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谢涵一眼,对方静静地回望。
她道:“其实最看得到头的办法,是从宝岩城下抢一座产矿的城池来。”
谢涵点头,“可这样,就会把宝岩推向疆国。”
南镜想了想,“那可以交换,只是......”
“用什么交换呢?”谢涵笑道:“这个我也没有头绪,如果有,我该献策给国主了。但这几个点,公主可以放在心上,时时留意。”
谢涵遂过起了晨起上朝,回来教南镜,布置完作业,回家找霍无恤吃晚饭的日子。
谢涵见南镜拼命吸收各种知识,却仍是郁郁寡欢的样子,在街上买了一只海螺回来,“今天有考试,考得好,有奖赏。”
南镜不在乎什么奖赏,只道:“请太傅出题。”
谢涵问,“给你布置的第一个作业,想明白了吗?”
南镜一怔,缓缓道:“国主之下,权力三分:大巫府掌祭祀、农事、医事,将军府掌兵事,丞相府掌官事,互相独立又互相依靠。国主日常要做的就是平衡三府。
然而随着战事增加,将军府一家独大,敢与国主叫板,国主不能容忍。况且€€€€剑锋只有握在自己手里才安全。所以国主要换上自己的心腹纪嫣。”
“丞相府没有实体势力,却能督察百官、任命百官,以至于朝堂之上的声音多出自丞相府,甚至渗透大巫府和将军府。这种势力和权柄必须为国主所用,而非下放丞相府。”
“啪啪啪€€€€”谢涵手中响起掌声,“公主果然有王者之才,以前是被吃喝玩乐耽误了。”
南镜漠然,可惜她懂得太晚了。
没等她伤春悲秋几息,面前出现一只玉白的海螺,她愣了愣,“这是什么?”
谢涵一本正经,“这是来自大海深处的圣物,名曰海螺,可沟通天之涯海之角。公主有什么话对它说,就能传到想传到的人耳中。”
南镜嗤笑,“假话。”
“不信公主试试。”谢涵将海螺怼到南镜嘴边。
南镜冷笑一声,“对面是哪个混蛋?”
谢涵:“......”她将海螺塞在对方耳边。
如叹如诉,像在彼岸的轻声呢喃,被海浪传过来,渐渐失真。南镜冷漠的眼神渐渐软化,抢过海螺,“奇淫巧技。”就将东西塞怀里藏好。
第二日,谢涵听菡卿说,“公主昨夜在被窝里说了一宿胡话。她心里苦,还望太傅多多开导。”
谢涵笑了笑,果然再见到南镜,对方眼皮泛肿,眼眶红红,眉眼却恢复了几分神采,“今日暂歇课,太傅陪镜儿去做一件事。”
注意到对方称谓的改变,谢涵笑意加深,却板着脸,“学习如逆水行舟,不进则退,公主不可怠慢。”
南镜抿了下唇,“我想去姹紫嫣红,今天是两位表哥出卖的第一天。”将军府的公子们,全被没入妓馆,好点儿的在国主脚下,南镜还能庇护;差点的,送到别镇别城,远离故土;最差的,就是充入军营,给如狼似虎的女兵按摩用。
现在南镜怕是得到消息了,谢涵想劝阻,最终说:“好。”
等到来到目的地,她万般后悔刚刚的满口答应。
€€€€没人和她说,姹紫嫣红就是当初花姐姐带她和霍无恤来的妓馆啊。
梦露、墨玉的名字还在耳畔回响,谢涵往脸上又加了两块面纱,还从南镜头上顺了一枚垂珠玉钗插鬓上,使垂珠刚好滴落眉心。
南镜€€目,“太傅?”
谢涵小声,“有熟人。”
南镜心中不悦,“太傅好风流。”又加了句,“也不知道霍公子知不知道?”
二人何等样身份,一入内,就被恭迎上雅座,先是一群妖娆男子的群舞,随后每人身上挂了块牌子,等待被人买走一夜。
€€€€“今儿个的郎君可都是第一次,不会玷污了各位小姐。不过就算是第一次,我姹紫嫣红出品,各位小姐放心,都是好好教导过的,也不会唐突了各位小姐。”
“而且这一批,花姐姐我啊,都处理过,保管不会让各位小姐不小心怀孕。”
是一群只能做不能生的男人,这种男人是专门给贵族官员享用的。
贫民要的是借种,是龙精虎猛的男人。而贵族官员只能有一夫,若不慎怀孕,就把大好前程和联姻用的名额都浪费在这种烟花男子身上了,故而欢好的男人需要特殊处理过而没有生育能力。
是谢涵熟悉的花姐姐,她像推销货物一样推销着各色男人。
等到这一批男人各个被抱走后,下一批男人上场,这回是三三两两一起表演节目,男人的样貌身段更上乘,南镜呼吸一促,“表哥。”
谢涵知道这是将军府的两位公子上场了,不愧是大家公子,一个剑舞,一个吹箫,就引动了四方喝彩。
最后,花姐姐捂嘴笑着上来替两人背书,“这二位公子的身份。大家应该都听说过,只是一直养在深闺,今儿个终于让大家伙儿见到了庐山真面目€€€€是贺大将军的两个亲侄子。”
底下一阵骚动 ,将军府的公子 ,那可只比国主公子的身份差一筹,现在这样,便如碧霄跌落云端,让人想狠狠践踏。
花姐姐:“这样金贵的人物,寻常时候各位小姐想见一面也难啊,现在有这样的机会,姐姐我喊价了€€€€”
“该死!”南镜怒不可遏,手握成拳,“她该死。”
谢涵唯恐有人哄架,在花姐姐出价后,立刻替南镜摇了铃,还扬声道:“长公主在此,欲庇护两位血脉至亲,愿倾公主府之财,还望诸位小姐行个方便。”
她话都这样说了,众人也不好厚脸皮,更不想和南镜拼财力只为两个风尘男子。
长久寂静无声,花姐姐哀叹一声倒霉,正准备将兄弟花儿送过来,不想冷不丁一道声响,“慢着,我翻一倍。”
“丞相府的小小姐。”下面议论纷纷,中心坐着的女子充耳不闻,还彬彬有礼对南镜道:“公主请。”
“这是明目张胆挑衅长公主啊。”
“不怕长公主一鞭子把她抽下去。”
“你懂什么,以前的长公主敢,现在难道还敢?”
“谁知道呢?脾气可不是一天两天改的过来的。”
这窃窃私语确实没说错,南镜已经抓着鞭子,脸色到了一种可怖的地步,已是忍到边缘时刻要爆发的样子,谢涵立刻踹了她一脚。
南镜怒气一滞,“太傅?”
谢涵扑倒哭了起来,喊道:“公主公主您怎么了,您不要吓小臣啊。血€€€€血€€€€来人啊,公主吐血了。”
不一会儿,两位“表哥”便被花姐姐打包送了过来,附带一位妓馆医工。
这就尴尬了,南疆擦了擦唇角莫须有的鲜血,将洁白无暇的帕子塞进怀里,气若游丝,“无碍,老毛病了,我这不中用的身子。”
医工:“......”
第494章
两位“表哥”大鸟依人挨着南镜, 殷勤服侍,“公主莫气坏了身子。”
“公主怎么病的这样重。”
谢涵深藏功与名,展开刚刚进来送水小厮塞来的布团, 只见上面四个大字:为我赎身。
这字很有风骨, 如松似竹。
问题是,连个落款都没有,谁啊?
她心中隐隐有个猜测, 等到人上场时, 猜测成真€€€€
青衣男子边舞边作画, 一片竹林, 意境清幽,不远处一块黑色岩石,上有小花, 露水晶莹。
好了好了,她确定了, 对南镜道:“公主借我些银钱。”
南镜神色莫名, 目光锐利, 在舞台中人与谢涵之间来回, “太傅不是已经有霍公子了?”
“青竹是我和无恤的旧相识,曾结伴而行,路上失散。”谢涵好声好气。
两位表哥也纷纷出言, “青竹公子人很好,我们来到这儿叫天不灵叫地不应,多亏青竹公子多次帮助, 否则不知遭了多少顿毒打。”
最终南镜臭着脸同意。
谢涵摇铃竞价。
大抵是被南镜刚刚的“一口血”吓到了, 谁也担不起“气死公主”的罪名,就算没事也惹一身腥, 青竹也十分顺利地来到雅座。
两位表哥还很高兴,“恭喜青竹兄脱离苦海。”
“可惜€€€€”二人感怀身世,“我等是罪人,不能被赎身,公主能庇护我们一夜,后面......”
青竹劝慰:“两位贺兄莫要感怀身世,有公主庇护,谁敢随意动你们?比馆中其它公子已经好太多了。”
不一会儿,夜色将深,南镜让人送两位表哥安寝,谢涵则领着青竹回家。
霍无恤打开门,一脸见鬼,立刻合上。
谢涵:“......”他又敲了敲,木门再次从里向外打开,青竹淡雅一笑,“墨玉兄。”
霍无恤露出惨不忍睹的表情。
三人进室内后,青竹率先道:“太傅?”他笑了笑,“不想梦露公子有这样远大的抱负,这样出众的能力。不似小男子,身世浮沉雨打萍.....”说着,便已泪盈余睫。
谢涵沉吟片刻,“或许花姐姐取错了名字,兄台不该叫青竹,而该叫白莲。”
青竹:?
谢涵:“不知兄台是如何认出我的?”她还是那样柔和的神色,婉转的声音,青竹赞叹,“梦露兄演绎的惟妙惟肖,只是再是千变万化,人两眼间的间距是不会变的。”
谢涵恍然,“青竹兄好眼力。”便对霍无恤使个眼色,准备结果了这知道秘密的人。
青竹谦虚,“雕虫小技。”察觉颈后微凉,又道:“其实青竹找楚太傅,除了自救,还想与太傅做一桩生意。”
霍无恤顿下手,谢涵挑眉,“不知身陷姹紫嫣红的青竹公子,有什么能和在下谈的条件呢?”
“太傅知道的,我本名不叫青竹。”青竹缓缓道:“其实€€€€我姓月。”
“宝岩月氏?”谢涵心中讶然,面上仍是漫不经心,“那又如何?青竹不是罪臣之后,只是从大照山里被拐卖出来的人,能有这样气度和才能,本来就很奇怪。青竹有些隐藏身份才算正常。但这与我有什么关系?”
她又不想称霸南疆,宝岩月氏和她有什么关系。
见人身上又起杀气,青竹急了,怎么油盐不进?一言不合就要杀他是什么情况?
难道他不是对方向长公主借了天价银钱买回来的了吗?
连问问他是谁都不问。
还有这个墨玉,男人怎么能动不动喊打喊杀?
面前的杯子映出一片剑光,青竹不再藏着掖着,“我乃宝岩城月如初,因为宝岩城政务一直是我在打理,被城老忌惮,在长姐面前进谗言,说是派我出门视察,实则是要杀我夺权。我逃跑后不慎流落大照山,时刻想回去,若太傅能派人送我回去,必不忘太傅恩情。长姐十分疼宠我,届时偏向南国未可知,那太傅就是南国一等一的功臣了。”
霍无恤收剑回鞘,谢涵为他倒上一杯热水,二人相视一笑,一派温情脉脉。
青竹抽了下嘴,甚至怀疑这位楚太傅真的是个女人,当初只是女扮男装€€€€如果他们三个没有在一个池子里洗过澡的话。
等霍无恤接过杯子,谢涵清了清嗓子,“月公子有什么证明自己身份的东西吗?”
月如初将衣领往下拉,泼了一杯热水下去,一轮红色弯月若隐若现,“宝岩月氏嫡系的印记,太傅该听说过。与我相当年纪的月氏男子只有三个,其中两个已经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