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妨。我进去等着夫人就是。”
朝阳夫人性情霸道,府内从不准许不是她的客人进入,包括客人的卫士,众卫士左右看看,在谢涵留下句“等着,累了就去对面茶楼喝茶”后,包括梁公那几个眼线在内者都止了步,还拉住不放心的蔺€€。
“反正是在大公主府上,总不会有什么大事的。”也不会凭空消失,几人心里默默补上一句。
谢涵挥退接引侍婢,熟门熟路地穿廊过庭,此时小洲上正长桥卧波,周围一如既往地静悄悄的,他踏上桥,内心盘算着——
他当然没打算在刚刚逃出梁国。只是坑氏族一把,顺便试探一下,还以为他用梁国卫士后,能放松梁公对他的看管呢,没想到还是……不知道能不能在姬朝阳这里曲线救国了。
静谧中,冷不丁传来道柔柔的声音,似幽怨又似欢喜:
“齐公子之前在鸣玉坊可是思念奴家了?”
第162章
谢涵脸色一变。
终日打雁, 终于是被雁儿啄瞎了眼。
狼来了。
对面一棵巨大松树上跳下来个白衣女郎,雪肤乌发,楚楚动人, 她手里转着一根金色箭矢, 以谢涵的眼力看,那是纯金。
他后退一步,温和笑, “美织娘子?”心里飞快盘算着, 不应该啊, 姬朝阳不至于敢在自己府里弄死他罢。
白衣女郎, 或者说宓蝉依昔那副柔柔弱弱的样子,却步步逼近,伤心道:“公子既然已经知道奴真名, 为什么不叫呢?”
“但在我眼里,你始终是那个为我煮茶补衣的美织娘子。”谢涵深深凝望着对面姑娘姣好的面庞, 好像那是他心之所系。
任何一个人, 总是不愿意对另一个钟情自己的人动手的, 哪怕一息的迟疑也好。
宓蝉眼底果然起了一丝波澜。
就是这个时机, 谢涵转身就跑,“有刺客——来人——”
宓蝉、宓蝉脸上一闪而逝的恼怒,足尖轻点, 就追了上来。
要说谢涵全盛时期,也未必能赢得了面前这个金箭刺客,遑论他现在大病初愈了。
奈何周围竟没一个人影出来。
“公子既然念着美织娘子, 又为何要躲着美织娘子呢?”宓蝉已经追上谢涵, 手中金箭划出一道破空风声,那箭尖又细又尖, 一点绿芒,似含剧毒。
所幸这里地势迂回,谢涵闪身躲进一座假山。
宓蝉一箭落空,扭身追进假山,见谢涵又要拐弯,微一低头,弹了下耳坠,耳坠内/射/出三根钢针。
谢涵连忙矮身躲避,正此时,被宓蝉追了上来。金色小箭再次吻来,他就地一滚,顺便捡起一枚钢针。
宓蝉不曾注意,再次逼近,“嗯——”她一声闷哼,足尖露出血迹。
谢涵趁机滚进另一座假山。
宓蝉弯腰拔下扎入足内的钢针,心中恨恨,声音却还是那么弱不禁风,“谢郎好狠的心。”边说边寻找人踪迹。
谢涵此时刚翻身站起,左右看看准备逃跑路线,背后忽然伸出一只手。
他心中一惊,想要转头,身后人却忽然推下一块石头,“咚——”一声砸在草地。
脚下一空,天旋地转。
下一息,谢涵跌落实地,所幸不高,他不雅地揉揉屁股站起来,只见所在地伸手不见五指,却有另一个人的呼吸。
谢涵暗自戒备,远离呼吸后退一步,怀里掏出一颗夜明珠。
幽暗的珠光亮起,三步开外,一个华服男人摔倒在一张软榻上。
男人脸上妆粉极重,显得脸色惨白,在这黑暗中像山精妖怪。当然,他的相貌也像极了山精妖怪四个字——阴柔至极、妩媚冶艳,眼角一颗泪痣仿佛蛊惑人心。
谢涵觉得面前人些许眼熟,他细细打量对方片刻,在触及人左手时目光一凝——那里缺了一根食指,疤还是红的,可见新鲜。
再细看,对方包裹在华服下的双腿似乎隐约可见轮廓,极其瘦削,对方也确实站不起来。
“应小怜?”谢涵翻出记忆里的名字。
“没想到齐公子还记得我这个小人物。”应小怜诡异地笑了起来。
这是一条长长的巷道,不知通向何处,这里是对方地盘,谢涵把不准人脉搏,只一揖道:“多谢应兄救我性命。”
“呵呵呵——”应小怜捂嘴咯咯笑了起来,“谢我,你谢我?真好笑。你以为我带你下来是为了救你?”
“出去后,我必重谢应兄。”
“可我想要你赔我根手指呢?”
谢涵知此仇难了,一瞬间就把剑尖递到对方脖侧,“我也许不熟悉这地道玄机,但我却很清楚怎么要阁下性命。”
“真的么?”应小怜妩媚的大眼睛看着他,忽然伸手打了个响指,一个铁笼从天而降。
雕虫小技。谢涵一闪身就避了开来,却不防一阵轻烟飘来。
他一顿,身体就软了下去,最后的印象是:
“乖弟弟,好哥哥会好好教教你的——”应小怜敷满白/粉的手划过他侧脸,声音里满含恶意。
谢涵心中一阵不祥,却来不及反抗,就陷入了昏迷。
那边宓蝉忽然听到一阵响动,连忙跑来,却不见对方丝毫踪影,只当这狡猾的男人又声东击西。遂细细找寻,奈何怎么也找不到人踪影。见有洒扫侍婢过来,她连忙飞上松树,观望四方。
观望、观望……
一个时辰就过去了。
宓蝉:“……”
而那边,谢涵早已醒来。
他是在一阵薄荷的清香和鼻尖瘙痒中醒来的。
耳边还有一把熟悉的声音,“啊呀,殿下怎么还不醒,你靠不靠谱啊——”
“小璀,是公子,你不要乱叫。”这把声音谢涵也很熟悉。
陈璀和苏韫白。
昏迷前的记忆逐渐回笼,谢涵一时摸不清具体状况,遂继续闭着眼睛。
“我就愿意这样叫。”陈璀哼道。
苏韫白很担忧,“你这样会给公子惹祸的。”不过,他还有更担忧的事,“应兄,你说公子一刻钟就会醒,怎么……”
“他已经醒了。”
谢涵心头一跳,遂坐起身,含笑望向左右两边,“韫白,小璀,好久不见。”
说完,他看向对面好整以暇半躺着的人,只见那人依然是厚重妆容、妩媚五官、眼角一颗泪痣,却已不见半分冶艳与阴鹜气质,反而风清月白、爽朗清举。
饶是谢涵心内也是一赞,虽然依然没搞清前因后果,但不妨碍他下判断,“多谢应兄不计前嫌救我。”
应小怜看他一眼,“那你打算怎么谢我?”
谢涵、谢涵卡了一下,复笑道:“谢礼当谢心头好,不如应兄说说需要什么?”
“自由。”应小怜侧头望向窗外蓝天。
谢涵、谢涵脑内转瞬一出跌宕起伏的大剧,转而道:“刚好,我也需要这个。”
已察觉到对方的不简单,他莞尔一笑,“不如合作?”
应小怜道:“我能出得去朝阳夫人府,但出府后会立刻被抓回来,因为我出不了城,更出不了梁国。”
听完这句话,联想到被留在府外的卫士,谢涵心内转瞬千回百转,闪过一个详尽的计划,只是……他也一样出不了城。
“这个——”苏韫白忽然道。
“怎么?”三人目光齐刷刷看向他。
“如果能出府的话,我有办法出城。”苏韫白道:“家中做生意,下月要走商出去,我们可以藏在货物里。”
谢涵:“如果衔接的够好……”
应小怜:“没人发现我们已经不见的话……”
“的确可以。”二人对视一眼,异口同声道。
“至于出梁国的事。”谢涵笑了笑,“就交给我罢。”
粗纲已经敲定,细纲还待完善,四人开始详细商讨起各种细节与确切时间来。
末了,谢涵询问苏韫白、陈璀二人道:“你们怎么会在这儿?”
苏韫白脸稍一红,倒是陈璀大喇喇道:“那天你不是非要我逃么?我下山刚好路过宅子就顺便把这呆子带了出来。我们两个都是从小在会阳长大的,没地方可去,就又回来了。哪里想到,一进城,旁边就一辆香喷喷的马车经过,风吹起窗帘,我就多看了一眼,然后、然后我们两个就被这个女人抓进来了。”
“别说的这么不情愿。”应小怜啧了一声,“你们才来不到两个月,就已经是苑里有名的兄弟花了,你这朵解语花夫人可喜欢的紧。”
“什么解语花!”陈璀一张俊秀的小脸涨成猪肝色,“你们苑里的男人个个争宠互相陷害使绊子,我不做点什么能活么?”
说完,他扭头抱上谢涵胳膊,“公子,这个人超级坏的。我们刚进来的时候各种陷害我们,后来看我们有点利用价值了,又来假装施恩,那呆子还当他是好人,气死我了。”
苏韫白忍不住道:“应兄是真的在帮我们。”
陈璀不理他,“还有还有——”
他深谙告状的道理——讲一个人坏光讲他怎么害自己是没用的,还要讲人怎么害的对方,“还有啊——公子,我们看到那个坏女人要杀你,我就要去救你了,他非说让他救,结果害你摔一大跤,还故意迷晕你,简直丧尽天良。”
陈璀一路夸张手法,然而谢涵听完,便看向应小怜,诚心道:“应兄用这么可爱的手法报我当初断指之仇,涵愧甚。”
应小怜微微一笑,“齐公子说错了,我并非为那断指之仇才迷晕的你。我是因为——”他怅然一叹,“见公子不肯相信小怜,且深有芥蒂,只能出此下策了,委实无奈啊——”
谢涵:“……”
时间过去许多,姬朝阳已然醒来,见有人通报谢涵过来,却久久不见人影,意识到不对,连忙派人找寻。
外面敲锣打鼓喊着“齐公子——”
时间差不多,谢涵为不暴/露三人,重回地道,进入假山,“我在这里——”
便施施然走了出来。
见到人,府内卫士、侍从大松一口气,他们已经发现这里打斗的痕迹,连问谢涵情况如何?
“无碍。”谢涵摆摆手,“不过又遇了个刺客,带我去见夫人罢。”
他说的轻描淡写,卫队长却大惊失色,但听对方说去见夫人,也不敢多问,想着等会儿请示夫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