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洋回神, 飞奔而来,又用手再探一次,他从不晓得有一种一呼一吸, 会让他喜极致想落泪。
“回府——回府——立刻回府。”
然而, 有些高兴,终究太早。
在王洋将谢涵带回来后, 阖府欢欣,却不料,等医工开完药,药煎出来后,竟连一口也灌不进去。
那医工不是白拿钱财之辈,更何况谢涵今天宁可自己死也给他们三人留一条生路的事真的令他很受震动,因此,他是穷毕生所学的在救治谢涵。
却不料是这种结果——
然而,这又似乎是预料之中的。
“其实,公子现在还活着,反而叫我吃惊。”那医工苦笑道:“公子体弱,早上还发了心疾。又有打斗,冰天雪地里埋了大半日。怕是——药石罔效了。”
“闭嘴。”王洋道:“你只管医治,休要胡言乱语。”
医工朝王洋一揖,“王大人,我并非是要推脱责任,而是想请大人尽快寻找名医,或可救公子一命。就我眼光看来,宫内太医怕是都不足够,唯有神医党阙可堪一治。”
王洋后退半步,“党神医、神医早已离开扶突,不知所踪……”
医工没奈何,只能继续用各种各样的方法给谢涵灌药,或用银针扎回阳救逆要穴,然都无功而返。
一时府内愁云惨淡,不两日连齐公都被惊动派太医下来,却都得出“回天乏术,药石罔效”的结论来。
系统、系统有点心虚。
宿主的魂都被他弄走了,现在就是一有生命体征的布娃娃,当然不会有反应了。
也不知道那个【失宠体验】什么时候能结束。宿主还要多久才能回来?
男主那边情况似乎已经稳定下来,但宿主这边反而很捉急的样子,让它有点慌慌的,急需宿€€定海神针€€主。
至于谢涵这边——
酒楼内,无数羽箭如飞蝗射向那间二人待过的房间,守卫士兵脚步不动如山,只一手提盾格挡。正这时,一队百来人的队伍从酒楼守卫薄弱一角冲了出来。
“在那里,追!”那为首将官长剑一指,费尽心力要追上时,却听后方回报——楼内又冲出一队人马。
“好狡猾!真正的…”他一顿,对那三个字有种本能的畏惧,改口道:“真正的敌人在那里!”
月上中天,他精疲力尽地杀光二、三两队人马,这才反应回来原来第一队人马里才是真正的霍无恤。却已让第一队人马中的半数人溜走了,而东城门却因为他疲于追人忘记接管了。
他心内一阵恐惧,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现在过去,还来得及。
然而来不及了,原本疏松零星的守卫顿时强劲无比,他的近半人马却在斩杀那几队人马中死伤了。
冲锋号角响起,守门人与其二队人马展开长夜的厮杀,血流成河。
城墙下方一储粮仓库内,有二人相对而坐,对月……磕豆子。
“没想到地道竟通向这里。”大王你是饿死鬼投胎吗?然而谢涵脸上是很正经的表情,她抛起颗豆子,“此地深入东城门,一旦为乱军发现,后果不堪设想。”
“知道那个地道的除了寡人就是酒楼老板,而他现在已经死了。”霍无恤一仰头,微伸舌将豆子卷入口中。
血腥味渐渐弥漫,哪怕是在仓库里,也能嗅到阵阵死亡的味道。天将明未明,正是一日之中最黑暗的时刻。这个时候,援军还没有到来。而不用想也知道,四百麒麟卫所剩无几。
“这一千人寡人训练了三年。”霍无恤忽然道。
“养兵千日,用在一时。能为大王牺牲,是他们无上的荣耀。”
又是一阵长久的沉默。谢涵探头看看天色,“再过半个时辰,若还无援军,我们就出城罢。”
她话音刚落,霍无恤忽然正襟危坐,一手探在地面上,“你有没有感觉到地面在震动。”
谢涵一愣,立刻趴下把耳朵贴在地面上,脸上露出一阵惊喜,“出去看看。”
“嗯。”
麒麟卫中的每一个都见过霍无恤,当看到霍无恤出现时,立刻上城楼叫来厉虎牢。
“大王怎么在这里?卑将立刻送您离开。”他大惊失色。
“不必。”霍无恤转身,指向城外,“你看——”
长长的军队黑压压一片,少说也有一二十万。
“这是?”
“援军!”
原本城楼上压抑绝望的气氛立时一松所有人充满期待、奋力反抗——只要再坚持一会儿就够了!
当天边方显鱼肚白时,大军行至城外叫门。
霍无恤站在城楼最高处,后方一排抵挡乱军飞箭的人墙,倒下了一个立刻有人补上,背后箭矢如蝗,他却气定神闲,“来者何人?”
声音洪重、传出老远。
为首将领皆是一愣,下意识抬头看去,立刻滚下马来跪下,蔺€€率众大声道:“伐叶大将军蔺€€率伐叶所部拜见大王。”
谢涵看到霍无恤负在身后的手松了松——蔺€€还是蔺€€。
顿了有顷,下方又传来蔺€€的声音,“回军途中,三军因于当阳城外三十里处狮子岭遇伏,救驾来迟,罪该万死!”
大军看起来都披红挂彩、疲惫不堪,想来是一场恶战,然此时不是思考伏军的时刻。
霍无恤锋利的目光扫向城下众人,“寡人问你们,如果有人勾结外贼该怎么办?”
“当诛!”一阵嘹亮的声音,响彻方圆大地。
“如果有人要大逆不道篡位谋逆该怎么办?”
“当诛!”
“好!”霍无恤拔出腰间长剑,高高竖起,“现在逆贼霍无极勾结楚军侵占我大雍东南,又大逆不道欺君篡位,众将士同寡人一同绞杀乱军、入宫讨伐逆贼,所有军功按战场两倍计算,杀为首者千金赏、万户侯!”
“是!”一阵排山倒海的声音,整整齐齐、振聋发聩。
谢涵看到东方朝阳升起,光芒万丈。
“开城门。”随着霍无恤一声令下,东城门立刻打开,二十余万大军拥入,原本乱军在这样的庞然大物面前,溃不成军,几乎即刻被绞杀干净,大军在霍无恤的带领下立刻冲入雍王宫。
霍无极的一万兵马,加上被霍无恤压榨的差不多的各大氏族强行拼凑的散军,合起来也不过两万兵马。
这场这场反围剿几乎是歼灭式的,结果没有任何悬念。
昭华殿内,大势已去的霍无极扑通跪了下来,膝行向前,泪如雨下,“大哥,大哥,都是师班那些人挑唆的,是他们擅作主张,我不想的,你我是亲兄弟,我从来没想过要害大哥你啊——”
得到消息的雍太后解了所有发饰,披头散发、赤足跑过来,“无恤,无恤,都是母后的错,你要怪就怪母后罢,不要怪你弟弟!”
见霍无恤神色冷硬,霍无极爬过来抱住对方大腿,仰着头,脸上涕泗横流,“大哥,你还记不记得,小时候在你去梁国前,你也喂过我吃饭给我穿过衣服,我顽皮爬树从上面掉下来时是你接的我,大哥你还记得吗?”
霍无恤低头,轻飘飘地看了他一眼,“记得。”
对方终于肯说话了,这似乎给了二人一种信心,雍太后也开始打感情牌,她一手捧着心口,“你们两个都是母后十月怀胎娩下的,母后失了谁都不能活啊。”
“是啊,我们两个都是母后您十月怀胎娩下的。”霍无恤嘴角挑起个极淡极淡的弧度,忽然长剑出鞘,出手如电,瞬间血溅三尺,一颗脑袋高高飞起,他伸手一抓,抱着他大腿的人只剩一具无头尸体。
“啊——”温热的鲜血溅了雍太后一脸,她整个人抱着脑袋尖叫出声。
“所以,寡人打算给弟弟一个痛快,不枉我们同胞一场。”他笑了,映着满脸鲜血,他笑得宛如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扬手一扔,那脑袋就朝雍太后脚边滚去。
“无极,我的儿啊——”雍太后扑了下来抱住那个脑袋,整个大殿内都回荡着她撕心裂肺的哭喊。
忽然有人“啊”了一声,只见雍太后满是泪痕的脸上流出两行血泪,见状在场众人无不被这种心痛感染,连霍无恤面上都有一抹动容。
雍太后忽然放下手里的脑袋,捡起地上对方落下的剑冲了过来,“霍无恤你不得好死!”
年近五十的老妇,又素来养尊处优,不知道是不是因为极度悲痛,这一刻竟然超越所有人的反应。
“大王小心。”谢涵一拉身前的人。
“嗤——”利刃刺入皮肉,鲜血瞬间涌出,只不过原本直指心脏的剑现在因为谢涵的一拉,深深刺入左臂。
霍无恤低头,伸出一只手,握在剑刃上,向下一折,青铜长剑应声而断。
他深深地看着对面那形似癫狂的妇人,“太后得了疯病,即日起迁居飞凰山行宫静养,任何人不得打扰,违令者,杀无赦。”
“是。”两个将士上前一人抓住雍太后一个胳膊把人拉下去,这位大雍最尊贵的女人此时此刻哪还有一点昔日的雍容态度
“啊啊啊,霍无恤,我诅咒你,我诅咒你一生求而不得,我诅咒你不得好死,我诅咒你国破家亡,我诅咒你最后死的比我的无极惨百倍千倍!”
泣血怨毒的声音直到人已经被拖出殿内还在久久回响。
第二天,雍太后去飞凰山的路上于小环山投缳自尽的消息就穿来了。
彼时,霍无恤正坐镇雍宫,派大军火速缉拿所有参与霍无极之乱的氏族。
听到通报时,他愣了愣,表情变得很平淡,只吐出两个字,“厚葬。”便又继续和众臣商讨。
这些氏族家兵早就被霍无恤之前强行征召,而最后一丝底牌也压在霍无极上结果被霍无恤无情剿灭,曾经不可一世、高高在上敢与国君叫板敢废立君主的他们,此时此刻在大军碾压下只能毫无还手之力。
共计大小三十六族参与霍无极之乱,雍王霍无恤雷霆震怒,传令夷三族,一时血流成河,三万余人的不甘魂魄飘荡当阳城东市市口。
听到消息的谢涵手顿了顿,又继续浇着花,“大王终于是他想做的大王了。”
寿春听得奇怪,“难道大王一直做着他不想做的大王吗?”问完,又觉得这句话更奇怪,“哎呀,不是,是大王之前做的大王和现在的大王有什么不一样吗?啊不不,奴婢都被绕晕了。”
谢涵“噗嗤”一笑,放下浇水的花瓢,正这时,外面传来响动,寿春快步出去,不一会儿,捧着盆花进了来,“公主,他们说这是大王让人送来的,这花开得真好看。”
白兰映红梅,只见那花儿洁白如雪的花冠,殷红如血的心蕊,周围嫩绿叶条环绕,不正是那名为“华容”的新品种素心建兰。
谢涵脸上露出个真切的笑意来,“我还以为早被羽箭射个对穿了呢。”
她才刚接过花——
“娘娘——”拱门外一个高品阶内侍趋步入内——霍无恤不用贴身内侍,而分八个内侍在不同位置上轮流伺候,这个是负责对方吃食的,和谢涵算有些往来。
“怎么?”谢涵见人神色慌张,安抚道:“不要急,慢慢说。”
“太医说大王伤口不得沾水,这几日不得饮酒,可大王现在烂醉如泥,伤口都溃脓了,求娘娘过去劝劝。”那人丝毫没被安抚到,反而更急了——如果大王因为饮酒而伤口恶化,他这个司食的内侍就别想活了。
“求娘娘过去看看罢——”见谢涵想似有拒绝之意,那内侍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大王现在伤口真的很严重,还发着低热,整个人混混沌沌的……”
“罢了。”谢涵看一眼面前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的内侍,再看看一旁开得正美的华容,“前面带路。”
然后等她进了霍无恤寝殿后,便发现那内侍似乎真没夸大其实。
只见满地酒坛,正中坐着个黑衣男子,他脸上是不正常的潮红,左臂红白脓血渗出,他却恍若未觉,单手举坛倒入嘴中,有晶莹液体顺着形状完美的下颌落入衣领。
即使如此,他也依然是尊贵的,冷硬的,看到对面走来的人影,“你怎么来了?”
“来谢谢大王的花。”谢涵踢开几个酒坛,走到对方身边,挨着人坐下,也举起一坛酒。
“一起?”霍无恤嗤嗤地笑了起来。
谢涵看他一眼,拔开酒塞,拉起对方左手,另一手手腕一翻,酒水倾坛泼下,全落在对方伤口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