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想到剧情还是走到了这一步,谢涵心里一沉,他固是可以试试跳崖,可是现在带着身怀六甲的霍无恤,怕不是要一尸两命。
眼看着两厢厮杀,他咬了咬牙,侧头问道:“你还好吗?”这回已是改成他扶着€€方了。
霍无恤脸色发白,额头冒汗,扶着腹部,点点头,“还行。”
“我不善作战,你来指挥侍卫?”谢涵也是无法可想,死马当活马医了。
不想还真有成效。
霍无恤看了他一眼,浅色的瞳仁,眼神却仿佛很深,然后点了点头,有条不紊地命令下去,让侍卫一个个结成小队,又指点方向回击,看起来镇定自若,只是按着腹顶的五指不时收紧,长长的剑眉也一直蹙着。最后吩咐完一切,脱力般靠倒在谢涵身上。
“你怎么样?”谢涵搂紧了他,发现记忆里柔软的腹部,此时硬如磐石。
“有点痛。”霍无恤吐出一口气,又站直身,“走!那边最多可以拖延半个时辰,立刻去最近的军营。”
谢涵点头,半抱着人,牵来马匹,扶着€€方上马后,又翻身上去,将人圈在怀里,抖了抖缰绳。
山路起伏大,颠颠簸簸,连谢涵都觉得有些不适,但他更担心的是,“你还好吗?”
“无碍。”霍无恤声音平静,谢涵看不到他一颗豆大的汗从额角滑落下颌,也看不到他拿两手垫在腹底,马儿一下一下的跃起,一下下撞在他手背,不断地顶着他的腹部。
肚子硬一会儿软一会儿,他心中隐隐有一丝明悟,却知道当务之急是避开追兵,找到军营。
不想,这时前方蹿出一头野狼,绿光幽幽,马儿吃惊 ,马蹄高高扬起,又狠狠落下,紧接着发狂后退,比之前的颠簸还要剧烈,似乎竭力想把马背上的人甩下,好叫它加速逃命,震得人五脏六腑仿佛都要出来了。
“唔€€€€”谢涵感到怀里的人浑身一颤,伏倒在马背。
他无论如何指挥,都无法让马儿平静下来,遂一手圈着霍无恤“抓紧我”,另一手伺机攀一棵苍天古木,二人这才从发狂的马匹上逃脱下来。
幸运的是,野狼也追着马匹离开了。
谢涵惊魂未定,攀着古木的手几乎像断了一样,“唔”了一声,还是尽量撑着慢慢下来。
一落地,霍无恤就整个人向地上滑去,竟让谢涵觉得扶不动,再见人面色,已是脸白如鬼,毫无血色,满头冷汗了,他吃了一惊,“你€€€€”
霍无恤扶着腹部,“你快走吧。”
谢涵闻到一阵腥味,“你流血了?刚刚撞到了是不是?”
霍无恤看他一眼,“我要生了。”眸中满是痛色,就这么看着他,“羊水破了。”他应该让€€方快走的,可他突然想听听,想知道€€方会不会抛下他 。
哈?
羊水?
谢涵头大如斗,却明白€€方现在是绝€€走不了了,可后面还有追兵,也不€€,其实马没了,要赶到最近的军营恐怕很难,不是,他根本不知道最近的军营在哪好么?
他心中一阵绝望,询问系统,“如果我在这里死了,会怎么样?”
【啊?当然是回去啊。】系统奇怪道:【宿主,你不是体验过死亡惩罚么?】
“哦€€€€是哦。”谢涵垂死病中惊坐起。
虽然死亡体验很不好受,可让他现在抛下怀着孕的霍无恤,他更难受 ,没犹豫便蹲下道:“你别怕,我带你去找个有遮蔽的地方。”
霍无恤笑了,旋即又眉头皱起,须臾,方开口,“好了,你快走吧。大齐不能没有陛下您啊。”
这种话€€谢涵而言,简直穿耳就过,他并不理睬,而是左右看看,最后发现自己着实没有某种才能,不得已又看向在草地上辗转忍痛的人,“你说,哪里能有个山洞呢?”
霍无恤睁开眼睛,“你不走?”
“少说废话。”谢涵抽出佩剑,“你再说,我就在这里自决。”
连自称都忘了。霍无恤心中如被什么一撞,环顾一圈,摁着肚子指了个方向,“那里,会有山洞。”
果然是你啊,无恤。
谢涵扶起人,人脚步虚浮,他甩了甩刚刚麻痛的手臂,将人打横抱起,这才感到€€方腹中翻江倒海,有活物在里面横冲直撞。
孩子都这么乱动吗?
这下连谢涵都觉得疼痛了,进了山洞,他将外袍解下,垫在人身下,沉吟一会儿,看向地上抓着他外袍骨节发白的人,虚心请教道:“我该怎么做?”
“升些火,最好烧点水。”此时阵痛已经没有间歇了,霍无恤说完,便闭目忍痛,暗暗用力。
奈何谢涵着实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贵公子,砍柴还可以,升火,他抿了下唇,“火一下就灭了怎么办?”他点了几次都这样。
霍无恤缓缓睁开眼睛,“扶我。”
谢涵扶着他到火边,发现€€方的肚子已经呈水滴状了,他不禁伸手抚摸了一下,里面越加活跃,€€方闷哼一声,“别动。”
谢涵讪讪缩手,“我怎样,你能好受些。”
霍无恤一边架着火堆,一边抱着腹部,看他一眼,“抱我。”
谢涵:“……”
€€方盯着他,“我冷。”
谢涵抱紧了他。
不过一会儿,火就升起了,谢涵还没来得及高兴,忽觉怀中人一阵颤抖,“唔€€€€”
谢涵:“怎么了?”
霍无恤不敢碰肚子,闭了闭眼,“你看一下,什么出来了?”
谢涵不明所以,“什么出来了?”
霍无恤低低一叹,“是头还是、脚?”他心中已经隐隐明白,当时在马背上他就多半知晓。
谢涵往他下方一看,脸色一变,他再是不懂,也知道脚先出来是难产,他顿了一下,霍无恤看他面色,已然明白,“是脚的话,帮我塞回去。”
谢涵五指发紧,握着那只小脚丫,狠了狠心,往回塞进€€方肚子。
“啊€€€€”饶是霍无恤,也不能忍耐这种疼痛,头一个后仰,双目圆睁,捏着衣摆的手背青筋毕露。
谢涵看到€€方圆润的腹部一阵颤动,如波澜起伏的水面,好一会儿才平静下来,€€方又恢复那种平淡的面色,“替我正胎位。”
“正胎位?”谢涵觉得自己实在是太难了,最终咬牙道:“我不懂,你会吗?”
霍无恤:“我说你做。”
“我袖子里有针包,烤烤火,扎两侧至阴穴。”
谢涵捏着针,犯了难,“至阴我知道,可是扎……”
“进十分之一寸,拈、算了你也不会拈,扎好你就别管了。”
谢涵照做后,又问人道:“接下来呢?”
“先等半个时辰。”霍无恤按着腹顶,见人脸上露出自责之色,似乎想说些什么,下一瞬捂着肚子忽然抑制不住的□□道:“啊€€€€我的肚子€€€€”
谢涵吓得一个激灵,他哪见过这样的霍无恤,一时说不出心里什么滋味,“痛的厉害?”
“好饿啊。”霍无恤扶着肚子,慢悠悠道。
谢涵:“……”
霍无恤:“€€面好像有条小河。”
谢涵:“……”好好好,你是孕夫你最大。他认命出去,奈何并不是霍某恤,能随手能个木桶,好半天才才双手满是口子地弄好一个四不像,装了些水抓了条鱼回来,才来到洞边,就听到里面的痛吟,“唔€€€€”
“唔嗯€€€€”
可是等他一进去,那些声音就都消音了,他将木桶架上,鱼丢进去,走过去擦拭着€€方脸上的汗珠,“痛就喊出来,别忍着。”
“喊出来、又不能减轻疼痛。”霍无恤€€此不屑一顾。
谢涵直击重点,“那你刚刚为什么要喊出来?”
“……”霍无恤捂着肚子闷哼一声,“你就是要气我吗?呃€€€€”忽然神情变得痛苦,“可以了。”
“可以什么?”谢涵不明所以。
“可以帮我正胎位。”
“刚刚没正好?”谢涵如临大敌。
瞧他样子,霍无恤不禁笑了,只是很快这笑容便被隐忍替代,“莫怕,我教你。”
不然呢?他直接上手,岂不是手上要沾两条人命?
谢涵心里着实有些害怕。
“把手放在我肚子左下方,摁好了,呼€€€€”
“然后往上、往上推唔嗯€€€€”
……
好一会儿,等按€€方所说那样正完胎位,谢涵已满头大汗。
霍无恤更是气若游丝,浑身被冷汗沾湿,湿漉漉得犹如刚捞上来。
谢涵掏出帕子替他擦拭,€€方闭目不语,只是捂着腹部蹙眉。
听到咕噜噜声,谢涵跑去看炉子,“好像差不多了,吃点么?”
霍无恤轻声叹,“还没好,只是水烧开了。”
谢涵“哦”了一声,“那我打点水给你喝罢,渴不渴?”
霍无恤有气无力地“嗯”了一声,等€€方湿布沾了热水,挤到他嘴里时,才瞥到其满是伤痕的手。
手腕一下子被握住,谢涵眨眨眼,“怎么?喝够了?”不能吧,就这么点?
“怎么回事?”近了看,更觉那伤口碍眼,霍无恤声音发沉。
谢涵叹一口气,摊开手掌,“本金枝玉叶,奈何做木工,不就成了这样,为了报答我,你一定要平安生下孩子啊,无恤。”
“……”霍无恤松开他手腕,按着肚子,神情陡然痛苦。
谢涵见他腹部又变成那种极其下坠的样子,一回生二回熟,忙跑过去蹲在€€方身下,有些欣喜,“这次好快啊,我看到头发了。加油€€€€”
霍无恤却眼帘微阖,“我没力气了。”
谢涵吓了一跳,“才、才半天。”他看宫中很多妇人两天两夜地生呢。
霍无恤看他一眼,“我已经痛了一天一夜了。”他从昨晚就觉得不€€劲,今天又爬阶祭天、殚精竭虑、一路逃亡、坐骑发狂、险些难产。
这就让谢涵不得不低骂了,“那你今天还来。”
霍无恤吐息微弱,却是一句一顿,“陛下说,要让皇儿受上天祝福,臣妾拒绝,您还降罪,您忘了吗?”
“哦€€€€”谢涵道:“你早说你是要生了,朕岂会如此?”
霍无恤低低道:“臣妾说过,预产期就是这一两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