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惊弦懒洋洋签了名字,交给侍从盖章, “倘若有意外,孤只好将郎君和这文书一道撕碎。”
谢涵乖乖奉上猪皮囊,又教了月惊弦祷祝仪式、各种魔鬼舞步,最后将捏猪皮囊的技巧浅浅融于这些姿势中。
月惊弦好久没这么累过了,可当窗台映出一截七彩虹光时,她又觉得一切都是值得的。谁知 €€€€
啪叽。
猪皮囊破了,水溅了月惊弦一脸。
室内众人还处在恭维赞叹“城主实乃天选之人”中,不想就惊见此画面,立刻跪了下来,诚惶诚恐。
月惊弦头一次露出这种茫然神情,谢涵在她回神前冲了过来,捶胸顿足,“这是祖宗仙神的东西,城主就算看不上微臣,就算想耍微臣一道,也不能糟蹋我南国一片心意啊。”
“这神镜里的水是先天神水,城主怎么能就这么倒了?”
月惊弦本该动怒,此刻到被谢涵带着走了,急道:“孤并非有意,是这神镜太脆弱。先天神水是什么?可以补充神镜?”
谢涵将信将疑,“城主确实不是故意的?”
月惊弦没好气,“孤的时间莫不是大风刮来的,陪你玩这么些日游戏,还不如去找孤的敏敏。”
谢涵做相信状,却摇头,“可这先天神水难取的很,上古时期尚可,今时今日南疆已然绝迹。”
“绝迹?”月惊弦好笑,“孤要的东西,掘地三尺也要找出踪迹。”
“城主不信?”谢涵苦笑,“先天神水为天地人三水合成,天水为上天无根之雨,人水乃世间赤子之泪。”
“这有何难?”月惊弦一甩衣袖,“那地水呢?”
“就是这地水,已经绝迹了。”谢涵绝望道:“长河乃天下水的源头,地水即为长河源的水。”
长河源在中原,三百年前就和南疆不相往来只存在于古书中的中原。
月惊弦沉吟片刻 ,来回踱步,最后站定皱眉问,“若取得天地人三水,如何制成先天神水?”
谢涵顾左右而言他,被月惊弦一阵盘问后,终于解开长发,拔了珠钗,“小臣大巫府子时,需要小臣一滴滚烫的鲜血,与向上天借力。”
“不愧是南国第一美人。”月惊弦啧啧赞叹,“传闻子姓乃最后的人王血脉,果然名不虚传。”
她目光极具侵略性,谢涵不胜压力,偏开头,此后几日,月惊弦开始了收集天地人三水。
先是让钦天监算了雨日,第二天便是,谢涵祷祝后收集雨水于蓝石瓶。又挑选了天真无邪、心性纯澈稚子,见她只笑不哭,便绑了其父母,要当着她的面杀了引她落泪。
谢涵:!
他连忙救下夫妻二人,“神水圣洁,过程中不可造杀孽。”遂娶了辣子、洋葱放在稚子眼下,收取了人水于红石瓶。
谢涵:“天人之水已备,地水却要如何?”
月惊弦:“明日卯时,你且来西城门,自会有人带你去取。”
谢涵回来后,关上门对月如初和霍无恤说了计划,“明天卯时,我将你们打扮成我的仆侍,随我一起走。”
月如初点头,“我已联络我部下,几天后会制造骚乱,令月惊弦无暇抓捕我们。”
正这时,外面传来唱喏,“太傅大人,有人求见€€€€”
霍无恤、月如初二人藏于屏风后,谢涵开门,只见门口站着一个穿黑色斗篷的瘦削影子,整个人从头到脚都包裹在暗色中,门口护卫表情警惕,对方伸手撩开兜帽一角。
只见斗篷下是一张清冷华贵的面容,鼻梁瘦挺,嘴唇淡薄,是月惊弦那日嘴巴里亲昵唤着的“敏敏”。
他对着虚空写下七个字,“温留君,我乃宋敏。”
谢涵一凛,从记忆中扒拉出人,和印象中渐渐对上,遂将人拉进门,“宋兄?”
宋敏抓紧他的手:伯舅舅。
谢涵被这个口型惊得脚下一个踉跄。
宋敏是宋期的堂弟,叫谢妤伯母,现在唤谢涵一声伯舅舅没错,但......对方明明比他还大一岁。而且你宋敏不是傲然清高么,这么扑上来叫舅舅是哪样?
宋敏管不得他在纠结什么,急切地要了丝帛,奋笔疾书:舅舅是不是在找去中原的路,求舅舅带我。
这月惊弦看起来很宠爱“敏敏”,带对方走恐怕会多不少波折。且€€€€“宋兄怎会沦落至此。”
这说起来实乃一把心酸泪,写出来更是闻者伤心,宋敏写下他的血泪史:
原来他与宋威侯有一样的理想,不愿被齐国控制,也与宋期交好。当初宋期死后,宋斯继位,谢妤摄政。他心情愤懑,出门散心,渡河时遭遇行刺,跳河后,抱着浮木飘摇来了岸边,刚和当地的土人熟悉些,吃了一顿饭后就不省人事,醒来就在个囚车一样的地方。
谢涵眼神微妙,这他还蛮熟的哈。
南疆人果然寡廉鲜耻。
囚车上裹了黑布,他们每个人也被遮住眼睛,过了一日一夜 ,再被放出来后,就被灌了哑药,分批卖去各个地方。
他很久以后,才搞明白,这里是南疆,三百年前地动后消失于地图的南疆,如今这里女多男少,男人非常值钱,宝岩城有去中原的路,她们每年会去中原抢男人进来卖,一碗哑药下去,谁也说不出中原两个字来,如果会写字,还会被剁去手。
幸好宋敏从来没表现出自己会写字过,他因为颜色好,被卖到姹紫嫣红,在被□□的时候,恰好被出来尝鲜的月惊弦看到,她极爱这清冷倔强的神情,遂买了回去。
“她们竟敢如此!”谢涵身为中原人,难免愤怒,“弹丸小国,真是向天借了胆子。”不过€€€€“宋兄被蒙了眼睛,什么也没看到,什么也不记得?”
第507章
宋敏道:是个有水流的山洞, 山洞十分大,洞的下方并非山石,而是河流。
他看了眼屏风, 写道:月惊弦会放伯舅舅出去取天水, 但不会放出伯舅舅的好友,他们一定会被留下做人质的,我可以拿到城主令和伯舅舅会和, 带伯舅舅的朋友一道出去。
谢涵哈哈笑:“宋兄好耳力。”
宋敏苦笑:眼耳口鼻舌, 人丧志了一个器官, 自然就会加强其它了。
二人击掌为誓, 制定计划。
是夜,月惊弦和她最喜欢的“敏敏”颠鸾倒凤一夜,又遇上她第二喜欢的“清清”生病了, 只好吻了吻“敏敏”好看的眼睛,“乖, 好好睡觉, 不然孤会心疼的。”就披着外袍去找“清清”了。
宋敏揉着腰揣着令牌, 按照谢涵的指示, 找到两个城主府侍卫,别误会,这可不是谢涵天赋技能发动这么快就笼络了两个宝岩人, 也不是南国主那么好心将在宝岩的暗线给了谢涵,而是月如初的两个心腹。
两个侍卫纠集了一小批人马,护送宋敏出城主府。
果不其然, 南国所有其他来人都被月惊弦派人扣留, 这个使馆被重兵把守,宋敏是哑巴说不了话, 是男人说话也无法取信旁人,因此由其中一个侍卫持令牌呼和:“城主有令,带出南太傅两位娇夫入城主府看管。”
不一会儿,就接出霍无恤和月如初。
两个侍卫看到月如初几乎喜极而泣,“公子!”
月如初很快安抚两人,进行下一步€€€€
霍无恤没想到自己躲得过初一 ,躲不过十五,最终还是绾了发髻、穿了女装,和月如初、宋敏一起混进这队伍中冒充城主府侍卫。
一行人很快来到东城门,此时正是卯时,月惊弦安排的去中原掳掠的人也刚和谢涵接上头,听到后方传来动静,所有人回头,谢涵先发制人,气得发抖,“月城主竟如此不信任我南国,不过去取个水,又是蒙眼,又是恐吓,怎么€€€€现在还要派这么多人,是担心十几个人不能将我碎尸万段?”
两个侍卫尽显主人月惊弦的傲气,睬也不睬谢涵,只对一行人为首者小声道:“蒋大人,南人狡诈,城主唯恐路上还有埋伏,故派我等策应。”说着,还取出城主令。
见来人也是熟脸,蒋大人以为其是月惊弦心腹,笑脸客气,还说:“城主果然思虑周全、算无遗策、高瞻远瞩。”
霍无恤:“......”
谢涵似乎感受到不远处人的无语内心,隔着虚空和十数人对人眨了眨眼:月惊弦就是这种爱好听话的,城主府里的人起码都经过马屁精培训。
霍无恤牵了下嘴角,对人支了支下颌:关键时刻,别分心。
谢涵收回目光,做愤怒状。
一行人就这么顺顺利利出了东城门,一路往郊外去,来到山上,越走月如初心情越古怪。
无他,和谢涵当初为了哄他写的话本故事不要太像。
道路越走越窄、越走越窄,就在以为前方无路时,忽然柳暗花明,一条小小的溪流涓涓流淌,流边有樵夫、渔夫、猎户,在蒋大人出示证明后,她们用纤绳拉来船只,令众人上船,皱眉道:“怎么这么多人。”
“这是南人,城主要派他出去取东西,只能他去,只好多派些人看着他。”蒋大人说着哈哈笑起来,“多带点人出去不好吗,到时候可以多掳些中原男人回来卖,分的钱咱们可以多喝几年酒。”
一行人分三批上了船,小溪越来越宽、越来越宽,慢慢汇聚成河,两岸崇山后,谢涵就被人打晕了,月如初、霍无恤、宋敏只见前方一个巨大的石洞,好像怪兽的血盆大口,一阵呼啸声后,众人驶入洞中。
洞内一片黝黑,深不可测,蒋大人举起火把,只见洞内到处是奇形怪状的石笋和石钟,还滴着水,好似怪兽的獠牙。
驶过一段狭窄的甬道后,洞里面变得豁然开朗,壁挂乳石瀑,石笋长又短。
洞中无日月,不知过了多久,才有点光亮透进来,蒋大人熄灭火把,沉声道 :“到中原了,大家都小心。”
石洞尽头,水已干,众人下船,面前是仅容一人匍匐而过的洞口,蒋大人要拖着谢涵出去,被霍无恤接过,“大人小心弄脏了手。”
等蒋大人出去后,他温柔小心地护着人一点点出石洞,外面天光大亮,蓝天白云,黄土碧树,蒋大人低头正要呼谢涵几巴掌把人拍醒,霍无恤立刻低头唤,“喂€€€€醒醒€€€€南人你醒醒!”
谢涵如梦初醒,按着额头,“你们......我.....”
蒋大人对着月如初那侍卫点头,“这小姑娘倒机灵、会来事儿,不错不错。”
侍卫表情奇怪,只好憨笑。
又行了七日,众人这才下了山,来到山脚下,听着满口宋楚方言,谢涵大概知道自己在什么地方了,宋与楚本来就有几座连接的小城。
宋敏更是肉眼可见的欣喜和心酸,此地乡音未改,他却再不能开口说宋语了。
谢涵对月如初示意,一个深夜,在野外扎寨时,月如初的人马在睡梦中就杀光了蒋大人一行。
四人终于换回男装,莫说霍无恤、宋敏,谢涵这回都穿得够呛,他可从来没演过这么久的“绛姝”。
月如初初入中原集市,只见街上全是男子,女人甚少,还多是男人陪着,惊讶又惊喜,惊讶于这奇观,惊喜于男人终于不再卑下。
“这里就是中原吗?自由的中原?”
他有太多赞叹、感叹想和谢涵分享,就见人言谈自若,说着他听不懂的话,买东西、吃饭、借宿。
他身后侍卫个个戒备,被他安抚住后,沉默一天,在个租借的草院子里,他幽幽道:“太傅和霍公子 ,本就是中原人?”
“月公子,并非某有意欺瞒,只是这话在南疆即便说了也未必有人信,且太危险了。”谢涵总是理由充足。
遂将自己和霍无恤如何九死一生逃出瘴林说了出来,自然不会说瘴林入口有人等着要截杀他们,“我们有命逃进来,未必还有这样好的运气再走一次瘴林逃出去。我早在中原见过南国那位失踪的南施公主,那时便知宝岩有重返中原的路,自然就打上了这条路的主意。”
“倘若月公子想回南疆,我等既知来路,自然可以回去,我一定派人好生护送月公子回宝岩城。但是€€€€”谢涵指着篱笆外的花花世界道:“但我并非诓骗月兄,中原定不会使月公子失望。”
月如初沉默片刻,最终抵不住心中的好奇,和那一刻跳动的心,“那我便拭目以待。”
第二天,他就带着自己的人马和霍无恤好好学说中原话。
还没半天,谢涵就拎回来一个书塾老师,“他母亲生病,我出钱请医工,将他买了回来,这可是教孩子认字的,最是适合初学,月公子好生和他学习就是。”
月如初:“......”
是了是了,忘记这厮的小肚鸡肠了。
霍无恤失笑,晚上凑上来道:“君侯,一个月到了。”
谢涵一脸禁欲,“善。”
乡野小破屋隔音差,第二天一早,月如初和众人顶着黑眼圈出门,脸上全是绯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