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读书人 第10章

陈慎之面不改色,微微一笑,道:“二弟谬赞了。”

章邯倒是很认真,道:“大兄博学多才,三弟武艺超群,真真儿是珠联璧合!”

嬴政:“……”这白面儒生,风一吹便倒的身子骨儿,若是没有自己「撑腰」,如何能武艺超群?

夜色深沉,时辰不早了,明日还要继续往泰山赶路,诸人食了芝麻火烧,便准备各自去歇息。

陈慎之长身而起,掸了掸身上的芝麻和碎屑,施施然的往自己的屋舍而去,进了屋舍,关上门舍门,阻断了众人的目光。

嬴政也站起身来,但他并没有返回自己的屋舍,而是等众人都走了,来到陈慎之的屋舍门口,未有敲门,直接推门而入。

吱呀€€€€

屋舍的门一打开,便看到了陈慎之。确切的来说,是顶着嬴政躯壳的陈慎之。

此时此刻,陈慎之正并未就寝,而是大马金刀的箕踞坐在舍中的席上,一手握着芝麻烧饼往嘴里塞,大口咬住芝麻烧饼,另外一手也不闲着,正从袖袍中往外掏物什。

甚么物什?

€€€€芝麻烧饼!

一块、两块、三块……好家伙,嬴政但觉头疾复发,眼皮一窜一窜的跳,陈慎之竟然偷渡了这许多的芝麻火烧,虽火烧的个头很小,仔细一数,也有五六块之多!

芝麻火烧搁置在席子上,酥脆的芝麻洒的满处都是,陈慎之竟还并着手掌,仔细的拢着那些碎芝麻,把芝麻归置在一起,捏起来往嘴里塞。

“住手!”

嬴政实在忍无可忍,抬起手来压着狂跳的额角青筋,道:“不许食!”

陈慎之的动作顿了一下,目光瞥了一眼那些碎芝麻,眼神里满满都是惋惜,好像在说€€€€啊,太可惜了。

嬴政眼皮更是狂跳,再怎么说,陈慎之现在用的也是朕的躯壳,扫了席子上的肮脏碎屑,怎么能往嘴里食呢?实在太不成体统,太不成规矩,太不成章法了!

嬴政深深长叹一口气,转身把舍门关上,走到陈慎之面前,展袖端坐下来,面对面盯着陈慎之,拍了他的膝盖以下,道:“坐起来。”

陈慎之随意坐在席上,本是箕踞而坐。何为箕踞?箕便是簸箕的意思,踞字有足,意思是蹲坐,箕踞而坐简单来说,就是像簸箕一样坐着,十足随意,不讲究礼数,甚至……有些许的粗鲁。

陈慎之现在用的是嬴政的身体,嬴政乃是贵胄出身,自小便是公子,长大是秦王,后来一统天下变成了皇帝,礼记自然是要讲究一些的,他从小到大便从未这般粗鲁的坐卧过。

陈慎之被嬴政拍了一下,也没有执拗,理了理袖袍衣摆,端坐下来,与嬴政对视。

四目相对,嬴政堪堪开口,又重重的叹息了一声,十足无奈,伸手过去似乎想要触碰陈慎之的唇角,但最后动作还是顿住了,似乎有些许的「嫌弃」,蹙了蹙眉,在自己唇角比划了两下,道:“把嘴边儿的幌子拭一拭。”

陈慎之连忙抬手擦了擦,原是芝麻挂在脸上了……

嬴政眼看着陈慎之脸上没了芝麻,姿仪端正的坐好,这才点点头,道:“你我二人,需要约法三章。”

“约法三章?”陈慎之挑眉。

嬴政点点头,道:“虽不知为何,但你我二人已经对换第二次,唯恐还有第三次,三弟以为,是否需要约法三章?”

陈慎之微微琢磨,道:“的确如此。”

陈慎之也不着急,慢悠悠的道:“既是大兄前来,想必大兄已然想好了三章。”

嬴政竖起食指,面色威严,倘或他此时此刻用的是自己的身体,必然十足威慑庄重,然事与愿违,嬴政此时此刻用的是陈慎之的躯壳,手指白皙修长,举起食指晃了晃,俨然一个小白脸儿……

嬴政正色道:“其一,若有对换,必将安分守己,不得做僭越出阁之事。”

陈慎之点点头:“的确,毕竟用的是旁人的身子,安分守已乃是分内之事。”

嬴政举起两根手指,道:“其二,若有对换,互不探究,不得利用身子之便,探究对方底细。”

嬴政的真实身份岂能是一个小太监?他的真实身份乃是秦皇嬴政,因着离宫遇刺,才不得已利用陈慎之与章邯等人,护送自己前往泰山,这一路凶险无比,刺客还在寻找嬴政,嬴政又是个素来多疑多心之人,在确保安全之前,绝不会将自己的身份公布出去。

若有这条规章限制,嬴政的身份也能完全一些。

自然,他这般说,也是有缘故的,因着嬴政可以肯定,陈慎之亦有「见不得人」的身份,比如詹儿的那句「公子」……

既然两个人都有不能让人探究的真实身份,何不互相牵制,互相平衡呢?

陈慎之挑了挑眉,微微一笑:“大兄所言极是,不知第三章 ……”

他说着,已经瞥斜席上的芝麻烧饼好几次了,实在忍耐不住,趁着嬴政说话之际,偷偷伸手过去。

哪知嬴政反应如此之快,“啪!”握住陈慎之的手腕,幽幽一笑,道:“这第三章 ……若有对换,不可暴饮暴食。”

“暴……”陈慎之已经习惯了人情冷暖,这辈子都没有甚么能让他震惊惊讶的了,然而此时……

陈慎之眼皮轻跳了两下,嬴政已经将他的手松开,把席上的芝麻烧饼归置了起来,拿得远远儿的。

便听嬴政道:“你现在用的,是我的躯壳,无论是饮还是食,亦要有度,不可坏了身子。”

陈慎之一向八风不动的平静,终于支离破碎,喉咙干涩的滚动了几下,「眼巴巴」盯着被嬴政拿远的芝麻烧饼,早知道方法才便多食几个了,真真儿可惜了。

“咳,”陈慎之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绪,咳嗽一声,转瞬恢复了平静,淡淡的道:“既大兄如此言辞,想必……已然发现了。”

发现陈慎之本是一个无知无感之人,尝试不到滋味,感觉不到冷暖,甚至连疼痛与快感都是遥不可及的奢望。

嬴政没说话,但心知肚明,微微颔首。

陈慎之道:“大兄是聪敏之人,与聪敏之人说话儿亦便宜。我这身子无知无感,不论味觉还是触觉,若有磕碰、刀兵之伤,也不会感觉疼痛不适,或许对一些人来说,的确是好事儿,可免遭皮肉之苦,但亦有弊端,兴许只是小小的伤痛,变能酿成大祸,危及性命。”

陈慎之是个无知无感的怪物,从被父母丢弃那一刻起,他便有所体会了。或许对有些人来说,没有痛觉是一件好事儿,但这种「好事儿」也可以危及生命。陈慎之还记得有一次,他也不知在哪里受了伤,因为没有痛觉,完全感受不到,后背一个小小的伤口一直没有发现,直到后来失血过多,陈慎之险些丧命,才被紧急送往医院输血抢救。

嬴政明白他的意思,道:“为兄会多加注意的。”

说罢,顿了顿,又道:“你我之事,匪夷所思,所以不便落于简牍之上,以免授柄于人。”

约法三章若是落在笔头,的确比口头踏实一些,但是若有第三人知晓,岂不是就像自己握住刀刃,把刀柄亲自递给旁人么?嬴政绝不会做这样的傻事儿。

陈慎之也是如此想法,这点倒是不谋而合,道:“请大兄放心,你知我知,绝不会有第三者知晓。”

嬴政站起身来,道:“时辰不早了,明日天明还要赶路,早些歇息。”

嬴政转身拉开舍门,准备离开,陈慎之微微松了一口气,目光低垂,落在席间的芝麻火烧上,唇角慢慢划开一丝「贪婪」又狡黠的笑容。

不等他笑毕,嬴政似乎想到了甚么,转身大步走回,弯下腰来,将席子上的芝麻火烧,一块、两块、三块仔仔细细的拾起,便是连芝麻渣子也不剩下,全都归拢起来。

随即对陈慎之展开一个犹如大兄般温与慈爱的笑意,嬴政一字一顿的道:“没、收。”

陈慎之:“……”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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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认错人了

嬴政没收了所有的芝麻火烧,施施然离开屋舍,走的时候还体贴的将舍门带上,以免舍内溜风。

陈慎之平静的目送着嬴政离开,久久没有动弹,似乎还沉浸在痛失芝麻火烧的痛苦之中不能自拔。

过了一会子,陈慎之这才动了一下,展了展自己的袖袍,抬起手来,慢慢探入袖袍,缓缓的掏出一只芝麻火烧来。

“呵呵,”陈慎之挑唇一笑,将那只芝麻火烧送到唇边,轻轻一咬,品味着芝麻火烧的层层酥香,体会着麻酱的醇厚浓郁,轻喟一声:“幸好我早有打算,留了最后一只。”

陈慎之两口将芝麻火烧吃干净,还不忘蹭了蹭嘴上的渣子,倒头和衣便睡,伸了个懒腰:“吃饱喝足,舒服。”

明日还要赶路,陈慎之食饱了也没甚么可做,便打算睡觉。平苦人家没有任何夜生活,为了不点油灯,都是天黑便歇息的,因而外面静悄悄的,天气还有些寒冷,连一丝虫鸣都听不到。

陈慎之沉沉的睡下,很快进入梦乡,就在他熟睡之时……

吱呀€€€€

一个黑影悄悄推开舍门,只推开一点点门缝,从缝隙挤了进来,快速逼近熟睡的陈慎之。

陈慎之虽还在熟睡,但也不知是他本人机警,还是陈慎之现在这幅嬴政的身子太过机警,有人靠近下意识便睁开了眼目。

陈慎之猛地从梦中苏醒过来,张开眼目瞪着眼前的黑影。

“嘘……”对方抬起白皙纤细,弱不禁风的食指,压在自己唇上,另外一手一把捂住陈慎之的口鼻,低声道:“是我。”

“大兄?”陈慎之醒过神来,有些不解的盯着突然闯进自己舍中的嬴政。

是嬴政没错了,如今嬴政和陈慎之还未对换回来,嬴政顶着的是陈慎之的躯壳。

嬴政一把抓住陈慎之的手腕,声音压得很低很低,道:“快走,有人来了。”

甚么人?

陈慎之想要发问,但是嬴政没给他这个机会,抓住陈慎之快速从门缝挤出去,出门之后未有声张,两个人躲在屋舍的阴影之下。

马上便要天明,此时是天明之前最黑暗的时刻,天边的云彩厚重浓郁,压在头顶上,叫人喘不过气来,薄弱的月光从云彩的缝隙投射下来,借着薄弱的月光,只见几条黑色的人影快速穿梭着,潜伏在野民屋舍左右,似乎在寻找机会。

嬴政低声道:“快走。”

两个人绕过屋舍,来到屋舍背面,“嘭€€€€”下一刻,那几条黑影突然暴起,直冲陈慎之方才歇息的屋舍,一脚踹开舍门,冲将进去,随即是“砰砰砰!”剁肉一般的巨响,紧跟着屋舍中粗哑的声音道:“没人!跑了?快去追!”

且说嬴政没收了陈慎之的吃食,便准备去休息,他燕歇一向清浅,更别说这等人生地不熟,荒郊野岭之地。嬴政正在浅眠,突听几声轻响,若是放在旁人,定然以为是野狗野虫在跑,但嬴政素来机敏,立刻清醒过来。

是刺客!

嬴政还未与陈慎之对换回身体,他现在是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弱书生,而陈慎之才是始皇嬴政,是刺客要找的人,如果刺客找到自己的身体,必然痛下杀手,自己的身体一旦毁坏,不知还能不能对换回来。

在嬴政心里,根本不在乎陈慎之是生是死,就算是结拜兄弟,也只是迫于形势,没必要太过放在心上。然问题是,陈慎之目前顶着自己的躯壳,嬴政不能放着自己的躯壳不管。

嬴政拉着陈慎之,轻声道:“快走,跟我来。”

不等那些黑衣刺客冲出屋舍,嬴政和陈慎之快速离开野民院落,嬴政动作利索,将拴马的绳子解开,一把抓住马辔头,干脆利索翻身上马,对陈慎之道:“上马!”

陈慎之抓住嬴政的手,被他拉上马背,便听到黑暗中有人大喊:“在那里!!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快!追!”

陈慎之根本来不及回头去看刺客,嬴政干脆利索的道:“坐好了!”

嬴政的话音一落,马匹脱缰而出,瞬间将简陋的屋舍、大叫的刺客全都甩在身后,快速向前奔腾。

陈慎之是现代人,虽骑过马,但都是工作需要,从未这般驰骋奔腾过,耳边的狂风发出咧咧的响声,不停的撕扯着陈慎之的头发与衣襟,四周的景物飞快后退,陈慎之险些被甩下马背,只得紧紧抱住嬴政的腰身。

这么一抱,突然有些感叹,「自己」的小腰也太纤细了一些,恨不能一只手便搂过来,若是对换回来,必然要锻炼一些个才是。

“抓住他!!”

“别让他跑了!”

“追!快追!”

“他们跑的太快了,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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