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7章
回来的路上, 谢涵心情糟糕至极。
卫瑶竟然把谢珩,哦不,应该是姬弼离, 他竟然把姬弼离的行踪早早透露给了拂胭。
是了, 当初沈澜之能及时去救对方,就是拂胭传出来的消息。
既然拂胭能提前预测姬高要除了卫瑶,还能传出消息来 , 那就能提醒卫瑶本人, 对方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还是毅然回都了, 但终究还牵挂着姬弼离, 也许是请拂胭照拂,也许是防着他对姬弼离不利。
但无论如何,多了一个人知道了姬弼离的存在。
€€€€事已至此。
€€€€他可以除了鸣玉坊的老板拂胭, 却绝不能冒大不韪对付梁太后。
谢涵只能积极去想怎么借着这层关系谋求好处€€€€对方能将姬弘的假身份告诉他,便是授他以把柄, 可谓诚意满满, 二人也无形中形成联盟。
会盟结束, 各国君主、使臣陆续回程。
在霍无恤和温拾许的齐心协力下, 雍君的病渐渐有了起色,谢涵准备等雍君再好些再启程,便向齐公请求晚一步离开。
狐源笑着道:“我等也不急于一时。”
虞旬父也说:“救雍君一命, 对我国百利而无一害。”
只有齐公板着脸,“雍公子可随行雍君医治。”
“君父说什么呢?”谢涵不乐意,“您当初可是答应儿臣了, 只要雍君和咱们支持同一位梁王继承人, 而不强求无恤,就让我们各自安好, 怎可出尔反尔?”
他目光灼灼,言语辛辣,齐公偏头,憋出一句,“知道了,滚罢。”逆子。
于是齐国与雍国的车队都先耽搁了下来。
燕国预计在第二日离开,因此谢涵先后邂逅了燕侯身边的两大使臣。
聂慎望着他,犹豫得好似怕惊醒一场幻梦,最后咬牙道:“温留君可是男子?”
谢涵:......
“何出此言?”
聂慎目光如炬,“听说温留君曾多次与朝阳夫人单独相处,还有过一夜。”说完,只闻耳边一声轻笑,热气喷洒在脸上。
他偏开脑袋。
谢涵伸手抚摸他的侧脸,“聂郎,我可从来没有说过我是女子。”
“而且,这真的重要吗?”
他视线下移,落在对方小腹,“我以为在白俞环地道里,聂郎就应该明白,重要的是心中所想,而非一副躯壳。男子女子,不过皮囊而已。”
“所以无论你聂慎弯眉樱唇、楚楚动人,我都当你是顶天立地的英雄。”
聂慎耳垂微红,他还称不上英雄,称不上。
他现在就要做一件不够英雄的事了,“殿下、殿下想在这里解决你。”
谢涵神情一凛,对方口中的殿下,只能是宁襄,“怎么解决?刺客?”
聂慎已后退半步,“温留君在白俞环对聂某有两次救命之恩,之前在灵道城还了温留君一次,这次再还一次,从此,我们两不相欠,温留君好自为之。”说完,便行色匆匆地走了。
他之前一直担心虞旬父会在路上做什么,所以用《阴阳兵符》拖着对方,这段时间,他不时让霍无恤憋出一两页内容给虞旬父,遂和对方进入了友好期。
难道到头来,竟是狐源?
正他凝眉苦思时,阮明兰也来了。
她脸上带笑,很愉悦的那种笑,发自内心,“温留君,我决定了,要陪拂胭姐姐留在会阳。”谢涵心知因为姬弘生母是其族姐阮明心,梁王身上流着阮氏的血,她自然是开心的。
“温留君,你之前说的很对,所以我要送你一件礼物。”阮明兰伸出一根柔嫩的手指,抵在粉色的唇上 ,“嘘”了一声,从怀里掏出一个锦盒,“我们之前约好了,我去灵道城帮你窃取机密。”
谢涵呼吸一窒,刚刚因为聂慎突然爆些会引起他社死的话,因此谢涵驱散了婢女卫士,如今室内室外都是空荡荡的,他立刻问系统,“我周边都有些什么人?齐公是不是在附近?”
【齐公带着随行文臣武将和士兵,1分钟后就能抵达。】
谢涵用0.01秒换算了时间后,立刻打开锦盒,见其内是一方写着密密麻麻字迹的素绢,他看也不看,就将其扔进火炉里。
阮明兰甜甜的笑一僵,怪异地皱起眉头要去捡那素绢,“温留君,你€€€€”
她还没过去,就狠狠摔进了一个怀里。
扑面而来的男人臭味,令她难以忍受,她开始挣扎起来。
谢涵趁机弄乱二人衣衫、头发,嘴上加重了声音,“阮小姐,请你自重。”
阮明兰:?!
“阮小姐,本君说过很多次了,本君不爱红颜,你又何苦呢?”
“什么?欧小姐和宋公主,皆是情势所迫。”
在系统通报,齐公和随臣已在门外时,谢涵猛地松开手,将阮明兰推倒在地,一副不堪受辱的样子,“阮小姐,你再动手动脚,本君就要叫人了。”
“哐€€€€”的一声,门扉大开。
齐公站在门口,他身后是神色莫名的虞旬父,和僵硬的狐源,再往后是其它文臣武将和一溜士兵 ,霍无恤也在人群中。
他实在不明白,他就是出去给雍君扎个针的时间,究竟又发生了什么。
突如其来的人群,令谢涵一怔,“君父和诸位大人怎么来了?”
虞旬父因为《阴阳兵符》的事,正和谢涵蜜里调油,提醒道:“有人看到燕使和温留君私下会见 。”接着笑了起来 ,“原来是少女春思啊。”
阮明兰被推得摔了个屁股墩儿,忍着臀部的疼痛站了起来,脸色难看,“温留君不要胡言乱语。”
狐源轻轻动了动鼻子,“什么烧着的味道?”他瞧着那香炉盖还开着,里面是烧成黑团的素绢,“这是€€€€”
“不过一些‘红豆南国’的痴语。”谢涵在人群中很快找到霍无恤,几步过去,对人说道:“本君可什么也没做,手都没给人摸一下,你莫要吃醋。”
霍无恤:“.......”
他没有。
齐公:“.......”
因为有人说温留君在前年羁留灵道的时候,已经叛齐投燕了,证据就是现在燕使要给对方留信,所以他带人过来了。
其实,他是一点也不信的,燕太子和他逆子的关系,是个人都知道有多差了,无奈狐源谨慎,倒是进院子后见四周静谧,他开始有些怀疑,然后€€€€
就撞上来听了这么一通酸话。
逆子!
迎着所有人隐晦的目光,霍无恤轻执谢涵手,“都说女人猛于虎,下次君侯万不要和女子单独相处了,这世上的采花贼不只有男的,也有女的。”
“嗯嗯。”谢涵猛点头。
“够了。”阮明兰一瘸一拐走出门边,和谢涵擦身而过 ,“温留君好自为之,明兰不打扰了。”
齐公番外
在生命的最后一刻, 往日的画面好像雨后天晴的虹光一般在谢皋眼前浮现。
年幼时的无忧无虑,少年时的强说愁词,青年时的诚惶诚恐, 中年后的千钧重担......
如果人生可以永远停留在年幼时, 该有多好?
又或者,他不是君父的儿子,不是齐国的太子, 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书生, 该有多好?
他只是一个普通人。
他不懂君父的雄心壮志, 多几个城池少几个城池真的那么重要吗?比结发妻子的性命还重要吗?比一家人快快乐乐还重要吗?
仗是打不完的, 王者前方要翻过的高山也是攀登不尽的。
为什么连晚几年去攻打苟延残喘的鲁国都等不及?
母亲病的好重,君父心里却只有他的王图霸业,不肯停下他的脚步。
他和阿姊一起跪着苦苦哀求, “君父,太医说母亲是心思郁结, 切忌大喜大悲, 如果不能好好将养, 就在这一两年了。”
对方却只是擦拭着他的宝剑, 对印鉴施个眼色,让人扶起他们来,“既然你们母亲身体不好, 你们就该多陪陪她照顾她,而不是来寡人这儿浪费时间。”
他看到阿姊的眼中流露出浓重的绝望,她惨然喃喃, “只是在浪费时间么?”
记忆里的君父永远是威严的。
他当然是威严的, 他是齐国的主人,是齐宫的天, 是他们年幼时不可逾越的高山,他是父,更是君。
他强忍着对上首人与生俱来的尊敬与恐惧,“君父,鲁国早已腐朽,君父这一战早一年晚一年也不会有什么区别,何苦争这朝夕之间?”
然后他看到对方对他露出那种失望又淡漠的神情,他将用剑油擦拭的闪闪发亮的长剑送进剑鞘,淡淡道:“来人啊€€€€太子和公主都累了,送他们下去。”
他还要再说,看着对方的冰凉的眼神,浑身的热血像是被冻住了,呆呆站在那里,直到阿姊拉着他出来,她苦笑道:“傻瓜,你刚刚怎么能这么说?早一年晚一年鲁国确实不会有什么区别,梁楚燕却有可能伺机强大赶超我国,届时我国能在其中分的羹就少了。霸主永远不能落后于人。”
谢皋当然知道,“可晚一年打会否有这种风险是不确定的事,早一年打母亲会受不住却是肯定的事。如果可以,我宁愿我国不是霸主,不用让君父出面牵这个头,母亲还能好受些唔.....”
谢蔷紧紧捂着他的嘴巴 ,严厉道:“刚刚在殿里的话,我说得,你却说不得;现在的话,你我都万万说不得。”说完,她抱紧幼弟,抚摸着对方颤抖的脊背,“皋儿,你是太子。”
君父出征后,母亲一日比一日虚弱。
他们小心翼翼地护着鲁国国破的消息,却有那跋扈的如姬曼笑着对母亲说出“亡国公主”四个字。
她的母亲在谢皋十二岁的时候永远地离开了。
在她昏迷三天后,嫩柳吐蕊、桃花含苞,她被宫女抬着出门,想要看看御花园里新开地花。
“是我自己从小身体不好,嫁给君上这么多年,都不曾好好管理过宫务,反要君上费心挑选了八大内务大臣和女官替我掌眼。”
“这天下的亡国公主这么多,我不是独一个,在这个时候走,恐要带累君上名声。”
“我这个做妻子的 ,一不能让娘家帮扶君上,二不能打理后方让君上没有后顾之忧,临了竟然还要连累君上,我心难安。所以蔷儿、皋儿,你们一定要好好孝顺君上。”
“蔷儿,你是嫡公主,嫡公主大多是要像母亲一样和亲的,母亲留了书信,给你指了丞相家的大公子,不知道你会不会欢喜。”
“皋儿,你还小,很多事情还不明白,母亲请了大儒孟先生,让他来做太傅,你要多听孟先生的话.......”
母亲边僵边阖上眼睛,好像午后困倦,撑不起精神睁不开眼睛。
然后她的人生永远地定格在了三十二岁的年华,她还那么年轻。
就算那个男人回来在母亲的殿门外站了一整晚又怎么样,他的母亲不会活过来,而他第二天还能像没事人一样去上早朝。
谢蔷无神地望着春日万里无云的天空:阿弟,如果君父不同意,我以后还是要和亲,君父会不会也来打我的丈夫?
谢皋紧紧抓着阿姊微湿的手心:阿姊,皋儿会永远保护你的。
谢蔷笑了一下,瞧着弟弟白白的包子脸,她的弟弟还这么小,她必须要打起精神来,保护好弟弟:好,我等着,阿姊等着皋儿长大保护阿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