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戎王脸上神情莫测:“可惜一人难敌万夫之勇,传令下去,继续冲锋!”
他微微一顿,又道:“那个应€€,我要活的。”
西戎将士虽然为应翩翩那几箭所慑,但也同样并未把完全无力反抗的穆军放在心上,听到君王下令,更是步步进逼。
西戎先锋军中一名冲刺的骑兵手持弯刀,挥手斩向穆军头颅,同时仰天大笑道:“没用的废物,不敢真刀真枪硬拼,就逞使这等诡计!豹神在上,这点小小的火苗,能奈我们何?”
“呼€€€€”
他的话音刚落,手中弯刀甚至还没有砍下去,刚才还从两军之间横向吹过的微风忽然奇异地扭转了个方向,朝着西戎军迎面狂吹而起!
狂风之下,飞沙走石,几乎打的人睁不开眼来。
最要命的是,风助火势,方才来零散遍布在各个方位的几团火焰如同火龙一般,骤然间熊熊而起,浓烟腾起一人多高。
应翩翩事先布下的这几处燃火点,看起来似乎没有章法,但却根据五行八卦的方位而设。
在狂风的助力下,这些燃火点顿时奇迹般地连通成了一个火阵,将西戎军困在了中间。
西戎王在中军的位置,也同样被火焰围住了,但他脸上不见慌乱之色,反而推开侍卫们的保护,纵马越众而出,振臂高呼道:“水龙兵前方开路,剩下的大军随我冲过去!”
上回应翩翩烧了军营中几处粮草,西戎军知道了敌方有纵火的习惯,此次进攻也已事先做出了准备。
听到西戎王号令,顿时有几架巨大的水龙被抬了出来,当先向着火焰压去。
水柱喷出之后,对火势起到了一定的压制效果,但由于风实在太大,甚至将一部分水龙中喷出来的水反冲向了西戎军中,阻碍了他们的前行。
西戎王纵马冲向前锋,身先士卒,带领手下将士们向前冲杀,使得士气大振。
见到这一幕,虽然穆国与西戎乃是敌对关系,还是令不少将士们不由得在心中暗暗感叹。
若是穆国也有这样悍不畏死,意志坚定的君主,如今又怎会被西戎进犯至此呢?
在西戎王的带领下,西戎的将士们重新鼓起勇气,越过熊熊烈火,向穆军发动攻击。
可是即使有水龙开路,那大风却还是没有减弱下来的趋势,再加上应翩翩的火阵前后呼应,首尾相济,实在厉害,不少人跌入烈焰之中,惨叫与人肉被焚烧时发出来的“噼啪”之声不绝于耳。
就算是残忍凶猛的西戎人见状都不禁心生动摇,西戎王大声下令冲锋,还是有人怯步不前。
而正在此时,众人面前的光线忽然一暗,是天上汇聚起来的乌云遮住了阳光。
有人不禁抬头望去,却忽然失声大呼道:“你们快看!”
随着这一声惊呼,众人纷纷抬头看去,只见乌云翻腾,竟然在狂风之下汇聚不散,逐渐延伸成为了庞大的图案。
“这云……怎么看上去那般像豹子……”
豹子是西戎的图腾,看到乌云的形状,不禁令不少西戎兵在心中暗自犹疑起来。
原本他们的部族的象征出现在天上,应该是吉兆,可此时这豹子却是乌黑一片,却又怎么看怎么吉利不起来。
而随后,又是一片乌云在被狂风驱至,这一次竟是伸展双翼的恶鸟之状,身下利爪箕张,似能撕裂万物!
这片云瞬间便冲入了方才的豹云之中,顿时将方才还仿佛昂头咆哮的猎豹打成云絮,随风而散。
€€€€这竟是恶鸟噬豹,邪兽夺主的异象!
第149章 系马下长川
西戎一向以豹为尊,认为秃鹫是恶灵的化身,如今狂风中竟然能够聚拢云朵本就是极不合常理之事,更何况还出现了这样不吉利的一幕。
如此浩大而鲜明的天象,令许多人的精神都是震撼的,他们猛然一下想起就在不久之前,那不知从何处流传而来的传言。
王上病重之后,奇迹一般地痊愈,其实是被恶灵占去了身子,故意想要毁掉西戎,而真正的王上其实已死……
面对着挣脱不了的熊熊火阵,莫名转向的猎猎狂风,以及周围同伴们被烧焦的尸体,西戎将士们心中不知不觉萌生犹疑之意,就像是埋下了小小的火种。
不光他们,就连西戎王看到这样的场面,都不禁震骇非常。
跟怀疑他是夺舍恶灵的将士们不同,在他心里,是把自己当成了那只豹子,而认为这是上天对他的一种警示。
此战连连受阻,难道当真是因天意不利?
西戎军心动摇,一时不知该当前进还是后退,应翩翩见此场景,猛然下令,发动攻击!
他自己则与池簌并辔而出,冲到了大军的最前方,引领穆国将士们安全穿过火阵。
应翩翩一剑挥下,眼也不眨地斩杀了一名西戎将领,鲜血溅在他的脸上,他唇角却露出一丝势在必得的笑意,抬首朝着西戎王的方向一望。
目光越过千军万马,也仿佛穿过了十五年前交错的时空。
放马过来吧,伊谷丹,这一战,我们都已经等待多时了!
应翩翩低声道:“咱们的计划是时候了。”
池簌沉声道:“好。”
两人原本都在关注战局,这两句匆匆的对话之间,忽然忍不住同时回头,在火与血中看向对方。
应翩翩脱口说:“你€€€€小心。”
池簌深深望了他一眼,含笑一颔首:“你也一样,我去了。”
随即,他双腿一夹,纵马向前疾驰,几乎闯入西戎军中时,池簌猛然飞身而起,脚在马背上一踏,竟然朝着中间的王骑直扑而去!
这一下异变突起,众皆哗然。
千军万马之中,竟欲直取君王,这是何处而来的高手,竟会做出如此嚣张狂妄之举?!
士兵们齐齐呐喊,无数只长矛向着池簌刺去,池簌随手夺下一只,倒转矛锋,将一柄士兵穿透胸膛钉死在地,他则再次借力腾身而起。
踏马身,掠人墙,穿箭雨……池簌仗着一身当世罕有的绝高武功,竟然当真只凭一人,向西戎王越逼越近!
众人惊骇。
西戎大将萧里见此情形,急忙横枪跃马赶到,路上大声喝道:“保护王上€€€€”
他说话间已经驰到了池簌面前,高喝一声“我来会你”,手中重逾百斤的宽背大刀已向池簌斫至。
只是这位西域名将的刀尚未来得及触碰到池簌的半片衣角,眼前便光芒一闪,绽开一道令人心惊的银白。
这道白光优美、强悍、耀眼,在他一生之中,从未曾见过这般的美丽。
而此后也不会再见。
萧里瞳孔骤缩,看见自己胸前喷溅出一蓬鲜血,将他双眼中的白光也染成了血红。
池簌将萧里一剑毙命,下一刻已然抬眼,目光锁定了西戎王的方向。
即使隔着厚厚的盔甲和千百护卫,西戎王此刻都似感受到了池簌身上那股强大与坚硬的杀气。
他心神剧震,想起方才天上的异象,脱口喝道:“快撤!”
应翩翩看着这一幕,在马背上慢慢挺直了脊背,唇角勾起一抹似有若无的冷笑。
回旋鼓荡的大风,翻卷诡谲的云层,烟雾迷绕的火阵,以及突围而至的绝世剑客……种种布置勾连在了一起,环环相扣,算尽人心,终于使得这位戎马半生,强悍冷酷的西戎王萌生了暂避锋芒之意。
但这不过是个铺垫而已。
应翩翩高声道:“敌军已惧,正是反攻良机!前队冲锋,两翼包抄,随我杀敌!”
他言下无虚,当初承诺了灵州兵将自己会身先士卒,便果真一直守在前锋位置,一马当先。
高喝之后,应翩翩自己便径直向着西戎军策马奔去。
天上的乌云还没有散尽,恐惧与犹疑充斥在每个西戎军的心中,于是他们退的仓皇狼狈,步履散乱,既不知是否该继续迎战,也无法继续无条件信任他们的君王。
与之相反,穆国将士这一次却振奋不已。
面前狼狈逃窜的西戎人让他们意识到一个事实:
即使再怎样凶残,他们的敌人也终究是血肉之躯,在面对危险的时候,会畏惧,会退缩。而这给对方带来威胁的对象,恰恰是他们。
身为军人的尊严在心中点燃,眼前的一切让穆国的将士们发现,原来胜利,对于他们来说,也可以这样触手可及。
只要继续向前,奋力厮杀!
来吧,你们这些无耻的侵略者,那就与我们尽情一战!
其实西戎人此时与穆军交锋,也并非是兵马全出,后方还有不少精锐可以作战,可是在这种局面之下,全军上下包括西戎王在内都心生怯意,战意一散,这仗就没法打下去了。
他们只能暂时撤退到安全的地方去,以待重整旗鼓。
但四下都是火焰与浓烟,穆军的喊杀声也时时从不同的方向传来,令人仓促之间难以规划出安全的撤退路线。
这时,西戎王心中一闪念,想起了之前捡到的穆军那两封信。
他早就看透这套把戏了。穆军兵马不够,故布疑阵,特意扔出来两封信让西戎军捡到,一封说是朝廷要派大军来救援,一封是说他们借到了重兵,在峡石道设伏。
西戎王知道朝廷根本派不出来这样的大军,一看便知此信有诈,因此并未放在心上,只下令将士们照打不误。
可他万万也没有料到,自己竟会被一个毛头小子打到这样狼狈的境地,几乎无路可撤的情况下,书信中的内容闪电般掠过心间,派上了大用场。
他们既然故布疑阵,写了峡石道有伏兵,那么一定是因为那地方兵力空虚,不好隐藏,才摆了这一招空城计!
西戎王喝道:“传令下去,大军朝着峡石道撤退!”
他刚刚喝出命令,就听见身边亲卫带着颤抖的声音说道:“王、王上,那个人又来了!”
西戎王回头一看,骇然发现他们如此奋力撤兵,池簌竟然根本没有被甩下,而是阴魂不散,竟然又在千军万马中朝自己趋近了一段距离。
他连忙策马狂奔,想要将池簌甩脱,却听亲卫提醒道:“王上,您的盔甲太过耀眼了,还是换下来吧!”
西戎军队中大部分都是黑甲战士,唯有西戎王一身金甲,光芒灿烂,在整个战场上最为耀眼,以往是将士们的精神支柱,如今却成了被池簌追杀的靶子。
一名征战半生的君王,竟然要逼不得已脱下自己的盔甲,这简直是一种莫大的耻辱,所以一开始西戎王并不想这样做,可此时形势所迫,也实在是顾不得这些了。
西戎王迅速下马,隐在众军当中,脱下盔甲,扔掉长刀,去除身上一切能够辨识身份的东西,甚至连头发都给散开了,这才重新找了一匹不起眼的黑马,混在人群之中匆匆跑路。
他稍稍松了口气,这下池簌就找不到他了。
但西戎王还没有想到的是,如此一来,西戎的将士们就同样无法看见他的身影了。
而应翩翩准备的替身,也就到了要出场的时候。
西戎的将士们得到命令,纷纷向着峡石道撤退,这道路两边都是高山树林,经验丰富的将领一进去之后,就心生犹疑,觉得此处是设置伏击的适宜地形。
只是之前西戎王既然已经下令,大军都是一股脑向着这边冲过来的,此时后方有穆国军队穷追不舍,再要调头也已经来不及了,只能继续向前。
正是进退维谷的时候,打头的几位西戎小将忽然眼前一亮,指着前方说道:“那不是王上吗?”
在他们手指的方向,西戎王正带领这一队亲卫向这边远远望过来,亲卫正扬手示意,似乎在让他们跟上。
这对于正在徘徊犹豫的人们来说,显然如同看见了某种信号,兴奋地叫嚷起来:“快!大军前进,王上在此!”
也有人十分惊诧,说道:“王上不是在后面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