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嬴政心中的哂笑啪嚓一声,瞬间蹦碎,七零八落,脸上的表情也仿佛心窍一样龟裂,难得打了一个磕巴道:“大吃特吃?”
陈慎之用力点了点头,道:“陛下听得无错,便是……大、吃、特、吃。”
陈慎之还故意一字一顿,嬴政的脸色瞬间黑了下来,好像陈慎之那口专用的锅底儿……
陈慎之详细阐述着大吃特吃的定义,道:“慎之若能说服田萝贵女,田儋必然被拉下马,狄县便可以兵不血刃,成为陛下的囊中之物,这可是天大的功劳,慎之不要金山银山,不要美女如云,不要富贵逼人,更无心玩弄权术,只要陛下应允一句,大吃特吃三天,便可。”
“三天?”嬴政心道,还三天?一天朕都受不了,一想到陈慎之专门吃那种烤乳猪、烤五花肉等等诸如此类的肥腻之物,嬴政险些反胃。
陈慎之笑眯眯的道:“对,就三天。”
嬴政黑着脸道:“你这是坐地起价。”
陈慎之故意摆出无辜脸,道:“陛下,只是动动嘴皮子,再者说了,到时候也是慎之动嘴皮子,一点子也不会累到陛下的。”
是了,的确如此,大吃特吃三天,总比金山银山,消耗国库的强,总比如花美眷,荒淫无度的强,总比顽弄权贵,祸乱朝廷的强……
如此一想,好像也没甚么。
嬴政眼皮狂跳,脸色黝黑,阴沉的道:“三天不行,最多两日。”
“谢陛下!”陈慎之顺当接口,一个磕巴也不打。
嬴政:“……”朕好像上了贼船了?
果然,便听陈慎之道:“慎之还以为陛下苛刻,只允许慎之大吃特吃一天,没成想一口气应允了两日,谢陛下皇恩浩荡。”
嬴政:“……”果然陈慎之这小子是故意开高价,等着朕杀价呢,堂堂秦皇,竟像是在市集讨价还价,这成甚么模样?
“你小子。”嬴政眯着眼目去抓陈慎之,陈慎之早有准备,已然开溜,笑得一脸温文尔雅,道:“陛下,慎之皇命在身,片刻也不容耽搁,现在便去感动田萝贵女了。”
说罢,脚底抹油,离开了幕府营帐。
嬴政无奈的摇头,真是又好气,又好笑,这天底下怎么会有陈慎之这样怪癖之人,贪嘴好食,而且相当无赖,平白生了一副儒雅文俊的好皮囊,真真儿是「人不可貌相」……
陈慎之离开了幕府大帐,詹儿在外面候着,眼看着€€臣都散了,唯独他家公子没出来,心中十分焦急,一等陈慎之出来,便迎上去道:“公子,陛下可有难为公子?公子怎么独留了这般时间?”
陈慎之笑眯眯的道:“詹儿不必担心,无妨,这天底下谁还能难为了你家公子呢?”
詹儿眼皮一跳,方才的担心浑然被冲散了,只觉得自己个儿夸赞自己个儿的话,公子说起来当真不嘴软。
陈慎之道:“走罢,去膳房。”
“公子!”詹儿不赞同的道:“您身子骨儿才好一些,忘了前些日子昏迷许久了么?这便去膳房,实在不妥。”
陈慎之险些忘了,詹儿昔日里可是魏国的小公子,说起话来果然一板一眼,十足的威严。
陈慎之挑了挑眉,做出一副很为难的模样,道:“唉……你有所不知,这不是皇命难违么?慎之也没法子,皇命下来了,便算是昏迷不醒,不也得跳起来干活儿不是么?”
詹儿蹙起眉头,道:“公子是为了救陛下才重伤的,险些去了性命,如今公子才醒,陛下便这样苛责奴役公子,真真儿是半点子情面也不讲。”
“阿嚏……”幕府中的嬴政正在批看文书,没来由突然打了一个喷嚏,也没有受寒着凉,怎么的突然就开始打喷嚏?
陈慎之活脱脱被逼迫的良家子,叹气道:“快别说了,咱们去膳房。”
“那公子,您慢点儿,小心身子。”詹儿心疼的道。
陈慎之点头道:“是了是了,知道詹儿最关心于慎之,走罢。”
二人往膳房去,陈慎之的身子骨才好一些,也不想做太复杂的吃食感动田萝贵女,眼看着膳房里正在做馄饨皮儿,便着手拌了馄饨馅,然后捏了一些馄饨,并没有做成煮馄饨,而是下了油锅,变成了一个个焦香四溢的炸馄饨。
田萝贵女十足喜爱馄饨,日前食过了煮馄饨,想必已经食得够不够了,自然没甚么新鲜感,这炸馄饨便不一样了。
馄饨皮薄,下锅一炸,焦香酥脆,比煎饼中的薄脆还酥香一个等级,馄饨内馅咸香,配合着酥脆的外皮,一口一个,满口生香,和煮馄饨的滑软绝对不是一个味儿,吃起来十足新鲜。
陈慎之不消一会子便做好了炸小馄饨,端着刚刚出锅的吃食,送到田萝贵女的营帐之外。
如今田萝身边伺候的侍女,全都是嬴政拨过来的,一个齐人也是没有,自然安全的厉害,侍女例行验毒,请陈慎之入内。
陈慎之还未进内,田萝便闻到了一股喷香的味道,好像是小馄饨的味道,但那味道比小馄饨还要霸道,还要香气扑鼻,十足的刺激味蕾。
田萝想起小馄饨,还以为是嬴政来看自己,兴冲冲的眨着大眼睛,等帐帘子一打起来,才发现是陈慎之,少女闪亮亮的眼睛都暗淡了下来。
陈慎之不由一笑,看来田萝贵女真的很喜欢会做小馄饨的陛下啊,只可惜,这世上没有会做小馄饨的陛下。
田萝道:“小叔。”
陈慎之端着炸馄饨过来,放在案几上,温和的笑道:“慎之听侍女说,贵女这些日子胃口不佳,又听说贵女喜食馄饨,便亲自做了这些炸馄饨,贵女不妨尝尝,合不合口味儿?”
虽不是嬴政送来的吃食,但炸馄饨的味道实在太霸道了,香气四溢,充斥着整个营帐,田萝是个小女孩,抵挡不住这样的美食诱惑,立刻点点头,兴奋的夹起一只炸馄饨,「呼呼」鼓着腮帮子吹凉,送入口中。
田萝年纪还小,腮帮子肉肉的有点婴儿肥,鼓着腮帮子的模样十足可爱,因着炸馄饨烫口,田萝又迫不及待,吃进口中还被烫的「嘶嘶」的抽气,那表情更是活灵活现,十分的灵动。
“嗯!”田萝的眼睛瞬间睁大,闪烁着晶亮的光芒,好像天上的小星星。
陈慎之对自己的手艺那是十拿九稳,道:“如何?”
“嗯嗯!”田萝使劲点头,小肉脸点的一颤颤,道:“好食!”
陈慎之挑了挑眉,这第一步用美食与田萝拉近距离便成功了,那么接下来……
陈慎之还在思量,便见田萝挠了挠自己的小头发,还给了陈慎之一个可可爱爱的歪头杀,奇怪的道:“可是……可是这小馄饨的馅料滋味儿,怎么与陛下做的一模一样,一个滋味儿?”
陈慎之:“……”小丫头的味觉也太灵敏了罢……
第76章 陛下美人计
田萝说着, 似乎想要验证自己个儿的想法,又夹了一只炸的焦香四溢的小馄饨,放入口中,仔仔细细的品味起来, 随即使劲点头, 小脸蛋肉肉的, 点得直晃悠, 道:“就是这个味道, 不会尝错的, 与陛下做的小馄饨,一模一样的滋味儿!”
陈慎之一阵沉默,随即脸不变色心不跳的道:“贵女不愧是贵女,一尝便尝了出来, 其实……”
陈慎之压低了声音,仿佛做贼一样,好似这是天大的机密, 旁人我不告诉他,小声道:“其实……这就是陛下亲自为贵女炸的小馄饨,只不过陛下如今不方便来探望贵女, 因此让慎之冒名前来,也是怕引人耳目。”
田萝一听, 终归是个小孩子, 也没那么多心眼儿,登时信以为真,睁大了圆溜溜的眼睛, 道:“真的?陛下亲手为我做的炸馄饨, 太好食了!十足美味儿!”
陈慎之笑眯眯的点头, 道:“千真万确。”
“阿嚏……”嬴政坐在幕府大帐之中,又莫名打了一个喷嚏,不由放下手中简牍,奇怪的道:“朕……这是感染了风寒么?”
田萝一听是陛下亲手给自己做的小馄饨,又是欢心,又是喜悦,小姑娘情窦初开的模样儿,全都挂在脸上,是怎么藏也藏不住的。
陈慎之挑了挑眉,心里思忖着,这年头,“老男人”好吃香啊。
“阿嚏!”嬴政刚打了第二个喷嚏,没来由接着第三个喷嚏也打了出来,这回真真儿是确信了,自言自语的道:“朕或许当真是偶感了风寒……”
其实嬴政也不算是「老男人」,再加上嬴政面容端正俊美,一身正气,身材保养又好,根本看不出年纪楠`枫来,反而给人一种高大俊美的气息,完全不像是有孩子的人。
嬴政要样貌有样貌,要手段有手段,加之地位超然,这样的人物儿,怎能让旁人不动心呢?
陈慎之仔细想了想,确然如此,勿说是田萝这样的小女孩会动心了,若自己是女子,怕是也要动心,然前提是……陈慎之是个感情健全之人。
陈慎之本想走感动路线,如今事出有变,只好走「打着陛下名义」的感动路线了,总之差不多,都是感动路线。
陈慎之笑道:“贵女,这炸馄饨,可还顺口?一会子慎之还要去回禀陛下呢。”
“自然顺口!”田萝使劲点头,道:“好食!比上次的汤头馄饨还要美味儿!”
陈慎之笑道:“如此便好,也不枉费陛下的一番心意,唉€€€€”
他说到此处,突然长长的叹了一口气,装作很是忧愁的模样儿。
陈慎之的面容清秀之中带着一丝丝恰到好处的惆怅,这好像是文人儒生的「通病」,陈慎之虽说不上是儒生,但这具身子的确是儒生出身,还是大名鼎鼎的荀卿关门弟子。
陈慎之双眉稍微一垂,幽幽的叹气,那气质,那仪态,那模样儿,全然让人想问一句€€€€如何叹气?
田萝年纪还小,没甚么心眼儿,果然问道:“小叔叔,如何叹气?”
日前陈慎之与田萝已然拉近了关系,田萝不再像往日里那般抵触陈慎之,还愿意唤他一句小叔叔,如今田萝刚刚食到了「心仪之人」做的炸馄饨,心情正好,听见陈慎之叹气,自然要关心一句。
陈慎之顺坡下驴的道:“也没甚么,就是突然想起了陛下……唉,慎之是忧心陛下。”
“陛下如何?”田萝一瞬间紧张起来,道:“陛下可是病了?”
“并未,”陈慎之慢条斯理的道:“并不是抱恙,但若是抱恙倒还简单,不过招来医官,几幅汤药,对症下药便好,这天底下,甚么样的名贵药材没有?但唯独眼下陛下的「病」,是没有药材可以医治的。”
“到底如何?”田萝急的好像一只小陀螺,果然是顽不过陈慎之的,道:“小叔叔,你快告诉我,陛下到底怎么了?”
陈慎之重重叹了口气,前期铺垫已然足够,便道:“其实……唉,也不瞒贵女,陛下正在为狄县的事儿,发愁呢。贵女您也知晓的,虽说这狄县俘虏众多,狄县内部已然空虚,但田儋便是不投降,不只不投降,昨儿个乔装改扮成运送泔水的莽夫,被抓了回来,逃回楼堞之中,闭门不出。若是这么下去,免不得一场兵刃浩劫,陛下仁义为怀,不忍心见百姓流血牺牲,因而日日发愁,眼看便要病倒了……”
“我、”田萝立刻道:“我能帮上甚么忙么?”
陈慎之瞥了一眼田萝,心说这小姑娘,这么好上钩,往后里是要吃亏的。
陈慎之继续道:“贵女虽能帮上忙,但……还是算了,陛下不叫慎之与贵女谈起。”
“到底是甚么事儿?陛下为何不叫小叔叔与我说起?”越是不让田萝知道,小姑娘便越是想要知道。
陈慎之装作被逼无奈,只好道:“好罢,慎之便偷偷的告知贵女。方才幕府廷议,有人建议请贵女做一个说演,来引导狄县舆论,让狄县的百姓真真切切的看清楚田儋的嘴脸,如此一来,狄县人心动摇,自然不攻自破。”
他说到这里,田萝下意识缩了缩肩膀,果然,田萝是害怕的。旁人不知田儋的嘴脸,田萝是知道的。
当年田萝的父亲去世,田儋争抢着抚养田萝,到头来,对田萝不闻不问便算了,还要让田萝去赴死,三番两次指使田荣毒害田萝,因而现在田萝一听到他的名字,便觉得害怕。
陈慎之缓缓的道:“陛下便知道贵女会惧怕,因而不想让贵女出面儿,再者说了,这天下战事,无非是我们男子的事儿,怎么能让贵女这样的弱女子家家出面儿呢?”
陈慎之故意说「我们男子」「弱女子」的话头,他深知,田萝虽是古代人,又是大家闺秀,年纪还小,但心窍里是少有的反抗之心,因此故意说这样的话。
果不其然,便听田萝道:“谁说天下战事,就只能是男子的事儿?说演之时,非我莫属!我们女子家家的,也能尽力。”
“只是……”陈慎之道:“一旦贵女说演,田儋必然怀恨在心,你我都知晓,田儋的心眼比针别儿还要窄小,难道贵女便不怕田儋报复于贵女么?”
田萝咬了咬嘴唇,似乎在下定决心,随即一张小肉脸坚定起来,道:“田儋蒙蔽狄县百姓,已非一日两日,若有用得着田萝的地方,死且不辞,才对得起家父在天之灵。”
陈慎之舒出一口气来,这事儿便是成了,拱手道:“那慎之谢过贵女。”
田萝道:“这是为狄县百姓,小叔叔无需道谢。”
陈慎之完成了任务,也不打扰田萝歇息,便离开了营帐,往幕府营帐去回命。
他来到幕府营帐的时候,正巧了,便看到医官提着药箱子,从幕府中退出来。
陈慎之奇怪的道:“这是何人抱恙?”
赵高送医官出来,看到陈慎之,笑眯眯的回话儿:“上士,是陛下偶感风寒,方才打了几个喷嚏,因而唤医官前来诊脉。”
陈慎之挑了挑眉,赵高又道:“陛下吩咐了,上士前来,直接入府便好,不必通传。”
陈慎之点点头,便走入幕府大帐。
嬴政正在批看文书,简牍堆积在案几上,仿佛有批看不完的国家大事。
他都未有抬头,似乎是听到了陈慎之的脚步跫音,淡淡的道:“来了?”
陈慎之拱手道:“慎之拜见陛下。”
嬴政这才放下手中的简牍,微笑的好像一个好兄长,无尽的温柔,这一笑起来,刻板的容貌瞬间化开,俊美的不像话,陈慎之心中暗暗思忖着,怪不得把田萝贵女迷的五迷三道儿的,也是有资本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