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把声音清昂响亮,切切嘈杂声中就像一股清泉,说什么都似侃侃而谈,使人心悦诚服。
师嘉映羡慕地看着陈璀,当初王如镜他们有一点没说错,他确实仰慕绿簪学者,第一次听对方雄辩时,他就被那声音气势深深折服了,这就是他理想的音色、音量,要是他有这么一副嗓子和气势就好了。因此在酒楼里,对方给他带来的肯定比旁人更重要千倍百倍。
其他人呢?
这可是如昨日农家爰稼穑、水经派郑演,齐八公子谢沁提出的论点一样,是创造性的,周围人顿时静下心来倾听,个别循声望去见其年轻要提出质疑的,只见郑演和期思雩竖起一根食指压在唇上,轻轻摇了摇头,“嘘!”
这把声音谢涵、沈澜之等都再熟悉不过,顿时面面相觑,“他何时懂这个了?”
苏韫白蹙了蹙眉,“这不像小璀平时说话的语气。”
应小怜噗嗤一笑,“倒像在背书。”
虞纯瞧着他的如花笑颜,默默掏出洁白的帕子擦鼻子。
等陈璀一股脑念完,“啪啪啪€€€€”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
掌声虽稀拉,鼓掌人却不同凡响,竟是郑演和期思雩。周围人短暂震惊后,立刻跟随大师的步伐,霎时满堂喝彩。
陈璀不明觉厉,小声道:“好像很厉害的样子。”
师嘉映哼了一声,“吾、吾从无、无虚言。”
期思雩和郑演顿时围了上去,陈璀差点飘飘然,随后对方一连串的数据问题让他回神,连忙拉出师嘉映,“这是我兄弟师嘉映的法子,他说话不方便,我才替他喊的。”
原来如此,谢涵几人对视一眼,应小怜称奇,“那师嘉映可真是记吃不记打。”
第二日以师嘉映的前无古人、惊天之法做终结,令人赞叹英雄出少年。
然而第三天,郑演等沉痛告诉谢涵,师嘉映的方法极好,完成后不仅黄河会很少泛滥,还能使这黄河北岸的八城一邑得以灌溉,可享良田万顷。然而€€€€
耗费人力物力者甚,若五万徭役,需要七年时间才能竣工。
谢涵沉吟片刻,“嘉映兄、郑大师、期思大师、爰大师可愿与我造福万民,修千秋建筑?”
郑演眼睛一亮,“温留君好魄力。”
可不是好魄力,这么大一个工程,即便是一国国君也未必能下定决心。如果对方无法承担这么重的负担,他们打算商讨一个简便的方案。
可本心上,他们是极愿参与这么一个偌大的工程的,此举必将流芳百世,或许千年之后,史书发黄、斗转星移,竹简做朽木,声名掩黄沙,无数的名匠巨作埋藏在历史长河中,被人忘却,但€€€€
只要黄河水一日流经分流堰,一日灌溉八城良田,这项工程就会一日被人铭记。
只要这项工程屹立温留,便会承载着他郑演的名字传唱千年不朽。
€€€€济世救民。
€€€€功在千秋。
眼见着自己应下后,几个大师都陷入狂热,谢涵把时间留给四人商讨具体数据。
“在玉屏风山峡部穿凿,宽二十尺,高五十尺,长七十尺即可……”
“这里可用竹笼装卵石的办法堆筑堰顶,当初在召国就是采用此法,效果惊人……”
“在这里雕刻石桩放于水中,以确定水位……”
€€€€而谢涵,谢涵自然是去开紧急小会,来保证五万人七年的工程。
“既是八城一邑共同的事,自当八城一邑齐心协力。”谢涵强盗嘴脸。八城一邑的话,五万人就凑得出来了,农忙时回家种田,十年也尽够了。
豫侠本以为自己只是来围观盛事,没想到又是要响应谢涵号召的一日,“我、温亭、苏兄等处或可为君侯凑人,其余城池却……”
应小怜把玩着杯盏,“偏历也可。”
沈澜之点头,“下廉也可。”
豫侠:“……”他用一种“你们都对这两个城池做了什么”的目光看二人一会儿。二人脸皮奇厚,浑似未觉。
沈澜之道:“从下南四城,到募兵、借粮,其实君侯在八城一邑中的威信颇高,要征徭役,只要说明具体情况,就不会有太大抵触,主要是朝廷那里。”
谢涵一脸正气,“待本君先陈明利弊,向朝廷讨要些银钱来。”
应小怜支额笑了起来,“‘进/三/退一’这招君侯真是玩得炉火纯青。”
是的,谢涵已经想好了:以解决温留水患为名,再吹一波召国水利,畅想一番贫瘠的北境成为齐国粮库的美好日子,恳请朝廷拨钱拨徭役来治水修渠。
一封两封三封,然后退而求其次,表示若朝廷为难,那他在北境自发组织百姓治水,让当地百姓为他们赖以生存的家园奋斗。那就恳请朝廷免赋税、拨粮食了。
€€€€毕竟大家都来梳理黄河了,没那么多人力去种地。
想法很美好然而第一封信才送出去,就有大事发生了。
首先,前三天治水讨论基本已出来总方针,后面就是郑演、期思雩、爰稼穑、师嘉映关起门来探讨细节,再出门实地考察的时候了。
那么还有四天呢?
谢涵自然不是吃饱了撑的,要多弄出这么多事来。而是他深知这些大师们的爱好与习惯。
用谢沁的话来说,墨家、水经派、农家来正常,一些阴阳家、名家,你道他们来作甚,自然是老对头不好找,现在当面辩(撕)论(逼)来了。
长篇大论写下反驳话语,一来一回,又经无数人阅读辗转,那真是好好一股胸中气都把自己噎死了。有机会当面骂战谁还想浪费竹简折腾自己啊?
三天过后,治水事宜告一段落,一场撕逼大会轰轰烈烈地展开。
谢沁目瞪口呆。
陈璀不厌其烦,韩斯飞快加入。
€€€€真是杠精的狂欢啊。
那这与谢涵又有何关系呢?盖因场中一维持秩序的武士身上掉落了一根节杖€€€€
长三尺,麒麟头,背绘河图,面画洛书,尾部含珠€€€€商节杖。
治水大会顿时炸开了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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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两件事:
第一、我打算将本文彻底架空,原本是放在商朝后立时拐了个弯的,那么说明黄河还是这条黄河,但现在我的这个方法不知道适合不适合黄河,所以我打算一不做二不休,彻底架空:)让你们无从考据
即日起,彻底架空,前面涉及的地方,日后修改。
第二、啊,说明一下,以上治理黄河的方法,主要效法都江堰工程和期思雩娄灌区。
其实不太会写治水,不懂,查了些资料就照本宣科一笔带过,不知看着会否违和?若有,请知会我一声,谢谢。
第317章
谢涵面色阴沉地盯着这原蔡国重宝, 号称大昊宝藏五把秘钥之一的节杖。
洛书河图,麒麟含珠,尊贵古老的气息扑面而来。
可他却没工夫欣赏这一宝/器。
周围人声鼎沸, 讨论之声纷纷。这宝藏之言已流传有近三年, 没有人,或者说从没有人出来声名过这究竟是传言还是真实。
当年据说为了宝藏钥匙之一海星盘而攻打杞国的梁武公身死如灯灭,其余姬姓诸侯国早已淹没于历史, 几大国国君讳莫如深。
后来随着据说身携藏宝图的梁七公主姬倾城几度失踪, 如今仍不知所在, 召国商节杖夜宴被盗, 众人心中开始隐隐觉得这或许是真实。
€€€€大昊宝藏,得者可得天下。
现在这宝藏的五把钥匙之一,出现在了温留。
人心浮动。
谢涵当着所有人的面逮捕那个武士, 却在逮捕后拎过来的路上,一根冷箭从前方撕裂空气而来, 正中他喉头。
众皆哗然。
谢涵眉头狠狠皱起, 方钦化立刻朝冷箭方向过去, 抓来上百人, 却无一像嫌疑者,反而均是各派子弟,待要搜身, 周围相熟之人与同门纷纷出言。
“士可杀,不可辱。”
“我等文士,来赴会岂会带暗箭, 反而温留君辖下许多卫士, 还有弓箭手。”
霍无恤拔出那根冷箭,“非我温留军之箭。”却也平平无奇, 看不出是何处来的箭。
之前那一句“温留君辖下弓箭手”倒像开启某一个开关,有人小心翼翼道:“听闻温留君与召侯交好,莫非替召侯自燕国取回商节杖?”
“可缘何秘密行事?”
“还射杀武士?”
“莫非想私吞啊€€€€”
最后一句,被霍无恤一箭打断,箭镞正中发冠,那出言的杏衫文士肝胆俱裂,原本还算稳定的会场如炸开一般,纷纷出言指责,子皿原是静观其变,此时不悦道:“温留君莫非心虚?”
霍无恤拎着那杏衫文士上来,€€谢涵道:“一直是这人在张嘴乱吠。”
那人白着脸,犹梗着脖子,“在下据实推理,如若不€€,温留君不妨拿出证据否认。”
谢涵轻飘飘看他一眼,令霍无恤和方钦化带兵马进入木阶走廊,所谓“嘴巴再快,也怕菜刀”,大多数人都安静了下来,子皿绷着张老脸不说话,唯余几个还叭叭“温留君难道想大开杀戒,杀人灭口?”
谢涵€€众人,尤其几个大师道:“诸位勿忧,本君不会€€诸位动手的,只是喉咙有些痛。”
众人:嗯?
谢涵施施然道:“前几日为温留水患废了太多口舌,现在喉中干涩,无力大喊,可若不大喊,诸位怕无法听清本君在说些什么,无奈之下只得出此下策了,绝非是用刀剑威吓诸位,望诸位理解。”
看着日光下锃锃发亮的刀剑,众人沉默一瞬。
间或几个脸皮薄的红了双颊,怎么无法听清了?
还不是刚刚他们吵嚷得厉害,使会场如闹市,真是、真是有辱斯文,罪过罪过。
“本君知各位心中在想什么,但本君只说三点:第一,本君非姬姓,亦早已走出我国朝廷政治中心,€€宝藏传言的真假一概不知。
第二,本君小小君侯,灵道距此,道阻且长,未尝有自不量力要替召侯拿回商节杖的想法,亦不知这节杖何故在此,随着治水大会召开,鱼龙混杂,或有有心人夹入重宝,本君不知。
第三,本君虽不知宝藏真假,亦不知这节杖从何而来,却知道€€€€这商节杖是假的。”
原本众人€€谢涵前两句话或嗤之以鼻或将信将疑,只随着最后一句落下,一石激起千层浪。
有人忍不住,“温留君何出此言?”
“两年前,先召太夫人曾邀请本君至悬钟城做客。那时,在召侯继位前,曾有幸见过商节杖一次。”说着,谢涵微微赧然,“那日召侯痛心父亲与祖母的相继离去,与本君长夜痛饮,醉酒谈及商节杖,令人呈上来把玩时,不慎刮蹭了麒麟头,此事羞愧,本君与召侯向随行者下了封口令。然而如今,却不得不自打脸了€€€€”
他指着节杖顶部,“此处该有一道刮痕,诸位若是不信,本君即刻去信召国,这假商节杖必也一并呈上。”
他说的信誓旦旦,笃定异常,众人心中信了大半,又听其道 :“那么一个假商节杖,骤然出现在温留城,携带者还遭人射杀,所图者为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