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陈慎之瞥了一眼嬴政的模样儿,诚心的?绝对是诚心的。
他试探的道:“陛下,这……慎之的兄长,不正是您与章邯二兄么?章邯二兄是大忙人,见天儿的在咸阳转,看到他的人多,也不足为奇罢?”
嬴政笑得一脸「慈眉善目」「兄友弟恭」,道:“诶,朕所说的兄长,怎么能是我们这些外人呢?而是你犹如手足的……亲兄长。”
“亲、亲兄长?”陈慎之稍微打了一个磕巴,心里快速忖度起来,难道是这些日子,三个便宜哥哥天天儿来看自己,所以被人发现了?今儿个还和嬴政打了一个照面儿,嬴政或许已经发现了甚么。
嬴政又道:“三弟,你有没有见过你的三位亲兄长?”
“没有,”陈慎之矢口否认,道:“慎之这些日子,不是在圄犴中,就是在陛下的眼皮子底下,已然许久没见过兄长他们了,这……是高是矮,是胖是瘦,都已然快记不得了。”
“哦?”嬴政笑道:“原是如此。”
陈慎之总觉得他话里有话,嬴政站起身来,从矮柜中拿出一张小羊皮来,放在陈慎之面前,道:“三弟已然忘了亲兄弟的长相模样?无妨,朕这里倒是有一幅画像,乃是咸阳之内,见过你兄长之人画下来的,你看看,可眼熟否?”
哗啦!
嬴政将小羊皮张开,可不就是章邯拿来的那张么?
幸亏陈慎之早有准备,否则又要被猪蹄噎着,羊皮纸上画的是田升!
画工可谓是活灵活现,将田升那温文儒雅,又有几分挺拔的武将之姿,勾勒的淋漓尽致。
陈慎之眼眸快速转了两圈,道:“还真是……有点面善,只可惜许久未见了,实在记不清楚。”
嬴政给他看了一眼,也没有说太多,道:“既是记不清楚了,那也不便强求,只是有人说在咸阳见过你的几位兄长,也不可全信,万一是误会呢?”
陈慎之点头,嬴政收起羊皮,道:“食啊,再不食凉了。”
陈慎之总觉的,宴无好宴,看来今日嬴政是给自己摆鸿门宴呢,摆明了想要试探自己个儿。
陈慎之现在甚么胃口也没了,嬴政若真的见到了自己的三个便宜哥哥,又正是六国会盟之际,怎么可能放过他们?
“快食。”嬴政盛了一些鱼汤端给陈慎之,道:“这鱼羹,凉了便腥了,趁热饮。”
陈慎之含糊的应了一声,端起小豆,用小匕舀起一些来,放在唇边吹凉,然后送入口中。
“陛下!”
就在此时,有虎贲军在太室门外,朗声禀报道:“陛下,有刺客夜闯禁宫,在政事堂被发现!”
陈慎之一口鱼羹没能饮进口中,赶紧把小豆和小匕全都放下来,嬴政示意陈慎之,毕竟现在陈慎之顶着自己的容貌。
陈慎之清了清嗓子,朗声开口:“何人如此大胆?刺客可抓到了?”
“回禀陛下,”虎贲军隔着殿门回禀:“刺客在政事堂被发现,欲图行刺王相,被虎贲军发现之后,立刻逃窜,卑将们无能,那刺客武艺高强,被他逃脱了。”
“只是……”虎贲军又道:“只是,卑将们无意看到了那刺客的面容……竟是有几分与前齐国的大公子田升相似。”
哐啷!
陈慎之的袖子一勾,直接将小豆碰到了地上,鱼羹洒了满地都是,飞溅在席子上。
“嘶……”陈慎之现在是有痛觉的,被鱼羹烫了一下子,嬴政赶紧道:“烫到了?快去叫夏无且过来。”
“陛下不必了。”陈慎之连忙阻止,道:“无妨。”
鱼羹是盛出来的,已然稍微凉了一些,所以并不是很烫,陈慎之这是惊讶大于疼痛,方才一不留神低呼了出声。
陈慎之心中千回百转,三个便宜哥哥进宫来了?还在政事堂行刺,被虎贲军发现,欲图行刺丞相王绾?
上次王绾过寿辰,三个人就想要行刺王绾,可以说是有前科的惯犯了……
“三弟?三弟?”
“啊?”
嬴政唤了他好几声,陈慎之这才回过神来,嬴政指了指太室殿门,便听得门外虎贲军告罪道:“卑将无能,没有抓到刺客,还请陛下责罚。”
陈慎之咳嗽了一声,道:“你且先退下罢。”
“敬诺,陛下。”
很快传来虎贲军退去的脚步声,太室变得静悄悄的。
嬴政道:“这不是巧了么,刚说起你的亲兄长,便有虎贲军来禀报了行刺之事。”
陈慎之干笑一声,嬴政宽慰道:“其实你也不必太过放在心上,方才那虎贲军也只是说……相似,人有相似是常有的事儿,万一是看错了呢?”
陈慎之点点头,道:“陛下所言甚是。”
“再者,”嬴政又道:“田升是田升,虽是你的亲兄长,但你是你,他是他,便算是田升真的要反了朕,只要三弟你无心,朕亦是通情达理之人,并不会牵连无辜。”
陈慎之是个聪明人,他听出来了,嬴政是在敲打自己,让自己不要因着亲兄弟,便叛离了嬴政。
陈慎之熟知历史,他自然不会用胳膊去拧大腿,费时费力,还没有结果,简直是以卵击石,他才不会做这样的傻事儿,只不过三个哥哥会不会做这样的傻事儿,就不一定了。
陈慎之心想着,自己需得想个法子,让三个哥哥打消了行刺王绾的注意……
嬴政见他眯着眼睛不说话,不着痕迹的轻笑一声,道:“三弟,继续用膳罢。”
陈慎之点点头,回过神来,不过食起来有些索然无味,毕竟他心里有事儿,食甚么都觉得不如方才可口。
第二日陈慎之与嬴政对换回来,立刻回了自己的宫殿,叫来魏詹,道:“詹儿,你去帮我办件事儿。”
“是甚么事儿?”詹儿立刻道。
陈慎之将一样东西放在詹儿的掌心里,魏詹低头一看:“这是……栗?”
的确,是一颗栗子,还是炒熟的那种。
陈慎之道:“你将这枚栗,放在膳房后头的宫墙角落。”
魏詹还是一脸不解,为何要将一颗栗子放在宫墙角落?膳房后面那段路很是偏僻,一般都会供给宫廷膳房的粗人出入,运送一些生肉、生鱼等等。
还能为了甚么,陈慎之自是为了见他三个便宜哥哥,让他们不要再去行刺王绾,王绾都一把年纪了,马上到了该退休的时候,也没有做甚么坏事儿,若是真的被行刺了,陈慎之心里多少有些过意不去。
这是陈慎之与三个便宜哥哥商量好的暗号,把栗子放在宫墙下面,三个便宜哥哥看到了便会来见面,平日里因为禁宫森严,是不会来见面的,尤其是晚上,陈慎之千叮咛万嘱咐的,那三人也不会过来见面。
魏詹并不多问,拿着栗子便离开了,往膳房而去,将栗子放好,麻利的又回来。
次日清晨,天色还灰蒙蒙的,膳房却忙碌起来,毕竟膳房要准备早膳,而在早膳之前,还要准备各种食材。
食材讲究的便是新鲜,每日天不亮,便会有供给食材的人将最新鲜的生肉、活鱼、鹿、鳖等等送到宫里来。
今日也不例外,鱼人鳖人运送着活蹦乱跳的水产进宫,正在卸货,陈慎之难得起了大早,慢条斯理的走过去。
膳夫们见到陈慎之,立刻做里:“中大夫,您怎么来了?这点子小事儿,还要劳动您中大夫走一趟。”
陈慎之亲和的笑道:“食材是膳房之根本,食材的新鲜好坏,直接影响膳食的美味程度,难得今日得空,慎之便来看看。”
“是是是,中大夫您说的太对了!”膳夫们一打叠的应声。
陈慎之瞥了一眼运送食材的辎车,其中一辆辎车围了三个鳖人,也就是负责养鳖的人,那三个人穿着粗陋朴素,头上还戴着斗笠,遮盖住了面目,看不清楚,再加之他们一直低着头,便更是看不清楚。
陈慎之瞥了一眼,道:“行,你们忙,我去那面看看,今儿个的鳖倒是新鲜的紧,活蹦乱跳的。”
陈慎之一面说着,一面走过去,果不其然,那三个鳖人根本不是鳖人,而是陈慎之的三个便宜哥哥,因为看到了宫墙下面的栗,所以特来见面的。
陈慎之走过去,对他们三个摆摆手,三人便跟着陈慎之离开往远处偏僻之所而去。
“幺儿!”老三田轸笑道:“你怎的把我们都叫来了?是不是想兄长了?”
老二田桓没说话,但是点了点头。
老大天生道:“二位弟亲别闹,幺儿这般叫咱们前来,必然是有重要的事情相商。”
陈慎之道:“三位兄长,最近多事之秋,你们便不要如此高调了。”
“高调?”老三田轸道:“我们如何高调了?也是,不是我吹,幺儿你的兄长们一站出来,那是想要低调都无法的。”
陈慎之:“……”
田升皱眉道:“幺儿你是指甚么?”
陈慎之道:“自然是指你们行刺王绾之事。”
“王绾?”老三田轸道:“嗨,那都过去多久了。”
“多久?”陈慎之眯了一下眼目。
“是啊!”老三田轸道:“都过去好久了,你不说,我都险些忘记了。”
陈慎之脑海中快速旋转,虎贲军禀报行刺之事,才过去不久,为何三哥却如此说法?
难道……
陈慎之心窍一突,难道老三指的是王绾过寿的那次行刺?
陈慎之立刻道:“大兄,慎之出狱那日夜里,你们在何处?”
“那日夜里?”田升道:“夜里自然是在歇息。”
陈慎之又问:“你们可到了宫中?”
“自然不曾!”田轸道:“你不是不让我们晚上来寻你,那大半夜的进宫来做甚么?”
“坏了!”陈慎之恍然大悟,那天夜里根本没有甚么行刺,虎贲军来禀报的那么寸,正好是嬴政试探自己有没有见过三个便宜哥哥的当口,这一切怕都是圈套。
嬴政是故意「抛砖引玉」,提起陈慎之的三个便宜哥哥,然后又自导自演了刺客行刺王绾的事情,因着田升三人有前科在先,所以陈慎之自然而然以为真的是三个便宜哥哥在行刺,所以今日才特意把人约出来见面。
陈慎之立刻道:“三位兄长,快,立刻出宫!”
“诶,幺儿,怎么了?”老三田轸一脸迷茫。
老二田桓冷声道:“有人来了。”
踏踏踏!
是脚步声,而且数量不小,虎贲军快速逼近,将陈慎之还有三个鳖人包围在中间,包围得好似铁桶一样。
与此同时,便见一黑袍之人,闲庭信步的走来,那人身材高大挺拔,一双狼目不怒自威,笑道:“三弟,既然来了熟人,为何不给朕引荐引荐?”
是嬴政!
嬴政走过来,拔身而立,站在陈慎之面前,瞥眼看向那三个戴着斗笠的鳖人。
“拜见陛下。”陈慎之面上平静自若,恭恭敬敬的作礼,道:“回陛下的话,并非是甚么熟人,不过是平日里进宫送水产的鳖人罢了。”
“哦?只是鳖人?”嬴政问。
陈慎之回答:“回陛下,只是鳖人。”
“好得很呢,”嬴政冷笑一声,道:“朕倒要看看,这鳖人生的甚么模样!”
他说着,劈手直接掀掉了那鳖人的兜里。
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