詹儿道:“詹儿不知,这乃是贡品,听说是狄县的大夫归降时进献的,稀罕的厉害,若不是陛下赏赐,一般绝食不到这般稀罕的贡品。若是公子想要更多,恐怕要问一问陛下了。”
詹儿又奇怪的道:“公子?这一段柘,食起来尚且如此费时费力,公子你要许多做甚么?食不完平白浪费了。”
陈慎之笑眯眯的道:“甘蔗这么食起来不方便,也没有甚么赏味儿,若是能加工一番,做成白糖,那便不一样了。”
“白……糖?”詹儿迷茫的道:“白糖是何物?詹儿听说过饴糖,听说过石蜜,可从未听说过白糖,难道……糖还能是白色的?”
饴糖是最古老的糖类,先秦时期用的都是饴糖,且十足珍贵,只有贵胄才能食用,一般的老百姓连盐都食不上,更别说是饴糖了。
至于石蜜,这个简单,起始便是蜂蜜。饴糖与蜂蜜,是早期甜味的主要来源。
如今还没有白糖一说,很多吃食根本不能用饴糖与石蜜来做,因此饮食受限很大。
陈慎之点点头:“白糖,自然是白色的糖。”
“这……当真奇怪!”詹儿道:“詹儿闻所未闻,见所未见。”
别说是詹儿了,怕是秦皇嬴政,也从未见过白糖。
陈慎之盯着盘中的甘蔗,这白糖的做法其实并不难,但因着甘蔗的问题,还有「脱色」的问题,一直到很久之后才会出现白糖。若是陈慎之手头有足够多的甘蔗,那么做白糖再容易不过了。
陈慎之眼眸中的流光更加灿烂,似乎想到了甚么好的,道:“詹儿,走,去一趟幕府。”
詹儿惊讶的道:“公子不会是想向陛下请贡品罢?”
甘蔗乃是贡品,十足难得一见,陛下赏赐了陈慎之一些,若是换做平常人,感恩戴德的食了也就完了,哪有得寸进尺之人,还自己个儿去请贡品呢?
嬴政在幕府营帐中批看文书,这会子许是劳累了,眼目有些发酸,额角也微微钝疼,刚把简牍放下来,伸手揉着额角放松,便听到赵高道:“陛下,上士求见。”
陈慎之来了?
嬴政放下按揉额角的手,道:“让他进来。”
陈慎之很快走了进来,他的手臂日前被棚子砸的骨折,如今还没完全恢复,前些个又中了毒,这会子面色还十足羸弱。
嬴政上下打量了一番,陈慎之这脸色不是很好,看来补药还是要加量,否则怎么把陈慎之养得白白胖胖?
嬴政道:“你不在营帐中养伤,跑到这里来做甚么?”
陈慎之道:“陛下,不知陛下赏赐给慎之的甘蔗,还剩下没有?”
赵高站在旁边,眼观鼻鼻观心,心里真真儿奇怪,竟有人前来讨赏?
“甘蔗?”嬴政天天要批看许多文书,哪里记得甚么甘蔗,回忆了一番这才道:“你说狄县大夫进贡的柘?”
他说着,看向赵高,随口道:“还有剩下的没有,全给了他。”
赵高回话道:“回陛下,确是还有剩下一些。”
赵高动作麻利,立刻去取甘蔗来,陈慎之面容淡定,唇角挂着笑容,看得出来他十足喜爱甘蔗,心中摩拳擦掌。
哗啦!
营帐帘子打起,赵高捧着剩下的甘蔗回来了……
“就……”陈慎之的喜悦慢慢凝固在了面上,道:“就这么些?”
送到陈慎之那面儿的甘蔗只有一根,留下来的甘蔗也只有一根,差不多一半一半。
这么一根甘蔗,接起来还没一个人高,怎么可能做白糖?
嬴政挑眉道:“怎么,还嫌少?朕听闻柘乃是补血壮阳的妙物,你这身子骨儿……呵。”
他甚至笑了一声,道:“怕是虚不受补,可万勿补大发了。”
陈慎之一时语塞,心中想着,看不起谁呢?吃甘蔗还能补大发了?
陈慎之道:“陛下,这甘蔗虽能补血,但也只是理论上补血,但绝无壮阳之功效,更别说是甚么大补的神药了。”
嬴政蹙眉:“竟有此事?”
陈慎之道:“千真万确,不过……这个甘蔗倒是好物,可以用来做白糖,只是需要甘蔗的数量庞大,因而慎之才斗胆来请陛下赏赐,只可惜陛下这里也未有多余的甘蔗。”
白糖?嬴政也从未听过甚么是白糖,饶是他见多识广,站在食物链的顶端,也闻所未闻,但嬴政并未多想,毕竟陈慎之素来鬼点子许多。
陈慎之的「制糖大业」眼看着要落空,难免有些失落,叹气道:“若是有大量的甘蔗,便可用书中记载的黄泥水淋脱色法制作白糖,有了白糖,便可做甜口的糖醋里脊、糖醋小排、松鼠鳜鱼、蜜汁烧鹅,还能做桂花糕、绿豆糕、豌豆黄、枣泥糕、栗子糕这样许许多多甜口的糕点……可惜。”
陈慎之一口气点了许多菜名,都是嬴政从未听说过的,嬴政素来对吃食看的很淡,没甚么太喜欢的,也没甚么太讨厌的,但看到陈慎之数菜名时眼中那亮闪闪的金光,好似也被感染了一般,有些许的食指大动。
嬴政眼看着陈慎之叹气,便道:“你想要柘,这有何难?”
说罢,对站在侧面侍奉的赵高,道:“去,让狄县的大夫再进献一些柘来,务必足够制作白糖的数量。”
“这……”赵高略微迟疑,道:“陛下,小臣听说,柘十足稀罕,若是……若是狄县归降的大夫,拿不出大量的柘,这可如何是好啊?”
嬴政挑唇轻笑了一声,很是平静的道:“拿不出来?便是天边的月亮,朕想要,都要给朕摘下来,更别说是柘,倘或拿不出来,朕要他何用?”
赵高满头流汗,连连应声道:“是是,陛下所言甚是,陛下英明!”
嬴政的言辞如此霸道,陈慎之却浑然没有抓到重点,笑着对身边儿的詹儿道:“有糖吃了。”
詹儿:“……”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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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6章 嬴政:好甜
“饶命啊€€€€”
“陛下!饶命啊!”
嬴政等陈慎之离开之后, 便继续批看文书,哪知道没过多一会子,便听到嘶声力竭的哀嚎声,好像被扒了一层皮似的鬼叫, 也不知是谁在哭丧。
赵高趋步而来, 为难的道:“陛下, 狄县大夫在外求见。”
嬴政都未有抬头, 仍旧批看着手中的文书, 道:“外面哭丧之人, 是狄县的大夫?”
“正是,陛下。”赵高回答道:“回陛下,小臣方才去传诏令,狄县大夫听说陛下让他进贡大量的柘, 登时……登时是如丧考妣,哭的不可自已,说是柘乃天降神物, 不可多得,一时间无法进献这么多的神柘啊,便来求见陛下了。陛下……您看?”
嬴政还是未有抬头, 专心致志的批看着奏章,很是无所谓的道:“让他天黑再来哭丧。”
“敬诺陛下……啊?”赵高下意识答应了一声, 突然觉得不对味儿, 甚么叫做让狄县大夫天黑再来哭丧?
这天亮哭丧,与天黑哭丧,有甚么不同么?
赵高可不知道, 自然是有不同的, 且是大大的不同。
天亮哭丧, 便是在嬴政本尊面前哭丧,天一黑便不一样了,天黑之后,嬴政和陈慎之会对换身子,如此一来,嬴政的躯壳里住的便是陈慎之,狄县大夫天黑来哭丧,便是对着陈慎之哭丧,嬴政是眼不见心不烦。
嬴政「嗯?」了一声,道:“还需要朕说第二遍么?”
“不不,不需要,陛下!”赵高连声答应,道:“小臣这就去传禀。”
没一会子,幕府大帐外面儿便清闲了,狄县大夫想来是被赶回去了。
本已然是黄昏,天色渐渐昏暗下来,月色爬上半空,正式进入黑夜。
陈慎之按照惯例,与嬴政对换身子,等了半天,也没见到嬴政过来找自己,心中有些奇怪。
难道今日嬴政不来「唠叨」了?每日对换,嬴政都放心不下,总是要来唠叨一通,这个不许,那个不让,还会让寺人搬来一堆的古书典籍送给陈慎之阅览,生怕他用自己个儿的身子做甚么出阁的事情。
今日好生奇怪……
陈慎之摸着下巴心想,难不成嬴政今日突然转了性子,对自己十足放心?这如何可能?
陈慎之正想着,突然惊天一声雷,有人在外面嚎哭不止。
“陛下!!陛下饶命啊€€€€”
“陛下!陛下€€€€”
陈慎之险些被吓了一跳,转头看向主帐大门,正巧赵高走了进来,一脸为难:“陛下……狄县大夫又来了。”
又?
陈慎之抓到了重点字,又来了?看来早前来过一次。
不等陈慎之发问,赵高倒是好使的紧,又道:“陛下您让狄县大夫天黑再来……再来哭丧,这会子狄县大夫当真又来了。”
陈慎之恍然大悟,天黑再来?这怕是嬴政针对自己说的话,天亮嬴政的躯壳是他本尊,天黑变成了自己个儿,天黑再来哭丧,不就是让自己解决这件事情么?怪不得今日嬴政不来唠叨,原来挖了坑在这里,等着自己跳呢。
陈慎之抬起手来揉了揉额角,也不知是不是嬴政这身子有头疾的缘故,当真听不得哭声,一听哭声便觉得头疾复发,烦躁难忍。
陈慎之端起威严的架子,道:“令他进来。”
“敬诺,陛下。”
很快,狄县大夫便跌跌撞撞的趋步进来,咕咚一声双膝跪在地上,叩头道:“陛下!!陛下饶命啊!”
陈慎之低头看着狄县大夫,好家伙,眼睛都给哭肿了,一副「梨花带雨」的模样,好像被谁欺负了似的。
陈慎之咳嗽了一声,道:“深夜哭号,所谓何事?”
“陛下……陛下!”狄县大夫哭诉道:“陛下您下令进贡神柘,可……可这神柘实乃可遇不可求啊!”
神……柘?
陈慎之思索了一下,是了,他口中的神柘,乃是甘蔗,这稀奇古怪的名讳,陈慎之险些听不懂。
狄县大夫仿佛一个大忽悠,道:“陛下有所不知,这神柘,乃是天外来物,稀罕的厉害,是老天爷的恩泽,一般根本寻不到,若是能寻到,也是零零星星的一两株,这等珍惜罕见的珍宝,怎么能一下子寻来许多?若是多了,也不见得是珍宝了,所以……所以……”
“所以……”陈慎之轻笑一声:“你说了这么许多,便是找不到了?”
“这……”狄县大夫被陈慎之一言戳破,僵硬在原地不知该如何回答,若是说找不到,岂不是惹了陛下不快,若是说找得到……
陈慎之随便拿起案几上一本简牍,本想直接摔在地上,吓唬吓唬那狄县大夫,但一瞟之下,好家伙,是庄子的孤本!说不定还是真迹,对于陈慎之这种爱书之人,这要是扔了,便像是把一碗螺蛳粉生生砸在地上一般心疼。
陈慎之高高举起,轻轻放下,又换了另外一卷简牍,定眼一看,也是了不得的古籍,扔不得扔不得。
于是陈慎之扎着手,在案几上寻找了许久,也没有开口说话。
陈慎之如今是陛下的模样,他不开口说话,狄县大夫跪在地上也不敢抬头,一时间主帐的空气都凝固了,吓得狄县大夫瑟瑟发抖,拿不住陛下到底是甚么意思。
陈慎之寻摸了一番,眼眸一亮,终于找到了砸了也不怎么碍事儿,且刚刚好的简牍。
可不就是章邯上禀的挖渠文书么?
嘭€€€€
陈慎之高高举起,狠狠摔下,将简牍扔在狄县大夫面前,冷声道:“你当朕是三岁的孩童,甚么神柘不神柘?这柘生于南方,北方少见罢了,你竟用口舌糊弄于朕,真当朕没见过世面,是么?”
“陛、陛下饶命!”狄县大夫听到陛下发怒,已然吓得瑟瑟发抖,浑身打€€儿,定眼一看,摔在自己眼前的,分明是挖渠截道的文书,这难道是……难道是摔给自己看的?
这狄县大夫,往日里是田儋的手下,因着害怕嬴政的威严,所以才投靠了过来,突然看到挖渠的文书,心里能不慌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