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次是我招待不周,御下不严了。”姬朝阳显然已先一步听人汇报了事情经过,缓缓起身道。
谢涵不搭话。
“怎么不说话?吓到啦?”香风一飘,姬朝阳已欺身过来,伸指一点他的唇,轻薄风流。
谢涵缓缓拿下姬朝阳的手,“夫人打算怎么给孤一个交代,上下嘴皮子一搭么?”
姬朝阳蹙眉,“你要应小怜的命?”
“如不是给夫人面子,孤已经要了他的命。”
姬朝阳粲然一笑,展臂搂上他脖颈,轻舐了一下他耳垂,“等我玩腻了他,就任你处置可好?”
“只怕遥遥无期。”谢涵按着对方肩把人推出半步。
“你非要不依不饶?”怀中乍空,姬朝阳亦冷下面色,她从来都肆意骄傲惯了,很久没被人这么拂逆过了。
谢涵冷睇着她,忽然伸手按了按右肩,白皙的手指便染上红色。
那红色当然不是肩上的火焰图案染上的了,姬朝阳这才想起对方前日在忘忧山遇险右肩受伤的事,而妄动刀剑是伤后禁忌。
“夫人觉得,孤的血竟比不得那种东西?”谢涵十四年来,第一次遇到敢这么对他不敬的人,让他放过,岂非滑天下之大稽?
他当时不杀,只是不想打姬朝阳的脸,并不代表他会放过。
这层意思,姬朝阳当然知道,但要她杀了应小怜……
她表情不知不觉软了下来,“不知者无罪。”
说完,似乎也觉得这话很无力,她轻叹一声,转而朝外扬声道:“应小怜哪根手指碰的齐殿下,就把他哪根手指剁下来。”
谢涵双眉一皱,对方这是以退为进。
不一会儿,就有人捧进来根血淋淋的食指,细长、苍白、还有绘着寇丹的指甲。
“好啦,这下你总该满意了罢。”姬朝阳娇嗔道,风情万种地横他一眼,看得人骨头都要酥了。
但谢涵怎会满意?更遑论被美色迷惑了,他眉毛都没抬一下,“说来始作俑者是个叫小蛮的侍婢。”
姬朝阳眸色微变。
敏锐地捕捉到这变化,谢涵心下对那小蛮更加奇怪。
正这时,门外忽传来一阵嘈杂,姬朝阳立刻转移话题,“什么人在外喧哗,滚进来。”
“嫂子,嫂子,你为个外人要罚我?”最先冲进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娇俏又古怪的侍婢小蛮,她现在看起来可怜极了,小髻散乱、衣裳沾泥,两只乌溜溜的杏眼里泪水像断了线的珠子,滚滚而落。
听到这个称呼,谢涵吃了一惊,有些发怔地看着哭哭啼啼跑过来的小蛮。对方已飞快地扑进姬朝阳的怀里,搂着她的腰,指着他控诉道:“他长得再像,也不是大哥,不是不是不是!”
她身后跟了一串守在外面的下人,都跪下请罪,“夫人恕罪。”
姬朝阳冷冷扫一眼诸人,最后目光落在扒着她不放的人身上,美眸无波无澜,一片冷然,“松开。”
“嫂子——”小蛮红着眼睛仰头。
“不要再让我说第二遍,阮明兰。”
小蛮……不,是阮明兰这才松开手,然后扭头瞪一眼谢涵,“嫂子,你看上他是不是想找大哥的替身?”
“出去。”姬朝阳声音冷彻,如冬夜屋檐下掉落的冰凌。
“嫂子,替身是没有用的,谁也不会是第二个阮明善。”
听到这个在府中被视为禁忌的名字,室内其余人等皆低下头,恨不得此时耳朵聋了。
“出去!”姬朝阳看向还跪着的诸人,“你们都是死人么?听不到我的话吗?把她拖出去。”
室内终于重归安静,但阮明兰被强拉硬拖出去前的“替身”、“不是”、“阮明善”等词,却像根刺一样已经扎在人心上了。
姬朝阳低垂着头,好一会儿,忽然广袖一拂,打落案上所有陈设,发出乒乓铛琅的一串响声,地上瞬间碎罐断瓷,一片狼藉。
她才转头看谢涵,嗤的一声,“你莫要这么看我。她是以前的阮家嫡幼女,阮氏灭后进了官妓馆,然后被我买下来当侍婢罢了。这件事很多人都知道的。”
她说起“阮家”、“阮氏”时,不带一丝情绪,轻描淡写得仿佛在讲旁的什么与她全然不相干的东西。
谢涵却道:“孤收回之前要你罚她的话。”
姬朝阳敛了面上的冷厉,经过刚刚一番,她如今已是意兴阑珊,只索然无味道:“去见公子无恤罢。”
说完,她又顿了顿,道:“我刚刚使人通传过,质子府传来消息,说昨日清晨府内犬房里逃出一条猎犬攻击了公子无恤,他与猎犬搏斗间不慎被自己的匕首刺中,现在重伤,你确定要过去?”
谢€€猎犬€€涵:“……”
他点点头,“过去。”
姬朝阳也点点头,“好。”转身从几上扔下一套武士服和一盒药膏,想了想,又道:“要否叫医工。”
谢涵抱住武士服,愣了一下,眼睛瞪得溜圆,红唇微张,活像只受惊的兔子。
这与他一贯形象实在不符,姬朝阳撑不住低笑一声,“我的齐太子殿下,你该不是想大摇大摆进会阳的雍质子府罢?理由是什么呢?”她歪了歪头,“朝阳夫人日御二男?”
谢涵:“……”他上前一步,伸手捏了捏姬朝阳挺翘的鼻子,“总算是笑了。”
姬朝阳愣了一下,转过身,“你还不快换。”
谢涵嬉笑道:“姐姐这次不偷窥了么?”
姬朝阳一哼,“我看的光明正大。”说完,就大大方方转过身来,正看到面前人一丝/不挂的身体。
少年人的身体,单薄、稚嫩、青涩,却骨肉均匀、手足纤长、修美合度,有种与成年雄壮男人截然不同的美丽与吸引力,让人想占有,想攫取,想玩弄。肩上裂开的伤口,宛如一朵盛开的曼珠沙华,扎根在白皙的肩上,妖异而魅惑人心。
姬朝阳口干舌燥,拿起几上茶盏就灌了杯冷水进去,终于才能再次开口,“真的不叫医工过来?”
谢涵:“……无妨。”他加快动作包扎了下伤口,穿好武士服。
这件衣服显然是为他量身定做的,穿上去服帖至极,红色的紧身装束,短袄长裤,犀皮小靴,把他包裹得线条毕露,宽肩细腰翘臀长腿,平坦小腹上薄薄的肌肉若隐若现,比起一丝/不挂来,似乎更让人浮想联翩。
姬朝阳皱眉过来,替他紧了紧腰带,“我后悔了,等会儿得让多少人白白看去你现在的勾人模样。”
谢涵失笑,“还是姐姐量得准。”
“只要是我搂过脖子摸过腰的,就不会量差。”姬朝阳傲然道。
谢涵无语一瞬,推搡了一下人,“好姐姐,日头不早了,我们先走罢。”
姬朝阳横他一眼,才拉起人出去。这时,谢涵方知道,洲上根本是有吊桥可以直通向岸边的,阮明兰耍他耍的很彻底。
姬朝阳显然也想到了这个,幸灾乐祸地笑起来,“我还以为齐殿下多么睿智聪慧呢,竟然也被个黄毛丫头逗弄,还要我遣人去接。”
谢涵:“……”
他化身守卫武士,护在姬朝阳马车外,姬朝阳几次掀帘挑逗他,引得其余武士看他的目光都不对了,一行人才悠悠到了雍质子府外。
走近了,更觉得这质子府的墙高,比平常府邸要高出近一倍,站在墙下,便予人一种不可逃脱、插翅难飞的渺小压抑感。宅外四周合围着密密一圈士兵,门前更是四个虎背熊腰的大汉合戟把守。
这让谢涵更好奇霍无恤究竟是怎么从重重包围下逃出来的了。
马车在门前停下,守门人一见是朝阳夫人的马车,就放开长戟,收了这边下人递上来的赏银后,乐呵呵地打开门。
姬朝阳踏下车辕,微一伸手,谢涵抽了下嘴角,会意扶上。
一小队武士紧跟二人进去,马车和马儿被牵往宅内马厩喂草。
府内房舍连绵、廊曲回环,让人难以仅凭眼力看透方位,但姬朝阳显然是此处常客,不用人接引,就熟门熟路地穿廊过庭,不时有巡逻卫士与侍立侍婢向她行礼。
等走进一座装饰华丽的院落后,还没打开门,就听到里面传出来阵阵呻/吟与欢笑。
那呻/吟痛苦凄惨,是个女人的。
那欢笑乖戾嘶哑,是个少年的。这声音……谢涵动了动眉毛。
姬朝阳察觉到他的神情变化,只当是他惊异于这白日宣淫,解释道:“现在你知道我为什么说他不可能了。”不可能被姬倾城相中。
“他才十三。”谢涵皱眉道。
“他才十三,就沉迷情/欲,被酒色掏空身体了。”姬朝阳毫不掩饰对霍无恤的不屑与厌弃。
随着二人交谈,里边欢/爱的声音渐低,忽然响起一阵几柜倒地声和蹬蹬奔跑声,门哐当一声被从内打开。
谢涵惊异看去,只见一个衣不蔽身、下/体还淋漓鲜血的妙龄女子扒着门沿冲出来,满脸惊恐。
但她只冲到门口,便再也迈不出一步了。
一根绳。
一根鲜红的绳。
套在她苍白纤细的脖颈上。
越收越紧。
她脸色渐渐发青,死命伸手去拽脖子上的红绳,却无法挣脱,嘶着喉咙发出嗬嗬声,渴求地看着周围守卫人马,直到倒下。
“哈哈哈哈——”
一声狂笑从门内响起,一身玄衣华服的少年从门后走到门口,他手里还捏着红绳的尾端。就那么笑着走到女人尸体旁边——
“逃啊,你再逃啊——”他肆意嘶哑地笑着,蹲下身,温柔地把红绳在女人脖上结了个同心结,低头轻轻抚摸她瞪得几乎脱出眼眶的双目,小心翼翼、如视珍宝。
却只让旁观者寒从脚起、毛骨悚然。
“他在质子府里足步不出待了十年,渴望与人接触,又害怕与人接触,所以每和一个女人亲密接触后,就会杀了那个女人。”姬朝阳偏头在谢涵耳边低声道。
但这压低似乎并没有用,低着头的少年闪电般抬起头扭过来。
直到这时,谢涵才看清他的面部全貌。
依然是深刻的形,墨黑的眉,笔挺的鼻,虽然稚嫩,却已初显非凡英俊,哪怕眼底纵欲过度的青黑,口唇失血过后的惨白,面上不与人接触的阴郁乖戾,也丝毫无损他的英俊,反而为其平添一分病态颓废的吸引力。
这和谢涵梦中的刚毅冷酷面孔,之前忘忧山见到的镇定明亮眼眸,都不同。
这是雍国质子——一头困兽。
见是姬朝阳,霍无恤嘴角一咧,起身扑来,只是那嘴角弧度都还没定型,他瞳孔便猛地一缩,细如针尖——在他目光扫到姬朝阳身侧的谢涵时。
他原本径直奔向姬朝阳的脚步半道一拐,转向谢涵。
“还是姐姐待我好,带了个天仙似的美人过来。”他一把搂住谢涵劲瘦柔韧的腰,在对方侧脸吮吸一口,另一手——扣上他右腕脉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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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特注:攻君还是处男,如不放心,我可以找倾城公主的火眼金睛给诸君辨别一下。
再有,如觉三观不适,可弃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