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想要改变这样的情况,最好的法子,便是利用「顺应天意」这四个字,古人都是迷信的,不管是百姓野民还是达官显贵,因而此次泰山封禅,关系重大。
嬴政没想到风言风语已经传到了营地来,一旦舆论扩散,对封禅不利,嬴政心中暗忖,等一会子陈慎之睡下,自己便去寻找李斯,与廷尉李斯碰头,回归秦皇身份。
天色变得浓郁,日头落下山去,陈慎之赶了一天的路,身子骨儿又娇气,便在柴舍里铺了一张被子,躺在上面准备歇息了。
柴舍虽简陋,但陈慎之好似浑然并不在意,悠闲的躺下来,堪堪闭上眼目,很快便睡着了过去,甚至还打上了小呼噜。
嬴政看了一眼陈慎之,自己也躺下来,再等一会儿,等陈慎之睡熟,自己再去寻找廷尉。
嬴政刚躺下来没多久,突然感觉天旋地转,心窍不由一突,又要来了么?这感觉再熟悉不过,是与陈慎之对换身子之感。
嬴政猛地睁开眼目,眼前的景象果然变换了,他本是躺在柴房的柴门附近,方便一会子离开柴房,哪知这一睁眼,竟变到了柴房的紧里头,身下垫着一张被子,身上盖着一张被子。
嬴政慢慢举起手来,自己又、又、又变成了羸弱穷酸的小白脸,无错,又对换了……
而陈慎之,此时睡得香甜,完全没感觉自己对换,甚至顶着嬴政那伟岸俊美的面容,打着呼噜,挠了挠自己的下巴,翻了个身继续睡觉。
嬴政:“……”
这下子好了,本打算在陈慎之睡后,与养子公子婴一道前去寻找廷尉李斯,如今自己个儿变成了这副模样,嬴政素来多疑,并不想将这个秘密分享给养子,多一个人知道,便多一分危险,嬴政绝不能铤而走险。
他心里思忖着,眼下只好自己去寻找李斯,先探一探路,赶明白日也好前去,事半功倍。
时辰一点点过去,眼看着月光高悬,嬴政确保陈慎之已经睡熟,就连公子婴也已经睡下,这才慢慢坐起身来,一点点掀开自己身上的被子。
嬴政小心翼翼的起身,他知晓公子婴是个机警之人,为了避免吵醒公子婴,引来不必要的麻烦,嬴政动作很慢很慢,轻声推开柴门,只推开了一个门缝,幸而陈慎之这具身子单薄得紧,一侧身便从门缝溜了出去。
吱呀€€€€
极轻极轻,是关门的声响。
就在柴门关闭的一瞬间,柴舍中一双眼目突然睁开,那是一双狭长犹如狼目的眼睛,是本该属于秦皇嬴政的眼目。
然,此时此刻,这双凌厉的眼目,暂时属于陈慎之。
陈慎之突然睁开眼目,眼睛里一点儿睡意也无有,清明的厉害,抬头看着舍门的方向……
嬴政离开柴舍,快速往前走去,他虽没来过封禅大营,但营地的构造大抵还是了解一二的。
嬴政避开巡守的黑甲武士,快速往廷尉李斯的营帐而去。
不远处一座大帐,就建立在幕府营帐附近,营帐正面两个黑甲士兵铿锵而立,森严把手。
一个膳夫打扮的人手中捧着木承€€,恭恭敬敬垂着头,走到廷尉的营帐旁边。
黑甲士兵立刻道:“来者何人?”
那膳夫本分的垂着头,道:“小人来给廷尉大人进献夜食。”
夜食?嬴政眯了眯眼目,这大晚上的,膳房的膳夫们都散了,怎么还会有膳夫来给廷尉进献夜食?
不止如此,那膳夫的侧脸,仿佛有些面熟。
嬴政躲在旁边的营帐之后,夜色太过浓重,加之膳夫一直刻意低着头,几乎看不清对方的面容。正巧有一对巡逻的士兵走过,手中的火把打亮了四周。
一瞬间,嬴政猛地看清了那进献夜食的膳夫,那张面目,他绝不可能忘记,是反叛的离宫都尉!
嬴政之所以落魄如此,便是因为峄山离宫的都尉反叛,杀了嬴政一个措手不及,他又怎么可能忘记都尉这张脸呢?
离宫都尉伪装成了膳夫的模样,不知是何居心,难不成……亦要行刺廷尉李斯?
嬴政留了一个心思,没有立刻出声,谨慎的藏在大帐之后。
很快,营帐中传出一个慢条条,很是慵懒的嗓音,道:“让他进来罢。”
是李斯。
嬴政很熟悉李斯的嗓音,绝不会错,只不过李斯在嬴政面前,总是一板一眼,规规矩矩,如今这声音比往日里慵懒懈怠一些个。
甲士立刻掀开帐帘子放行,让伪装成膳夫的离宫都尉进入,嬴政不着痕迹的绕到廷尉的营帐后面,紧紧贴着营帐侧耳倾听。
廷尉营帐虽然恢弘,但因着是营帐并不如何隔音,嬴政站在这里听得一清二楚。
离宫都尉进入之后,恭恭敬敬,甚至有些谄媚的作礼:“卑将拜见廷尉大人!”
李斯的声音淡淡的「嗯」了一声,随即道:“如何?”
嬴政眯起眼目,离宫都尉不是来行刺李斯的,两人虽没说几句话,但听这口气,竟是「老相识」?
离宫都尉道:“回廷尉大人的话,泰山关卡防守严密,任何闲杂人等决计无法入关,请廷尉安心,此次封禅大典……不该飞进来的鸟,绝对一只也飞不进来。”
嬴政不动声色,心窍快转,他十三岁便即位成为秦王,一路披荆斩棘,灭六国统一天下,甚么样的场面无有见过,自然多生了一副玲珑心肝,离宫都尉和廷尉李斯的对话,嬴政听得清清楚楚,瞬间抓住了关键。
日前公子婴也与嬴政说过,离宫兵变,朝廷却没有一丝一毫的动静,公子婴怀疑朝廷之中有细作,一手遮天将此事掩盖了下来,因此才不敢贸然搬救兵。
而这个细作,此刻再明显不过,竟是€€€€李斯!
“谁在那里?!”
巡逻的甲兵突然高声大喝,嬴政回头一看,没成想廷尉营帐周边守卫如此森严,当即一个闪身,快速没入黑夜之中。
甲兵一声断喝,最惧怕的并非是被发现的嬴政,而是在营帐中密谋的二人,离宫都尉吓得面色苍白,颤巍巍的道:“廷尉……”
李斯则是镇定的多,夜色深了,他只着素白的里衣,悠闲的歇卧在榻上,看来是要燕歇的模样,淡淡的道:“慌甚么?立即封闭大营,把那偷听的硕鼠给我捉出来,记住……不留活口。”
作者有话说:
可能是周四14日入V,具体还没确定好。入V之后会日更1万字以上的-感谢追文的小天使们,么么哒€€€€
第27章 双双掉马
“谁在那里!”
“抓刺客!”
“廷尉有令,封闭大营!”
嬴政一闪身,快速没入黑夜之中,本想立刻往膳房回去,哪知膳房附近都是甲兵,一团团的正在严密搜索,想要此时回去膳房,必然会被多番盘问。
嬴政正在思索,便听到「沙沙」的声响,有人从后背靠近而来,嬴政何其机敏,立刻惊觉,猛的回身,“啪!”一把挡住对方抓来的手。
“啊!”对方轻呼了一声,似乎是被嬴政打疼了,那声音竟还是个女子的嗓音。
定眼一看,果然是个女子,那女子大抵二八年纪,生得身材苗条婀娜,一双眼目怯生生水灵灵,自带一股娇弱的气息,仿佛扶风若柳一般。
女子被嬴政挡开手臂,反倒吓得一个激灵。
“是你?”
妙龄女子仔仔细细的打量着嬴政,不,确切的说,她打量的是陈慎之的躯壳。
嬴政不着痕迹的眯起眼目,此人识得陈慎之?毕竟嬴政此时顶着陈慎之的躯壳。
或许是嬴政的眼神太过于陌生,那女子朦胧的双目立刻含起泪水,呜咽的道:“真……真的是你?我……我是齐儿啊!”
齐儿?
嬴政似乎回想起了甚么,是了,齐儿,齐姬。
秦皇扫灭六国,六国国灭,很多国家的妃子宫女全都流入咸阳宫。嬴政虽没有立后,但是后宫并不凋零,且十足充盈,可以说许多后宫之中的妃嫔,一辈子都没见过嬴政一面。
嬴政听齐姬自报大名,恍然记起了一些,这齐姬乃是齐国国灭之后,送进宫来的女子,听说是齐国幼公子未过门的夫人,乃是齐国数一数二的国色天香。齐国被灭,齐姬自然而然充入了嬴政的后宫,只不过嬴政从未去见过她一面儿。
齐姬泪眼婆娑,不敢置信的凝望着嬴政,颤声道:“慎之哥哥,你……你不识得我了么?”
嬴政不着痕迹的思索,看来这齐姬与陈慎之,竟是旧相识,观齐姬的眼神,仿佛还有一段缠绵悱恻的过往?
……
嬴政一离开柴舍,陈慎之便醒了,他等的便是这一刻。
不为别的,自然是€€€€食!
陈慎之再一次与嬴政对换了身体,又与嬴政定下了君子协议,自己带他上泰山,嬴政允许陈慎之用自己的身子大吃特吃,敞开了吃,随便的吃!
陈慎之从地上爬将起来,大摇大摆的来到隔壁,进入膳房。膳房中缭绕着饭菜的香气,一堆的剩饭剩菜摆在案几上,这些菜色全都是剩下来的,儒生博士与营地中的大夫们全然不会食剩下来的菜色,明日一早这些菜色便要被处理掉。
“可惜,可惜了。”陈慎之用悲天悯人的眼神凝望着案几和灶台上的吃食,仿佛一个济世救人的活菩萨,道:“不如……我食了罢,也免得糟蹋粮食。”
陈慎之笑眯眯的拿起一只烧鸡腿,虽是凉了,但烧鸡凉了也不错,鸡皮烧得油光光,放的时间太长了,鸡皮虽不脆口,但喷香四溢,肉€€欲十足,一口咬下去,鸡肉鲜嫩,满满的汁水,一点子也不老硬。
别看陈慎之本是个文弱书生,但在吃这上面儿,一点子也不文弱,连续咬了两大口烧鸡腿,嘴里喃喃地道:“火候掌握的不错,啧……就是差点甜味,不够鲜香。”
他说着,又伸手去捏酱菜,灶台上一串的瓶瓶罐罐,里面全是酱菜。先秦之时,因着没有冰柜,且运输十足不方便,酱菜的水准发展到了巅峰,酱牛百叶、酱海鲜,或者将蔬菜剁成碎末,用酱料腌制起来,零零总总的酱菜数不胜数。
陈慎之捏了一块牛百叶塞进口中,就一个字€€€€鲜。
咸香恰到好处,还有微微的辣意,与现代辣椒的辣味儿不同,辛辣的感觉并不明显,但十足厚重,遮掩了牛百叶的腥膻。
“唔,这个好食。”陈慎之点头评价,又身后去掏酱牛百叶食。
“父……亲?”
就在陈慎之食得正香之时,身后突然响起一声迟疑的轻唤,陈慎之左手揪着牛百叶,右手举着烧鸡腿,嘴边蹭着酱料,慢慢转过头来。
差点子忘了,是公子婴……
公子婴从未见过君父如此「大快朵颐」的模样,褪去了冷漠的面容,公子婴一脸怔愣,甚至有些呆呆的,道:“父亲……父亲是饿了么?”
陈慎之稍微咳嗽一声,尽量学着嬴政的口吻,端着架子道:“赶了一天的路,为父难免有些饥饿。”
“有刺客!刺客!”
“快,去那边搜!”
“廷尉有令,关闭营门!!”
突如其来的大喊声打断了膳房中弥漫的尴尬,陈慎之赶紧抹了抹嘴巴,道:“刺客?”
公子婴皱眉道:“那书生不见了,想必是他。”
陈慎之将嘴里的鸡腿肉咽下去,其实他早就知道嬴政出门去了,陈慎之本不想多管闲事儿,这会子营地里闹翻了天,嬴政顶的好歹是自己个儿的身子,真的有个好歹,吃亏的岂不是自己?
陈慎之微微叹了口气,道:“你在这里留着,为父出去看看究竟。”
公子婴从不忤逆君父的意思,虽不怎么赞同,但还是道:“父亲,小心一些。”
陈慎之点点头,等外面搜查的甲兵离开,这才小心翼翼的从膳房里溜出去。
公子婴「呆呆」的看着陈慎之离开的背影,若是自己没有看错,君父出去找人,怎么手里还握着……一只烧鸡腿?
君父这么做,必定是有他的深意……
若是嬴政,或许有他的深意,至于陈慎之,能有甚么深意?无非是觉得着烧鸡腿还不错食。
陈慎之握着烧鸡腿,从膳房走出来,这一片儿已经被甲兵搜索过了,甲兵全又赶往其他地方搜索,并没有人理会陈慎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