跟前。
他先喘了两口气,而在应翩翩开口说话之前的那短短几息光阴,几乎是池簌此生最为紧张的时刻。
虽然应翩翩性格中也有股狠劲,可是在池簌的眼中,他高贵优雅,骄傲从容,内心纯粹,与自己这种真正在江湖血雨腥风里狼狈不堪地打着滚爬出来的人,是不一样的。
他不想让应翩翩看到自己狠毒、卑劣的一面。
更何况应定斌和应钧都待应翩翩那样好,他应该也对父子亲情极为重视,会不会在他眼中,弑父这种行为也是恶毒的令人不齿?
池簌心中惶然,手在袖子里牢牢攥着那柄刀,仿佛生怕它掉出来,接触到刀柄的皮肤渗出薄薄的汗水。
安国公虽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却看出了池簌的不安,觉得他应该是忌惮应翩翩的,顿时看到了希望,冲着应翩翩说道:
“应大人,你快看看这个逆子!连禽兽都尚有伦常之情,可他却竟然要亲手杀死自己的父亲,简直畜生不如!明明想要害死他和他娘的人并不是我,而是傅婉这个毒妇,韩€€却只因我一时疏忽没有保护好他们,竟然便要动手杀我,这可还有半点人性?”
应翩翩低声吩咐道:“给我搬把椅子过来。”
安国公又道:“应€€,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牢里时他是如何对你的,这种江湖上的亡命之徒,你被他用强侮辱竟还敢跟他纠缠不清,难道不怕他有朝一日狂性大发,也对你动手吗?”
池簌闻言猛然看向他,目光中充斥杀意,应翩翩却半点没有搭理安国公的意思,对方才跟在他身后的一名老者说道:“韩先生,那就交给您了,请罢。”
那名老者须发皆白,看
上去怎么也得有七十来岁的年纪,却精神矍铄,背不驼,手不颤,声若洪钟。
“应大人请放心。”
他挽起袖子,大步朝着安国公走去,照着安国公的脸劈面就是一个耳光。
这老者手劲极大,“啪”地一声,安国公半边脸都肿了,声音戛然而止。
安国公大吃一惊,怒斥道:“你是什么东西?你竟敢打我!你€€€€”
“放亮你的招子,看看清楚我是谁!”
那老者大声呵斥道:“我是你叔爷,你说我有没有资格教训你?”
安国公猛然瞪大眼睛,这才借着昏暗的光线认出来,面前的老者竟赫然是彭远韩氏一族族长韩鄞。
虽然他们韩氏族中属安国公这一支最为飞黄腾达,官居高位,但是规矩大过天,家族里族长的权威却不是因此而可以被轻易动摇的。
韩鄞按照辈分算比安国公高了两辈,他正应该叫一声叔爷,只是此前一直在乡下居住,安国公已经七八年没有见过对方了,没想到今日竟会被请来,顿时气短三分。
应翩翩挑唇一笑,转头见池簌正看自己,便冲他眨了下右眼。
第73章 美眄问柔情
安国公从小就对这位老族长十分敬畏, 此时见到对方,欲怒又不敢怒,结结巴巴地说道:“老族长, 还有外人在,你这是干什么!刚才那逆子都要杀我了, 难道我管教他不得吗?”
这个应€€, 要揪人的短处简直一掐一个准, 实在是太阴了。
“你有什么资格管教别人?韩氏一族的脸都被你给丢光了!祖辈们辛苦攒下来的基业都毁在了你的手上!”
韩鄞半点也不含糊,反手又是一个耳光,厉声喝道:“我问你, 当初池心被冤杀的内情你到底知道不知道,有没有参与?!”
安国公大声道:“当然没有!你也知道我多么喜欢池心, 我让她生下我的长子,为了她能够被封为侧夫人,跟我母亲几次争执,她陪了我这么多年, 我为什么要害她?韩€€也是我的亲生骨肉,我想看着他没娘吗?”
韩鄞微微一顿, 显出些犹豫之色,似被打动, 但应翩翩低下头来咳了一声, 韩鄞立刻反手又是两个耳光,喝道:“胡扯!我让你胡扯!”
安国公并非真的打不过这个老头, 一直忍耐只因为畏惧池簌,此时头昏眼花, 终于用手架住了对方, 咬牙道:“老族长, 差不多就行了!”
“是啊,差不多都行了,这样下去也不像话。”
应翩翩此时已经在一张椅子上坐了下来,懒懒地往扶手上一靠,衣上金线在暗色的月光下熠熠一闪,被他这么一衬,仿佛冷风凄月的庭院都如同华丽宫殿一般,旖旎生辉。
他向着池簌慢悠悠地说道:“韩公子,我看你刚才连弑父的心都有了,这个爹估摸着你也不想要了,对吧?”
池簌深深地看了应翩翩一眼:“从离开安国公府的那一天,我在这世上就没有了任何的亲人。”
所以当初以为自己就要离世,他虽有遗憾,却也并未感到太多不舍,面前的这个人,却是他重活一世在这世上寻找到的唯一眷念。
应翩翩目光一闪,说道:“很好,既然韩公子不要这个爹了,那我也就用不着给你留什么面子。我今天也得算算我的账。”
“庶人韩烨……你这次在本官前往衡安郡的时候,与七合教叛党勾结,暗算于我,还害得我的爱妾伤了脑子,神志不清,离我而去。此仇不报,可难消我心头大恨呐。”
应翩翩慢条斯理地说:“来人,如此奸贼一刀杀了,实在太过便宜他了。把他打断四肢,划花脸颊,挖下眼睛,斩去舌头,割掉阳根,扔到街边要饭去。”
韩鄞:“……”
应翩翩这一连串的话说出来,光是听着便已经十分狠毒,安国公想起魏光义和洪省都栽在他手里,只吓得面无人色。
应€€是绝对干的出来这种事的,更不用提旁边还有一个想弑父的逆子对他千依百顺!
看来看去,这些人里面,竟还是抽过自己一顿的韩鄞最为亲切,最起码对方不会想要杀他。
安国公拉住韩鄞道:
“老族长,你听听他在说什么,你快救我,你把我带回去按照族规处罚吧!”
韩鄞转过头去,反手又是一个耳光,冷笑道:“救你,你连句实话都不和我讲,我如何救你?我再问你一遍,池心当年的冤案,你到底知情还是不知情?”
院子里,池心的画像就高悬在面前,颜笑宛然,安国公却连看都不敢多看一眼,怎么也说不出“知情”两个字。
可此时此刻,他身边全都是面容凶恶,手段阴狠的仇家,一心要置他于死地,如果再不说,只怕当真要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
“知情!知情!”
安国公终于说道:“我……我知道她是被冤枉的!她这样老实的人不可能有胆子做出那样的事情。”
应翩翩道:“你是如何知道的,什么时候知道的?”
安国公又不吭声了。
应翩翩也没再说什么,抬起手来轻轻地摆了摆。
他手下立刻有几个人上去抓住安国公的手脚,竟然直接抬着他就往外走。
安国公看到那几个人身上的西厂服色,不禁想起了应定斌的种种手段,顿时怕到浑身发抖,声嘶力竭地叫起来。
“我说,我说,我是早就知道了,但不是我做的!一开始刚刚事发,她被押在宫中,我听到消息之后立即便要动身去宫中向皇上求情的,但却无意中听见了傅婉跟她身边的丫头提起这件事情,我才知道是她做了手脚。”
安国公这么一说,连安国公夫人都露出了错愕之色,甚至连她都不知道这件事,没想到安国公竟然能隐忍这么多年。
或者也不是隐忍,他所谓的担心煎熬,只不过是自己都不自觉相信的谎言罢了。
“所以呢?”
这三个字十分低沉冷淡,开口的是池簌。
在他的目光下,安国公终于感觉到一丝羞愧之意,不自觉地低下头去,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呐呐地说道:
“韩€€,我是想救你娘的,我当时连马车都备好准备进宫了。可是这件事情是你的嫡母做的,就算我为你娘讨回清白,获罪的还是咱们家!一旦事发,我也会被连累……你、你弟弟、你娘,全都没有好下场,就像如今一样,我不能说啊!”
“等你有了心爱的人,你就会知道放弃自己心爱的人是一件多么痛苦的事情,但我真的没有办法。”
池簌淡淡地说:“我心爱的人,我就算牺牲一切,也不会放弃他。”
应翩翩道:“韩烨,你可能不知道,陛下已经降旨,这座安国公府以后就是韩公子的了,当然,它也不会再叫安国公府,里面的一草一木,一分一毫都将不再属于你。庶人有庶人的去处,你走吧。”
安国公和安国公夫人都没有想到,皇上有关于此事的最后一道旨意竟然是这样。
一开始安国公收拾行装,准备把府中的财产都带走,安国公夫人更是盼着韩耀能够继承安国公府,可如今,两人的美梦彻底破灭。
他们拥有的一切,都到了那个曾经被他们牺牲、羞辱和抛弃的孩子手中。
而且对方的位置,将远比他们此生所站过的更高!
安国公夫人不禁尖叫起来,完全无法接受:“胡说,这不可能!那我的儿子怎么办?凭什么一切都成了这个庶子的?”
应翩翩微笑道:“那……就要问你自己了。韩老族长,你说呢?”
韩鄞沉着脸说道:“傅婉,你已经不再是韩家的人,就请你赶快离开这里,带着你的休书回到傅家去吧,之后的死活与我们无关!至于韩烨,皇上已经处置了你,但族里还有家法,你刚才既然说了要跟我回去,那便走吧。”
安国公虽然一再推卸责任,但他到底做过什么,在这些事情中需要承担多少罪责,他自己心里都有数。
他等于彻底把自己这一支给玩废了,连累了整个家族蒙羞,要是真按家法算,刑杖、禁闭、挨饿都是免不了的。
更何况,没了那些金银珠宝,就算是能挺过家法,他又要如何生存?难道当真像应翩翩说的那样,沿街乞讨吗?
安国公惊恐地退后两步,终于没忍住,带着哀求看向池簌,呐呐地说:“我到底是你爹,你小的时候,我还亲过你,抱过你的,你都忘了吗?”
他抓住池簌的袖子,语声颤抖:“你能不能救救我,就当还了我给你的这条命。不然我会死的,我已经这么大年纪了,要受刑罚,还无处谋生……”
池簌负手而立,瞧着这个卑微,可怜的男人,而后慢慢抬起手,一点、一点将衣袖从安国公手中抽了出来,安国公全身发颤。
“那就,一路走好,早登极乐。”
安国公踉跄退后几步,软软瘫倒在地,被韩鄞令人抬走了。
安国公夫人看着这一幕,发疯一样大笑,但转眼又大哭起来,怒骂池簌抢了她儿子的东西。她争了半辈子,自然无比不甘。
七合教的人把她扔出了安国公府。
等到这些人都纷纷离开,整座黑沉沉的府邸一下子安静下来,周围的暗伏的随从们也静悄悄地退下,只剩下了应翩翩和池簌两个人。
应翩翩站起身来,一时没去打扰池簌,自己在这座古老的府邸中转悠着欣赏了一圈。
应翩翩以前也来过安国公府,但都是作为客人,从不会看的这样细,此时只见雕梁画栋,金碧辉煌,庭中曲水流觞,厅下地龙铺设,从起居到赏乐,无一处不精致,无一处不华贵。
可见安国公和安国公夫人这些年来养尊处优,生活十分不错,怪不得如今要发疯了。
【剧情出现重大变动!财产“安国公府”由主角阵营划入反派阵营,宿主验收完毕!】
应翩翩开玩笑说:“这我可没有资格,得池簌验收才行,池姨娘是1/2+0.01的姨娘,嫁妆我也只能拿一半。”
【经检测,您的池姨娘为“倒贴型”顾家姨娘,本类型姨娘,不管与宿主关系如何,都自愿奉献所有财产和寿命、身体!
被休弃也无所谓,不后悔,一日姨娘,终生姨娘!】
应翩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