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涵本是嫌弃至极,等知道对方带着朝廷发放的八万石粮草时,立刻换了一个嘴脸,笑着去城门口迎接,要多亲切有多亲切,“二哥€€€€”
“三弟啊。”谢涓仍是一袭紫衣,横一把玉箫,风骚至极。两兄弟上次见面俨然三年前了,那时对方形销骨立,今日整个的容光焕发,开口一声唤后,立刻见色望弟,“三弟,听说年前姝儿出现在温留城?”
谢涵早知有此一问,摇头道:“听说过此事,只那时繁忙,未尝亲眼一睹,不知真假。”又道:“多半是传言罢,二哥不是说绛姝姑娘已经仙去?”
这话谢涓不爱听,立刻抛弃不够亲的弟弟,去见足够亲的表妹,“粮草就在那儿,三弟且率人押送罢。”便直奔郑演及其弟子租住的一个大型院落。
琴操一袭白衣,在黄河地图上画弄,听闻公子涓前来,微微一笑,“表哥€€€€”
“姝儿呢?”谢涓直奔主题。
琴操卷起黄河地图,一手画轴轻击另一手掌心,一时不知是画卷更白些,还是她素手更白些。她先娓娓道来那一日三美齐现黄河边,而后转入晴雪坊的场景,随后话锋一转,“小妹苦守晴雪坊多日却未尝再见过三位姑娘一次。”
“已经离开温留了?”谢涓皱眉。
琴操摇头,“不可能。当日分别已是黄昏,城门已关闭,第二日我想起来时,立刻派人至各大城门守着,可以证明三位姑娘并没有出城过。且三位姑娘如此标志动人,辅一出现就吸引无数才子学者的目光,难道一路从晴雪坊行至城门口,会无人察觉?”
是啊,她的姝儿只要一出现,便必是如在万人中央,怎么可能会无人知晓呢?谢涓认为只有一种可能,“还在晴雪坊?”
“可晴雪坊还未营业。”琴操无可奈何道:“我几次前去都被阻了回来。”
“怕什么,有本公子的三弟在,只要它还想在温留做下生意,不见也得见。”谢涓抱着胳膊霸气道。
琴操嘴角露出了点笑意,“表哥威武,那小妹就拭目以待了。”
尔后,谢涓对琴操表示了感谢,“还好表妹及时认出了姝儿,还通知了我。以后表妹有什么用得到表哥的,但说无妨。”
“那还真有一桩。”琴操秀眉轻蹙,“那日三位姑娘,小妹对其中着红衣的飘絮姑娘一直念念不忘、魂牵梦萦,表哥去找绛姝姑娘的时候,记得帮小妹关注飘絮姑娘。”说着,从袖中掏出一副画卷,打开不正是某絮舞剑的场景。
“好。我记下了。”谢涓大喇喇点头,忽然惊恐脸,“你刚刚说什么,表妹?念念不忘?魂牵梦萦?”
琴操淡淡道:“飒飒英姿,淑女好逑。哪里不对吗?”
“飒飒英姿没错,可她是女的啊€€€€”
“难道表哥没听过龙阳之好,磨镜之情?”琴操颦眉,似在嗔怪他的少见多怪,“哪里不对吗?”
哪里不对?
哪里都不对啊。
谢涓瞧着如风中百合一般清纯温雅的表妹,恍恍惚惚出来,惊觉自己答应了什么,完了€€€€他母亲肯定要打爆他的狗头了,呜呜,姨母,甥儿对不起你。
心中苦闷,以至于对着久不见的树洞弟弟大吐其苦,买一送一,树洞弟弟旁边还杵着另一个树洞。
€€€€霍无恤此时本该在外练兵,可谢涓一过来询问谢涵第一句话就是绛姝,霍无恤惊觉什么,立刻出门狂补“齐二公子痴恋琴艺大家绛姝二三事”。沉吟片刻,考虑到齐国历史上乱/伦频发,就和蔺缺说他不舒服,让对方暂代,便一直脚不错步地跟着谢涵,以防对方一朝不慎留下人生污点。
本以为已经消化了一个惊天巨雷。
没想到一雷还有一雷。
€€€€那个奇怪的女人喜欢他?
不不,是喜欢那个飘絮。
什么?
€€€€治最暴躁的河水,挖最蜿蜒的沟渠,看最秀丽的景色,吃最美味的菜肴,睡最野性的女人。
睡最野性的女人?
最野性的女人?
这几个字每个字他都认识,连在一起却听不明白了,侧头看谢涵,谢涵配合着谢涓的讲话时而蹙眉,时而流露出担忧的表情,时而恼怒,堪称最完美听众。
我还是太年轻了。
霍无恤心想。
谢涓嘤嘤完一通他对不住姨母后,就开始同谢涵讲晴雪坊的事,便见谢涵露出稍稍为难的表情 ,“二哥可知,这晴雪坊现在是谁人在打理?”
“哪个?”谢涓不以为然。
“苏氏米行的老板苏盛黑。”
苏氏名动列国,谢涓微微吃惊,旋即道:“那又如何,强龙不压地头蛇。”
谢涵:“……”他恶声恶气道:“二哥说谁是地头蛇啊。”
“我、我。”谢涓连连赔笑,“凭他苏氏米行如何了不得,如今站在这温留城的土地上,总要给温留君几分薄面。”
“那二哥可知苏老板义薄云天,襄助温留十五万石粮食?”
谢涓陡然觉得朝廷太抠门了,让他此时面对三弟毫无底气,呐呐间,谢涵叹一口气,“如此,我怎可逼迫苏老板做任何事呢?岂非忘恩负义?这样罢,我明日亲自去求见苏老板,看看能不能问到绛姝姑娘的消息。”
“三弟,你真是对我太好了。”谢涓感动不已。
“为了二哥,为弟能做任何事。”谢涵深情款款。
霍无恤:“……”他果然是太年轻了。此时竟不知是厌恶这齐二公子好呢,还是同情好呢。瞧人推心置腹的样子,他忖着:还是同情罢。
末了,谢涓终于想起正经事,“对了,三弟,君父要册立五弟为太子了。还有五弟要大婚,令你回去参加婚宴。”
第326章
第二日, 谢涵去找了苏盛黑,同他讲了当初绛姝三人欠应小怜一份人情而曾表演过,只是之后就被送走了, 现在他二哥过来寻找绛姝, 而他答应过绛姝不会透露其行迹,麻烦苏老板遮掩一二。
也不知苏盛黑怎么和谢涓解释的,谢涓回来后, 就道:“姝儿既然不想被人知道, 我再这么着, 定是招她讨厌的。我就等着三月份晴雪坊开业再见她好了。”接着掏出一大箱子珠钗给谢涵看, “三弟,你看姝儿会喜欢哪一支呢?”
“好像哪个戴姝儿身上都好看,还是都给她罢。”
霍无恤:“……”等人走后, 他艰涩道:“难道再过两个月,我们还要那样?”
“稍安勿躁。”谢涵说完, 想了想, 又道:“到时候晴雪坊的收益到了, 本君包个大红包给絮儿。”
霍无恤:“……”不, 他不需要。
谢涵愁眉苦脸,“絮儿啊,你以为本君愿意吗?上次是师傅逼迫, 小怜威胁。可这次若不出场,晴雪坊没了开头彩,必然拖累营业, 没了收益, 咱们拿什么补贴家用?你瞧瞧现在整个温留城多少张嘴巴嗷嗷待哺啊?”
霍无恤抿了下唇,“君侯说的话, 好像以前村里的大婶。”
谢涵顿了一下,微微一笑,“反正絮儿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就看絮儿是愿意主动,还是愿意被本君押着了。”
然而,在晴雪坊正式营业前,谢涵先受了一波来自谢涓的惊吓。
在谢涓执意要留下来等待绛姝后,他便令押送粮草者先行回扶突复命,只留下自己的卫士,每天眼巴巴盯着晴雪坊,俨然要化作一座“望姝石”,忽有一日,对谢涵道:“三弟,我要去一趟燕国。”
谢涵唬了一大跳,“去燕国做什么?”
“之前不是和你说了聂惊风那个小人么?”谢涓哼哼道:“我那时知道他是燕国人,又姓聂,就派人在灵道城寻找,现在终于找到了,我要带他来见姝儿。”
谢涵:“……二哥带他来作甚?”
谢涓脸上露出一种又苦涩又圣洁的笑容,“这次生离死别,使我想通了,爱她就要让她顺心如意。本来绽放枝头,何苦折枝在手?爱不是占有而是成全。她既心悦那聂惊风,我就将聂惊风拎来与她拜堂成亲,不能做她的丈夫,好歹能做她的红娘啊。”
他说着说着,自己先呜呜哭了起来。
思想境界如此崇高,如果不是其中涉及的主人公,谢涵、霍无恤几乎要为之动容了,然而现在……
霍无恤捕捉到熟悉的名字,且似乎包含了巨大信息,“心悦聂惊风?”
谢涵眉心一跳。
谢涓大倒苦水,谢涵从不知自己这文不成武不就的二哥记忆力这样好:
“我早已心有所属,只愿与他白头到老,望公子涓不要再做令他吃味的事了,我不想他不开心。”
“繁华似锦,草长莺飞,大漠孤烟,楚地烟雨,若没有聂郎,在绛姝眼中,不过了无生趣。”
“荒草坟茔,电闪雷鸣,幽黑地道,烂泥土灰,若在聂郎身边,便胜却人间无数。”
“聂惊风€€€€不管你信不信€€€€我爱你。”
“呜呜呜……”谢涓化抽噎为涕泣,周围两个大活人却没有一个安慰他,四目相对,一双琥珀色的眸子咄咄逼人。
谢涵:“……”他对谢涓道:“二哥这是何必,绛姝姑娘若真还在,他与聂惊风早已两情相悦,又何必你多此一举,还不是弄得自己伤心欲绝 ?”
“我、我、这么做也是想断了自己的念想。”
谢涵想了想,又道:“绛姝痴迷琴箫一道,定是想多加钻研的,若过早成婚 ,恐怕影响探索乐理之路 ,二哥既爱她 ,就不该害她。”
垂死病中惊坐起。
“这样吗?”谢涓陡然容光焕发。
谢涵暗道不好 ,“当然,她心悦聂惊风 ,何时成婚自己就有主张,二哥不要多加干涉好。婚姻大事,二哥瞧自己,被郑姜夫人逼迫,可不是烦得很?”
谢涓一听有理,又道:“都怪五弟,急着成亲作甚,害的母亲现在天天抓着我,还好我来这里了。还有三弟你,竟然也定亲了。”他幽怨看谢涵一眼。
然而谢涵只想快点把人扔出去,嘿€€€€这可真会哪壶不开提哪壶哈,没看旁边那大伙子眼神都要把他后背烧着了吗?
最后,谢涓总结道:“那我就先等着姝儿出现,确定她平安就好。以后,以后我还是会到处追着她跑,就是不再缠着她嫁我了。”
谢涵道:“等什么时候感情淡了,二哥再娶妻生子。”
“那怕是要下辈子了。三弟以后过继一个给二哥罢,哎呀€€€€就偷偷抱养给二哥,当我一夜风流,生母难产死了,好叫母亲抱上孙子放过我。”
谢涵打开门,把人推了出去。
霍无恤在他身后抱着剑,幽幽道:“男女兼备,君侯可真是受欢迎啊。”
“着实烦人。”谢涵唉声叹气道:“以前本君在扶突,只要一出现,到处都会飘来帕子香囊,你到我为何只坐马车,不骑马,着实是狂蜂浪蝶太多。”
霍无恤:“……”他简直要给人气笑了,然后他就笑出了声。
谢涵隔空点着他嘴角道:“瞧瞧瞧瞧,笑了笑了,可不兴再板着张脸的。男女如衣服,挚友如手足,在我心中,无恤始终是最好的朋友 ,最重要的人之一。”
霍无恤伸手捏着他手指握住,慢悠悠道:“又是一年该冬病夏治的时节了,君侯可不能再拖了。”
谢涵:“……”
第二天,他在心中咒骂数次谢涓中,结束了这场酷刑,期间霍无恤又弯着眼睛给他一只木雕人偶,和之前三个放在一起是一套,就是改换了衣裳头饰€€€€珠钗紫裙,“今年的新年礼物,君侯换新衣服了。”
谢涵:“……”
谢涓自从解除了苦恼后,又三天两头往晴雪坊跑,苏盛黑不胜其扰,可还能怎样,赶人走吗?谢涵亲自说了,他二哥最近情绪不太稳定,拜托担待着些,只好小酒小曲招呼着。
不想谢涓深觉其是一位好人,又开始对着他讲述自己的倾情爱恋。
被迫做树洞的苏盛黑:“……”他看着一边的沙漏,计算着自己这些时间将要损失多少银钱,然后:“哈哈哈哈€€€€”
早听说齐二公子痴恋琴艺大家绛姝,竟然不知道其中内情如此曲(有)折(趣)缠(搞)绵(笑),他不看沙漏了,琢磨着这么有趣的事他听了都乐的不行,要是让其他人听怕是听得停不下来,这有没有什么可以捞金的地方呢。
谢涓幽怨看他一眼,“苏兄在笑我吗?”
苏盛黑正直着一张冷峻的脸,“在下是在为二公子终于再见到绛姝姑娘开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