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牵起嘴角轻轻笑了起来,“这是叛国啊,老夫岂能容忍?”
谢涵一方势力的计划,有了虞旬父的加入,更加天衣无缝,两人愉快交流后,在燕国临行前一夜,谢涵请来了聂慎:
“我不喜欢欠任何人,尤其是你们燕人。”
“我知道你与狐相的关系。”
“想必你们也知道,燕太子与狐相的一封信流落在外。我可以帮你取回。”
“从此我们两不相欠。”
聂慎心中惊涛骇浪,惊恐于狐相身份的泄露,震惊过后,目露复杂,嘴上却还是说:“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虽然对方心思相对单纯,但也不是什么漏嘴怪,谢涵本没指望让其这么简单地说出来,他还安排了足够的前情戏份。
他淡淡道:“那我现在要去取那封信,你要否一道?”又生动起眉眼,嫣然一笑,“不然我可不能保证这一路上会不会拓印个几份给周围人瞧瞧。”
这张脸从来宜男宜女,当她要风流潇洒时,即便穿着女装,也能让名门淑女投怀送抱;当他要巧笑倩兮时,即使穿着男装,也像美人儿女扮男装。
只是谢涵矜贵自持、从容淡然,楚涵矫揉造作、变化多端,他们之间没有任何相似点。
这一笑,却将聂慎埋藏在心中多年的身影唤醒,竖在心门前许久的屏障轰然倒塌,他定定瞧着人许久,好像有千言万语想说,却有硬生生憋在喉头,再开口时,声音几乎沙哑,“虽然不知道你在说什么,但我总是不会让你一个人涉险的。”
第469章
这场利用聂慎钓出狐源的行动, 霍无恤并没有直接参与。
一则,谢涵有意安排霍无恤去做其它事情,因为必要时他还是要借用一下“楚涵”的影响力。
二则, 霍无恤自己也愿意避开, 说不上兔死狐也悲,大抵只是一次又一次,对方行云流水般地用利各种感情, 让他不想再见到这种画面。
在扶突郊外枫林中, 谢涵用沉迷情爱对虞旬父掩盖无一刻不停歇的报复之心;一路行来, 谢涵不断用两情相悦动摇齐公用他换雍国支持的决心;而在刚刚, 对方同样可以飞速用断袖之好打破阮明兰的刻意陷害。
他知道,他就是这样的人,且并不觉得有任何问题。
“利用不代表不珍惜, 我喜爱这茶杯天青色的纹理,爱不释手, 不代表我不能用它盛水?”对方看他的眼神无可奈何又有着淡淡的纵容。
他总有一千种言辞让他哑口无语。
霍无恤说不过他, 但就是觉得:每一份真心, 都应该被珍视;每一份好意, 都应该被感谢;每一份感情,都不该被利用。
“或许,我没有错, 君侯也没有错,这世上本来就没有这么多对错。”远处骏马长尾轻甩,霍无恤仰躺在草地上, 枕着胳膊看星空, 脑袋里想着君侯大抵已经带那位可怜的聂士帅到刘央的行辕了。
姬云流心思变化多端,谢涵怕徒生变数, 便把那封密信又交还给了刘央,毕竟两人一向配合的不错。
至于又多了一个人知道了狐源是燕国细作这个秘密,关他何事?
刘央也极其上道,他圆脸、塌鼻、还有着淡淡的小雀斑,饰演起反派来颇让人牙痒,他夹着那封密信晃了晃,“我将他给燕太子,燕太子能给我一座城池;我将他给齐公,整个齐国都会欠我天大的人情;我将他公诸于世搅风搅雨,甚至能让你们二国内乱。温留君你何德何能,让我将它交给你呢?”
谢涵怀疑对方在暗示他:他将这封信从姬云流受手上套出来给他,对他也是泼天的恩情,完全大于二人交易利益。
他理所当然地平静道:“可刘家主将这个消息告诉了我,总有你的深意,不是吗?”
刘央慢条斯理,“当初,族姐将宋威侯病危的消息传出来,我将之告诉温留君,使你能及时赶到鱼腰帮助现在的宋太夫人。温留君报我以牵线搭桥,使雍公支持玉枕君,但现在反而功亏一篑。温留君你有什么脸面,让我将它交给你?”
聂慎既惊于刘央和谢涵之间有过这么多瓜葛,又恍惚明白,刘央现在恐怕并不是想要谈条件,而只是单纯地想羞辱谢涵。
可他不能冒头,他带着武士帽,低着头,只能当自己是谢涵的卫士。
“这难道是我的问题吗?”谢涵淡淡道:“刘家主连小王子的存在都不知道,又能责怪谁?本君已经尽到牵线雍国的责任了。就像倘若我能力不济,帮助阿姊失败,那也合该我自食恶果,怨不得家主的消息。”
“呵€€€€”刘央眉毛耸动一下,“温留君果然巧舌如簧,可我就是不高兴,不愿意将这封密函交出来,你能奈我何?”
谢涵盯着那封被夹在对方指间的密函,终于软了神色,他也明白刘央的意思了,“那刘家主怎样才能高兴些呢。”
“这才对嘛€€€€”刘央朗笑出声,又沉下脸色,“以前卫瑶曾在众人面前让我舔他的鞋尖,我好不容易搬到他,好让他补回来,没想到他竟然尸骨无存给我看。”他凝着谢涵,牵起嘴角,满含恶意,“不知温留君可否帮我舔一舔,让本家主瞧瞧这被舔鞋尖的感觉是不是特别舒服?”
该死。
谢涵脸都绿了,盯着人,希望对方不要这么入戏,他只是拜托人为难自己一下,没让他出这么个难题给他,他以后还要不要脸了。
又或者€€€€
他心下一跳。
对方知道卫瑶藏身在温留,现在在试探他?
假做挣扎,实际在给人疯狂打眼色,谢涵没等到刘央回心转意,聂慎跪了下来,朝刘央爬过来,粗着嗓音道:“君侯金枝玉叶,做不好这种事的,让小人代劳罢。”
“金枝玉叶?我就喜欢看金枝玉叶羞愤的脸色,让你们这些牛马畜牲舔鞋尖,有意思么?”刘央狞笑,踢了已经凑过来的聂慎一脚,转头盯着谢涵,又张开那种大大的笑容,“温留君考虑的怎么样?”
谢涵如坐针毡,有感梁国专出变/态的水土,“刘家主真的要这么做,这对你没有任何好处,反而会有损我们的友谊。”
“没有好处?”刘央笑着,“能让我开心就是天大的好处了。”
谢涵深吸一口气,起身朝刘央走过去。
一步,
两步。
聂慎按着被踢得生疼的胸口起身,“不必了。”他快步走到谢涵身边,对方已经在刘央面前趴了下去,他疯狂地拽人,“君侯,小人觉得不必了。”
刘央饶有兴致地看着这场闹剧,前情越激烈,最后被扒下的脸皮自然越值得回味收藏。
谢涵起身,拉着聂慎飞快后退,正在其松了一口气的时候,打开门将人推出门外,淡淡道:“等着。”就合上门闩,听着门外拍打声,他大声道:“家主不会让外人扰了自己的兴致罢?”
刘央笑眯眯的击了下掌,立刻有七八个武士联手上来,不想聂慎武艺高强,和七八个人对手不落下风,只是一时半会也不能突出重围。
谢涵吁出一口气,在刘央对面坐下,倒了杯热水,“没想到家主有这样‘巧思’。”
刘央笑眯眯的,语出惊人,“听说温留有位姚师傅?”
谢涵像被踩中尾巴的猫,浑身汗毛都快炸开了,“不错,正是小弟的武师傅。”
“听说姚师傅很懂兵法,护国公主希望姚师傅能回来帮助他们。”刘央低头喝着茶,“太后却觉得现在并非好时机,制止了公主。”
姬云流知道卫瑶还活着,自然希望对方回来帮他们夺权,至于对方死活,哪在她的眼中。拂胭却怕卫瑶出事,就想等他们有了一定势力,避免卫瑶一来就被害了。且她还要卫瑶照看其真正的主人谢珩呢。
谢涵说道:“恐怕要拂了公主美意,那位师傅为本君聘请,舍弟又十分信服,既来了我温留,怎能再去其它地方?”
刘央:“温留君说话算话?”
谢涵:“不能得到,那便毁掉。”
“得君此言,我心亦安。”刘央和谢涵轻轻碰杯。起身抓了几把灰将谢涵衣摆、袖子、衣襟、手掌都弄脏,又取了杯水,“得罪了。”就将谢涵泼得透心凉,还将人头发抓得散乱,最后满意地点点头,“我还没见过温留君这样狼狈的样子。”
谢涵:“......”
他抹了一把脸,咬牙道:“多谢。”
“吱呀€€€€”推开门走出去的时候,聂慎立刻停止打斗,扭过头后脸上怒气勃发,像要找人拼命,被谢涵一把抓住,“走!”
刘央倚在门边,笑得嚣张,“温留君有空记得多来坐坐。”
谢涵越发加快脚步,聂慎回握着对方,只觉掌中泥灰,他仿佛看到对方是如何趴在地上,双膝跪着,两手撑着地面。
他脸上凝结出一种刻骨的冷意,“我必杀他。”
等渐渐离开刘氏阵营后,谢涵将那封密函塞进对方手里,眉眼冷淡,“好了,我们以后两不相欠。”
聂慎忽然抓紧他,远处的火把映在他眸中,他瞳仁里有火光轻轻跳跃,另一手抚着他的发丝,温柔而爱怜,他轻声道:“狐相和太子都对我有恩情,我将这密函交回,还了恩情,就离开灵道来找你好不好?”
从小的境遇,让他极恶男风,在知道谢涵是男人后,难以忍受自己曾经满腔的爱意,可此时此刻,他才明白,有些人无论什么模样,永远如此可爱。
就像对方那天说的:男子女子,皮囊而已。
他爱的,是他独一无二的灵魂。
楚涵的娇气无耻,绛姝的坚韧聪慧,谢涵的淡然冷漠,全都汇聚成面前人眉梢的漠然,眼角的暖意。
谢涵忽然叹一口气,“是雄鹰,就该翱翔;是骏马,便当驰骋。我并不希望你折断翅膀、自此卧槽。”
“谁说雄鹰不想停留,骏马不愿休憩?何况我不是雄鹰也不是骏马,我从来没想做出什么大功绩,也不想要什么荣华富贵,只想携一人走遍天下,白头到老。”聂慎眼里都是柔情。
“可我不可以。”谢涵挣开他的手,神色又恢复那种冷漠,“这次我把密函交给你是还你的人情。但我不会就让一个细作这样居我国高位。”
聂慎沉默片刻,“那就交给我罢。”
“交给你?”谢涵眯起眼睛,满含疑虑。
“其实......”聂慎面露复杂,最后摇头,“他早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也早就分不清自己是谁了,我劝过他很多次€€€€放手罢。”
而这次,他必须要劝对方放手了。
他把密函给对方后,对方一定会问从哪儿来的,他没那个能力骗过对方,那对方就会知道谢涵已经知晓他细作的身份。
对方必除谢涵。
他不能恩将仇报。
第470章
“早就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也早就分不清自己是谁了。”谢涵品出一分不同寻常的意味,又问,“你现在就要去?”
聂慎点头。
谢涵:“我和你一起去罢, 你嘴巴太笨了, 所以劝很多次也没用。”
聂慎无语摇头,“你是什么身份,你过去只会让人戒心百倍。”
谢涵:“那我送你过去, 我教你怎么说。”
他们果然有特殊的联络方式, 在这点上, 聂慎还是背着他弄的, 联系上后,二人约了地点。
谢涵眉梢一动,忽然说, “你去换一件衣服。”
聂慎:?
谢涵:“不要说这密函是我给的,我还想多活两年。”他抱着胳膊声色冷淡, 聂慎忽觉无地自容, “我说不出天衣无缝的谎言, 狐相又心细如尘。”
谢涵瞧着他, “换掉隶属本君的卫士服。
然后告诉他,姬云流恼怒于虞旬父的威胁,偷了密函, 为了交好势大却不恭敬的刘央,遂将密函送了过去,刘央单独联系了你, 要你想办法送我去他那儿, 就把密函给你。”
聂慎把地点定在靠近燕齐两馆之间小湖上,过去正好路过谢涵院子。趁着聂慎到他那儿换衣服的间隙, 谢涵将时间地点传给了虞旬父。
只是......湖心小船,却要如何埋伏窃听?
一人、二人可潜水听得,齐公和群臣却怎能做到?狐源势大又深得齐公的信任,一二人的证词可无法完全打倒他。
不一会儿,应小怜回来,是虞纯传回来的消息,让他拖延聂慎一会儿,“虞家主准勘测过整个交信行辕的地貌,各个场景都有一套窃听方案,这湖心小船他考量过多次,做了一根长铜管,可以从船底连结到岸边传递声音,只一点,现在他要派人铺管,以及€€€€”
他眉心微皱,妩媚的面容露出难解之色,“还需要有人配合,将铜管一头勾到船底。那位聂师帅可不会帮忙,更不会允许我们的人上船。一旦有了多余的人,狐相恐怕也不会轻易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