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苦心无生相
傅寒青那些下属们在楼下忐忑不安地等了许久,听到上面的打斗声,还以为傅寒青竟然会气急动手,多半是应翩翩出了什么事,却没想到对方倒是先一步大摇大摆地走了出来,看上去依旧像往日一样趾高气扬,神气活现。
果然是祸害遗千年,就知道他坑别人还来不及,肯定不会出事的!
有人忍不住问道:“应公子,怎么就你一个人?将军呢?邹护卫呢?”
应翩翩挑帘子上了马车,从容坐好,笑着说道:“邹护卫死了,将军收尸。还不帮忙去?”
众人一怔,没弄明白他是说笑还是说真的,正要再问,就见到傅寒青随后而出,衣上沾了些血迹。
“将军?”
傅寒青道:“处理一下二楼左侧包厢中的尸体,门外昏迷的车夫带走。另外给老板一些赔偿。”
应翩翩没有胡说,傅寒青竟然当真为了他杀了邹胜酋这名追随多年的老部下€€€€他原来,从不会如此。
傅家的家将们忍不住看向应翩翩,心中掠过深深的寒意。
这个人让傅寒青彻底发了疯,两人之间可真是一笔孽债。
傅寒青将人找了回来,却也看不出来很高兴的样子,一路上脸色都是沉的,应翩翩也不去搭理他。
直到回到了他们说居住的那个四合小院,应翩翩正要往自己的房中去,傅寒青却一把将他抓过来,猛一下就抄进怀中,一言不发地抱着应翩翩转了个身,径直进了他自己的居所。
他这一连串的动作显得非常焦急狂躁,后面跟着的护卫们互相看看,都识趣地止住了脚步,躲得老远。
傅寒青生的高大强壮,当年在军中的时候就有力能扛鼎的名声,天生神力,所用的长矛足有百余斤重,在他手中都能够抡转如飞,此时抱着应翩翩更是不在话下,快步进了房间,将应翩翩单手扔在床上,然后“砰”一声关了门。
应翩翩全程没有挣扎,也一言不发,直到被傅寒青放下来,才从厚厚的被褥间坐起身,发现整个房间竟然一片喜红。
这样烈的颜色,在夏日里无端让人觉得燥热,就像傅寒青不合时宜的感情。
好在布置的人想的还算周到,在床脚处的地面上放了冰盆,才不至于让人待在里面会出上一身粘腻的汗水。
应翩翩突然觉得有些荒谬,他居然被傅寒青从邹胜酋那边的床上弄回来,又扔到了这边的床上,这都叫什么事。
好在傅寒青虽然表现的急不可耐,却并没有立刻扑上来,应翩翩伸手摸了摸冰盆中雕成假山模样的晶莹冰块,肤光与冰雪相映。
他说道:“怎么,杀完自己的手下,又心疼后悔了?”
“我杀他,是因为他确实对你有不轨之心,我说过往后要护你无忧,你不想要他活着,那么他死不足惜。可是咱们之间,有咱们要算的账。”
傅寒青的声音寒凉,细听之下,又有着浓重的哀伤。
“应€€,要主动跟他走的人,确实是你吧?否则他不可能能够那么轻易地接近你,让你信赖,带你离开。你给我报的信,也是事先算好的。……你在利用我对你的愧疚和喜欢。”
应翩翩轻描淡写地道:“对。”
傅寒青《美人得天下[穿书]》,牢记网址:m.1.道:“那既然是你的设计,你为什要针对邹胜酋?是因为那时候……你们有什么旧怨吗?”
应翩翩看了他片刻,竟然笑了,静静的笑意流淌在他皎白的脸上,隐约竟让人感到一种心惊。
他吐字极轻,每一个字却都极是清晰:“我是跟他有仇,但归根结底,一切都是因为你。你猜测我主动跟他离开,为何却不猜,我其实也是算计好了让你将我抓到这里来的?”
傅寒青的眼中似乎有什么在燃烧着,他看着应翩翩的眼睛,发现再也找寻不到如昔日一般或讥诮或灵动的流光,内里只有深沉冷漠的黑暗。
他忽然意识到,此时此刻应翩翩才是真的揭去了所有的伪装,那些怨怼、留恋、抗拒、憎恨……其实什么都没有,他在对方的眼中,只剩下了一片虚无,好像从未留下过半分痕迹。
这简直令人疯狂!
“我要在你身边,看着你行差踏错,看着你癫狂偏执,看着你痛心自责,把我经历的滋味都一一尝过,这才是真正的了结。”
应翩翩终于完成了他的报复,以这种狠毒无比的方式,给了傅寒青致命一击!
心疼痛到了极点,反倒有种异样的麻木,最让人绝望的还是应翩翩说出这几句话时的平静漠然,傅寒青觉得这些日子以来的忐忑、焦灼和急切好像一下子都没有了,全都掉入了无望的深渊中去。
唯有了解至深,方能如此伤害。
房间中极是安静,但听得傅寒青的呼吸越来越重,似乎已经愤怒到了极点,应翩翩一语不发,冷然相视。
对峙片刻之后,傅寒青忽然上前,拖住他的手腕,将他推倒在了床上,随即欺身压上,一把掐住了应翩翩的脖子。
他五指收拢,仿佛想要生生掐死对方,但手掌不断颤抖,其实没有多少力道。
“你爱不爱我?”
他的声音中带着一种惊痛似的绝望,用绝对的力量压制着身下的人,最后一遍试图欺骗自己:“你到底爱不爱!”
应翩翩将手缩进袖子里,哑声道:“不。”
仿佛有什么东西轰然碎开,傅寒青几乎透不过气来,咬着牙冷笑道:“好,好!”
他伏在应翩翩的身上,粗暴地撕扯着对方的衣服,两人急促的呼吸声中,透出凶狠的暧昧。
既然应翩翩的心不爱他,傅寒青就要他的身体永远也离不开自己,占有他,折服他,让他再也不能用这样的语气说话,用这样的神情望向自己!
只有在这里,他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应翩翩无法再反抗自己,他可以完全抓住这个人,掌控他的得失痛苦,喜怒哀乐。
应翩翩似乎终于害怕了,傅寒青感觉到他推搡捶打着自己,但都无法撼动分毫,最后,应翩翩仿佛惊恐的不知所措,竟然颤抖着,揽住了他的腰。
在这床笫之间,就算是再愤恨,再粗暴,也难免会有些缠绵之意,傅寒青心中柔情忽涌,停下动作,想要拥抱他。
应翩翩扑进了傅寒青的怀里。
“嗤!”
他们自从分开之后,从未如此亲密地拥抱过,那些许微弱的声响在两人急促的呼吸与衣物摩擦中几乎微不可闻,傅寒青的手甚至依旧紧紧地搂着应翩翩。
片刻之后,那只手才滑落了下去,他极慢地抬起头来,看见应翩翩面无表情的脸。
鲜血从傅寒青的小腹处汩汩流出来,顺着应翩翩的手,浸湿了他的衣服,淋漓满床,与一室艳红融为一体。
应翩翩将傅寒青从自己的身上推了下去,这才露出那样他捅入傅寒青腹部的东西,原来竟是一截染血的冰锥。
€€€€是房中用来降温的冰山摆件,被应翩翩悄悄掰了一块冰凌下来,又在手上融出了尖锐的锋芒。
血水和冰水混在一处,冰冷地溅在他的面颊上,又顺着下颏流下,仿佛是泪,但是傅寒青知道,应翩翩其实没有哭。
他不会再为了自己哭了。
冰锥很快就融化了,但伤口处仍然残存着那种寒凉的触感,又逐渐扩散到四肢百骸,冻的他直打哆嗦,与此同时,脑海中也出现了一幕幕熟悉又陌生的场景,走马灯一般在眼前飞速掠过。
大量记忆灌入,傅寒青脸上猛然露出来骇异之极的神色,仿佛看到了这个世上最可怕的东西。
这一切的一切,怎么会是发生在一本书中?
不是简单的前世今生,而是他们所有的人,都是书中的人物,命运拨弄的棋子,而他,是其中的主角。
他自小所骄傲的一切,都是所谓主角光环的赠予,其他所有的人,都要为他让路和牺牲。
整个世界的是非黑白,与他为友则是正,与他为敌则是邪!
剧情中的意识影响了他的思维、性情,放大了他的自私、欲望,他的爱人因此苦苦挣扎和反抗,而他,并没有察觉,亦没有摆脱。
原剧情中,因他需要有人衬托,需要得到深情,需要一个无比亲近的人在身边承担主角所不该受到的指责,所以有了应翩翩。
如今的世界里,因为他不可违抗,不可伤害,如果有人想要摆脱,就是与正义为敌,所以应翩翩成了反派。
这些都是他所不欲,但却因他而发生。
他想说自己心中有情,可却沉溺在那虚假的荣光中,一梦多年,至死未醒。
怎么会是这样?这可怕的真相!
“阿€€……”
傅寒青轻轻地叫着应翩翩的名字,只觉得心痛万分,他用尽力气地伸出手去,想摸一摸对方的脸。
血水在应翩翩的脸颊上留下了蜿蜒的痕迹,斑驳一片,但他的面容却依旧是心头上的模样,那样的让人心疼和愧疚。
应翩翩跪坐在床上看着傅寒青,那冰锥已经彻底在他的手中化去了,但寒凉的感觉却似乎一直扎进了骨子里,眼前看出去模糊一片。
他想如往日一般,笑着开口狠狠地嘲讽对方,却只是说不出话来,眼看着傅寒青染血的指尖还没碰到他的脸便无力地垂了下去,落在了他的手上,旋即握紧。
“阿€€……”傅寒青低声道:“没、没事,是我……活该……”
天地轰然震动。
随即,系统的警报声尖锐而急促地响起:
【警报!警报!宿主对主角产生直接伤害行为,将造成剧情反噬!角色魅力等级达到6级以上可受到防护罩保护,现自动开启!
防护罩受到撞击,产生裂痕,请宿主提高警惕!】
应翩翩猛地抬起手来,按住了自己的太阳穴,当初那种意识迷乱之感猛然间再次涌上,一股无形的力量仿佛正险恶地缠绕上来,捆绑他,控制他,束缚他!
而傅寒青腹部的伤口,也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止血、愈合,应翩翩心中甚至产生了一个念头,要扑上去拥抱和亲吻对方,向他奉献身体,请他原谅自己的错误。
又是剧情的影响!
应翩翩霍然挣开傅寒青握着他的手,一拳用力砸在了床角上,鲜血从手背上涌出,顿时让他的头脑为之一清。
他在地面剧烈的摇晃中翻身下床,大步向着外面走去!
这一刻,必须离傅寒青越远越好!
傅寒青冲他伸出手,张了张嘴,却终究没有阻止他。
手慢慢垂落,紧握成拳,像是攥碎了那颗疯狂渴求的心。
阿€€……快跑吧。
地面不断震颤,人在上面好像踩着波涛一般,连站也站不稳,但这样剧烈的变动中,四下却听不见任何人的惊呼和奔跑,仿佛天地间只剩下这一片空间,只剩下他们两个人。
是剧情在暗示,如果应翩翩不去靠近傅寒青,这世上的一切都要将他抛弃。
这就是他可笑的命运,而与主角的终极较量更像是一个诅咒般的悖论,如果赢不了就会屈从与对方,成为任由摆布的傀儡,如果赢了主角,就是违背这世间的法则,必须要走向灭亡。
可是,凭什么?!
他就是死,也要死在反抗的路上,他就是只剩下最后一口气,也绝对不会屈服!
应翩翩大步向外走,冥冥之中就好像有一股无形的力量阻碍着他,让他步履维艰,但应翩翩却一次都没有回头。
就在跨过门槛的时候,他的脚下终究一绊,身体猛然前倾,头顶有什么东西轰然砸下。
但应翩翩没有倒下去。
电光石火间有人张开双臂,将他迎面稳稳一抱!
封闭的、孤独的、不容反抗的世界被打碎了,红尘翻滚,千滋百味,瞬间涌入其中。
这个拥抱,那样的熟悉,就像某一天的雨夜,他在追杀与野兽之间周旋,也是这样一双手臂,将他牢牢护入怀中。
应翩翩回抱住他,脱口道:“池簌。”
头顶传来轻轻地叹息,有人吻了吻他的发,声音温柔的一如往昔:“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