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秦读书人 第17章

民溷是厕所的代指,猪溷就是猪圈的意思,并没有别的代指。

不只是章邯,刺客也一个个目瞪口呆的看着陈慎之,似乎不理解,陈慎之突然找厕所,找猪圈做什么。

陈慎之轻笑一声,脸上露出一丝丝的狡黠,不,在嬴政的脸面上,这一丝丝的狡黠变成了阴鸷,笑起来令人后脖子发麻。

“愣着做甚么?不怕拉衣裳里?”陈慎之终于道出了缘故:“我给你饮的是灯油,哪是甚么毒物?你现在腹中绞痛,再不去民溷,真真儿要拉衣裳里了,你不介意,我们倒是介意得紧。”

“你……你……你€€€€”刺客小头目的表情一点点龟裂,从目瞪口呆到面红耳赤,紧跟着脸色爆红,涨得犹如一块猪肝,还是血色猪肝,半生不熟的模样,大吼着:“尔敢耍我!!”

是了,刺客不怕死,那怕甚么呢?自然是怕失节。

刺客灌了灯油,急于排泄,怕是在刺客历史上都绝无仅有,这若是传出去,还算是甚么刺客死士,非要被「同行」笑掉大牙不可,岂不是失节?

他一激动,血行加速,腹中反而更是绞痛,那种想要排泄的感觉直冲脑袋,差点就地解决。

“万勿激动,”陈慎之好心好意的道:“一激动便排出来了。”

“你……你……你……”刺客小头目仿佛只会说一个「你」字儿,剩下甚么话都说不出口,俨然失语症患者。

章邯岁不拘小节,但此时亦有些嫌弃,摆了摆手,示意一个弟兄将人拖出去,带去民溷解决生理问题。

剩下的刺客脸色也相当精彩,五颜六色,五彩缤纷,五味俱全,这可谓是他们刺客死士生涯中,最浓墨重彩的一笔失败,恨不能找条地缝钻进去。

章邯看了一眼那些刺客,道:“剩下的人,如何处理?”

“嗤€€€€”公子婴冷着脸将佩剑抽出,面无表情,仿佛一尊石雕一般扫视着他们。

陈慎之道:“想让他们说出詹儿,不,魏公子的下落,应是不可能的。”

“你死了这条狗屁心罢!”刺客们纷纷叫嚷,仿佛嗓门儿大了,便能找回方才的颜面:“我们忠心于魏公子,绝无二心,你就算杀了我们,我们也不会告诉你魏公子在哪!竖子!庸狗!”

公子婴眼看这些人对「君父」出言不逊,当即便要出手,陈慎之已然见过了公子婴的武艺和冷酷,早有先见之明,拦住公子婴道:“且慢出手,他们说得倒是实话。”

刺客一时又是面面相觑,不知陈慎之赞同的是哪句。

陈慎之继续道:“这些刺客应该不会告知咱们,魏公子的下落,当然,并非他们以死效忠,志向高远,而是他们压根儿不知道魏公子在何处……魏公子早跑了,不是么?”

刺客的脸色又凝固了,一个个低头不语。

章邯道:“哼,那这些人,岂不是没有了价值,要如何处置?”

嬴政的眼底闪过一丝杀意,魏国余孽,不除不可!如今泰山封禅在即,各地余孽纷纷骚动,魏公子派来刺杀的刺客全部落网,正是大好时机,应当一并处置,以除后患才是……

就在嬴政沉思之时,陈慎之已然轻飘飘的开口:“放了罢。”

“放、放了!?”刺客们异口同声的反问。

嬴政投去疑惑的目光,看向陈慎之,陈慎之耸了耸肩膀:“不放还能如何?全都杀了?”

正和嬴政心思。

但此时的嬴政……不过一个宫中逃跑的寺人罢了,若是全都杀了,岂不是要掉马?

陈慎之开顽笑一般的道:“今日这些刺客失败,又受灯油之辱,必是要失业的,再者说……”

说到此处,声音顿了顿,负手慢慢踱步,挑唇一笑,道:“「近者亲其善;远方慕其德;兵不血刃;远迩来服」,诛心之论,并不需要见血,魏公子若是知晓刺客被抓住,却好端端的生还,难道不会心生嫌隙么?他们自己便会方寸大乱。”

……

泰山。

幕府营帐高耸于泰山脚下,秦军武士驻兵森然,黑甲将士鳞次列队,夹道幕府两侧,一眼望去,黑压压的一片,缠绵山道,竟是望不到尽头。

“封禅,要用蒲草包裹车轮,以免伤到山上的一草一木,尤其不可带兵,简朴轻行,方显对天地的敬重啊!”

“不可,不通!尔等儒生便是如此唧唧歪歪,泰山封禅如何能不带兵?放眼望去余孽未消,匪徒横生,带兵上山才是万万之策!敝人拙见,封禅大典,必要隆重恢弘,包举宇内才是!”

“不可啊,大错特错!封禅一贯是我们儒家之说,岂能听你们法家之言呢?”

“如今天下一统,儒如何?法如何?泰山封禅,为何不能由我们法士进言?你们儒生博士,也太霸道了一些罢!”

幕府营帐中,儒家博士、法家学士吵做一团,幕府郑重代表天子的席位空置着,靠下一手却有人坐在那里,任由儒家法家如何争吵,此男子只是微微闭目,八风不动。

“哗啦€€€€”营帐帘子被打了起来,一个宫卫从外而入,恭恭敬敬的无声作礼。

那安坐于次手的男子慢慢张开眼目,未说一句话,丢下一群争吵之人,扬长而去,离开了幕府大帐,宫卫赶紧趋步跟上,一同离开了幕府。

二人行到帐外偏僻之处,男子抬起宽大的袖袍微微一挥,身边从者甲士全部退下,唯独留下那宫卫。

男子这才开口:“如何?”

宫卫抱拳,谨慎的道:“魏公子……失败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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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身份验证

陈慎之要放了刺客死士,按理来说,嬴政是第一个不能答应的。

毕竟嬴政堪堪登时皇帝之位,泰山封禅的目的,也是巩固大秦江山,让天下百姓知道,秦皇即位是顺应天意之事。如今各地六国余孽横生,谁都想要破坏嬴政的大秦江山,最棘手的便是处置这些余孽贼子,好不容易将魏公子的余孽一网打尽,便这么放了,岂不是可惜?

然……

嬴政眯起眼目,眼下这个场面,自己个儿只不过是个小小的寺人,若是对这些刺客穷追猛打,岂不是太说不过去?

嬴政当下并不想暴露自己的身份,倘或想要去泰山,这一路上必然十足辛苦,还要利用章邯的土匪保护自己前行。而己方只有嬴政和养子公子婴二人,一旦暴露,很可能置于不利之地。

他心中千回百转,正如陈慎之所说,这些刺客死士已经失节,现在放走,魏公子必然猜忌,必不会多用他们,不如暂且放他们一命,等自己到了泰山,再着人去搜寻,也无不可。

孰轻孰重,一目了然,嬴政当即应和的点头,摆出一副「天然无害」的模样,道:“正是正是,正是如此,好歹是这么多人命,岂能说杀便杀?他们显然是识错人了,最重要没能得手,小惩大诫,必然会有所悔悟,不然便这么放走罢。”

嬴政这一番说辞,加之他如今是陈慎之那文弱公子的模样儿,简直活脱脱一朵小白花,淋漓尽致。

嬴政没有意见,陈慎之也没有意见,章邯自然不会有意见,而公子婴一向听君父的,便没有开口。

陈慎之笑了笑,低头看着被绑起来的死士们,道:“你们便在这里安安心心的歇息,若是有人路过,自然会给你们解绑,那我等先行一步了。”

刺客头子下巴脱臼,说不出话来,疼的满身是汗,其他刺客面面相觑,虽想让他们解绑,但万一把人惹急了,岂不是难逃一死,于是刺客们犹豫着不敢说话,陈慎之等人已然离开了破败的屋舍。

章邯方才都没来得及许久,道:“大兄,三弟,真真儿是让我好找啊!”

幸亏章邯来得及时,否则怎么敌得过那么多刺客死士?

众人解决了刺客死士,打算当即上路,往泰山赶去,章邯有马匹在身,大家分配了马匹,这样也方便赶路。

嬴政干脆利索的翻身上马,便听到「呼呼呼」的声音,回头一看……

是陈慎之!

不,确切的说,是顶着自己躯壳的陈慎之。

嬴政的躯壳高大俊美,不笑之时透露着一股与生俱来的高贵与威严,便是这样的仪容,此时被陈慎之「糟蹋」得干干净净。

陈慎之正在上马,因为马匹没有脚蹬子,陈慎之又不会武艺,根本无法干脆利索的翻身上马,他扒着马匹的鬃毛,向上又趴又跳,试了好几次,每次都差一点点,就是上不去。

嬴政:“……”

不只是嬴政正在注视着他「耍宝」,公子婴也在注视着陈慎之,只不过在公子婴眼中,他注视的是自己的君父……

公子婴一向面无表情,冷若冰霜,如今微微半张着嘴唇,保持着他这辈子最大的吃惊,狭长的双眼微微睁大,不敢置信的看着自己的君父。

公子婴心想,君父这般做法,一定有他的缘故……

是了,必然是为了掩藏自己的身份,毕竟君父如今一身寺人的衣袍,应该不善于骑马,所以才表现的如此……如此笨拙,是了,定是这样的。

公子婴这般一想,当即便觉得君父用心良苦,且细致入微,君父不愧是君父。

嬴政揉了揉额角,骑马靠过去,低声道:“要助你一把么?”

说着伸出手去。

陈慎之正满头大汗的较劲,抬头看向骑在马上的嬴政,露出一个微笑,很顺从的伸手过去抓住嬴政的手,还道:“你来的正正好,我正愁上不去呢。”

嬴政:“……”

陈慎之好不容易翻身上马,众人连夜赶路,往泰山的方向而去,此去泰山虽不算太远,但也不算太近,因着这些刺客的中途捣乱,想要在泰山封禅之前赶到,必须日夜兼程。

大黑夜里的,陈慎之有些困倦,他骑在马上,几乎闭着眼睛,东倒西歪的不停摇晃,一会儿向左,一会儿向右,一会儿向后,一会儿又往前跌。

嬴政侧眼看着陈慎之,这小子在马上便睡了,万一跌下来如何是好?跌下来伤害的还不是自己的身子?

陈慎之身子一晃,嬴政眼疾手快,突然策马而来,与陈慎之并肩,一把托住他的脑袋,以免陈慎之大头朝下摔下去。

“嗯?”陈慎之一晃,撞到了嬴政的手掌,这才醒过来,张开眼目,正巧看到了初升的第一缕朝阳……

唰€€€€

陈慎之与嬴政顿觉头晕目眩,眼前的景物打转,一眨眼的功夫,嬴政感觉自己歪着头,斜斜的坐在马背上,动作有些许的难拿,这摆明了是刚才陈慎之的动作。

对换回来了!

陈慎之也感觉到了,转头看着嬴政,此时他还保持着伸手托住嬴政脑袋的动作。

嬴政赶紧咳嗽了一声,挺直后脊梁,端坐在马背上,陈慎之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掌,轻声感叹:“换回来了。”

好像真的和天色有关系,陈慎之心想,一入夜,自己便会和「阿正」对换,天明之时则是准时对换回来。

因着有章邯的护送,一队人顺利的往泰山前行,很快便靠近了泰山。

如今的泰山与往日里不同,因着要举行封禅大典,早在三月之前已经开始被朝廷管制,方圆全都设立了临时关卡,但凡是靠近泰山的百姓、商贾都要经过严格的盘查。

太阳才升起来,关卡门口已经堆积着诸多人群,负责关卡的士兵一一盘查,十足严格。

“你,可有验证?”

“出示验证!”

士兵口中的验证,其实便是这个年代的「身份证」,秦律规定了照身帖,便是现代人理解中的身份证,照身帖上刻画着姓名籍贯,甚至刻画了此人的样貌,不论是通行,还是住店,全都需要这样的验证,只有对应验证,才可通行无阻,否则便是黑户。

士兵排查的十足详细,每个国民的验证都要经过三次排查,方可通过关卡。

嬴政看到那些士兵,立刻驻足,牵着马匹隐藏在角落。

陈慎之是有验证的,他名义上的叔叔田儋乃是一方豪绅,所以想要给他搞一个假的验证,简直便是轻而易举。

然他们这些人中,除了陈慎之,无论是土匪章邯,还是寺人「阿正」,或者他的养子,全都没有验证。

公子婴低声对嬴政道:“君父,泰山便在眼前,排查的却如此详实,未有验证,如何通过?”

嬴政眯了眯眼目,看向那些对照验证的士兵,心中隐隐觉得有些不对劲。

他并没开口,反而是陈慎之将这种不对劲儿说出了口:“这些士兵,好似不像是在排查可疑之人,反而像是在找人。”

章邯道:“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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