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田€€这话儿,是说给老大田升听得。
田升是齐王的大公子,按照齐国素来的传统,都是传位嫡长的,如果不传位嫡长,很可能生出派系祸端来。在齐国,田升的地位和建树也是最高的,是齐王最期与众望的一个公子。
田升的心思温柔细腻,凡事三思后行,这就促使了他总是多想一些,田€€的话其实是说给他听的。
今日「陈慎之」打败了田€€,所以应该入住御营的人,是陈慎之才对,而入住了御营,就代表他是齐国的统治者,田升身为长子,又是齐国建树最多的人,若是按照平常的排法,他才是应该入住御营之人。
田€€这一招挑拨离间,不可谓不狠毒。
嬴政冷笑一声:“我看你……手和足都不想要了。”
“嗬!”田€€吓得连忙抱头鼠窜,对士兵道:“快走快走!”
罢了真的逃跑了,生怕嬴政再掰断他的足。
老大田升心思本就细腻,听了田€€的话,蹙着眉没有说话,老三田轸哼哼的道:“鳖蛋!还敢挑拨我们兄弟之间的感情,我呸!顽泥巴去罢!”
说着,对田升道:“大兄,是罢!”
“大兄?大兄?”田轸连续唤了两声,田升一直在出神,竟没有听见。
田桓轻轻碰了他的肩膀一下,田升这才突然回过神来,还吓了一跳。
“啊?”田升道:“三弟,你说甚么?”
“大兄,你怎么了?”田轸奇怪:“为何呆呆的出神,在想甚么?”
田升干笑了一声:“没甚么,可能……可能是累了罢。”
老三道:“是啊,这一路奔波,也是累了,尤其是二兄,二兄还受着伤呢,咱们快去歇息罢!”
四个人一道,并着魏詹一同往下榻的营帐而去,到了齐国的御营门口,老大田升看了一眼嬴政,温和的道:“幺儿,这御营是你赢来的,合该你去住下来。”
“是啊!”老三田轸道:“幺儿你方才别提多厉害了!看的为兄们都傻了眼!”
老二点点头,道:“有机会,切磋。”
嬴政看着老二田桓,意味深长的一笑,切磋,你根本不是朕的对手,道:“伤养好了再说罢。”
说罢,还拍了一下老二的胸口。
“嘶……”老二虽然说自己的伤已经好了,其实都是托词借口,毕竟这不是光彩的事儿,一直瞒着大家,说自己的伤早就好了。
嬴政可是知道的,毕竟那一下是嬴政打得,他知道自己下手的轻重,若不是为了放走陈慎之,嬴政也不必装作不敌,下手会更重一些。
嬴政说罢,也没有拒绝入住御营,施施然走进了御营,让魏詹放下帐帘子。
老三田轸道:“二兄,你不是伤好了么?怎么还疼?”
“已然好了。”老二田桓逞强。
老三道:“那你让我看看,让我看看!看看啊,你跑甚么!”
老三追着老二一路跑,两个人窜进旁边的营帐,老大田升望着御营,眼神有些复杂,最后还是转身离开,也进了其他营帐下榻。
嬴政走进去,魏詹立刻给他倒了一杯水,他早就见识过「公子」的武艺,时灵时不灵的,关键时刻不会离谱,但非关键时刻,那就相当离谱了,虽魏詹隐隐约约觉得很奇怪,但他从来不会多问,这也是陈慎之喜爱的一点儿。
嬴政看了一眼魏詹,淡淡的道:“明日一早,你记得提醒我,看看枕下。”
魏詹一脸奇怪,看看枕下?这是甚么意思?
但是魏詹也不多问,点点头,道:“詹儿记下了,公子。”
嬴政摆摆手,冷漠的道:“退下罢,无需侍候。”
“那公子早些歇息,詹儿告退了。”魏詹顺从的退出御营,很快离开。
嬴政立刻起身,将一张小羊皮拿过来,展平在案几上,在上面书写起来,写好之后将小羊皮卷起,放在头枕之下。
嬴政做好这一切,这才找了一面镜鉴,对着镜鉴照了照「自己」的脸面,鼻子有些红,必然是方才田€€打的,嬴政的脸色有些难看,狠狠一拍案几,好一个田€€,早晚朕会扭掉你的脑袋。
入住野王营地的第一天夜里,平安无事,四下悄无声息,很快太阳便升起来,今日便是会盟的第一日。
“公子,公子起身了,已然天亮了。”
“唔……”陈慎之睡得迷迷糊糊,突然听到了詹儿的声音,心想着变回来了?
果然,睁眼一看,天都亮了,营地外面隐隐传来脚步声,很多人走来走去,今日是会盟的第一日,自然有的忙碌。
陈慎之翻身坐起来,揉了揉自己的眼睛,伸了个懒腰,惬意的打了一个哈欠,魏詹将他的衣衫拿过来,道:“公子,您昨儿个让詹儿提醒您,看一看枕下。”
“枕下?”陈慎之眼眸一动,是了,合该是嬴政让詹儿提醒自己个儿的。
陈慎之半真半假的笑道:“是了,要不是詹儿提醒,瞧我这记性,都给忘了呢。”
陈慎之又道:“我自己更衣便好,你先出去罢。”
“敬诺。”
魏詹退出去,陈慎之立刻一个翻身,在头枕下面掏了掏,摸出一张小羊皮来,展开来阅读。
果然是嬴政的留书,无非是传递一些消息,互通有无罢了。
嬴政让他把会盟的消息全都记录下来,写在这张羊皮上,等到了晚上,嬴政也会从头枕下取出阅读。
小羊皮上写得很详细,嬴政要知道会盟的具体内容,例如各国兵力多少,各国实力如何,各国都带来了甚么主将等等,还有会盟的条款,如何发兵,如何屯兵,从哪几路出击等等。
陈慎之一一记在脑海中,点点头,末了去看最后一行字,上面竟然写着……
€€€€田升心思颇重,需多加小心。
陈慎之挑了挑眉,嬴政这是让自己小心便宜大哥。
陈慎之多看了一眼小羊皮,将它重新藏好在头枕下面,换了衣裳,洗漱整齐,从御营中走了出来。
兄弟三个已经整理整齐,正在等他,老三田轸笑道:“幺儿,起了?今儿个会盟头一日,咱们走罢!”
陈慎之点点头,多看了一眼田升,田升的表情还是很温和,一派谦谦君子的模样,见陈慎之看自己,便关心的道:“幺儿身子如何,昨日与田€€比试,没甚么大碍罢?”
“无妨。”陈慎之笑道:“特别好。”
哪里能不好,嬴政对付一个小小的田€€,根本没有悬念的,更何况,陈慎之故意没躲那一拳头,嬴政一醒来便被打了,那火气能不大么,该担心的是田€€才对。
众人进入了野王会盟的幕府大帐,大多数人都已经在坐了,燕赵韩魏,还有卫角君都在,唯独田€€和他的手下不在,还没有来。
子南角知道,这次齐国来了很多派系,所以故意安排了两组齐国的席位,谁也不得罪。
陈慎之等人坐在其中一组席位上,瞥眼一看,便看到了那奇奇怪怪的赵公子。
赵国公子坐没坐相,案几上摆着一承€€的栗,正在食栗子,食的是乱七八糟,渣子掉得满身都是,身边很多人都十足嫌弃。
“哎呦,真是对不住,寡人来迟!寡人来迟了!”
田€€的嗓音响起,很快走进了幕府大帐,毕竟这次会盟,七个国家都参加,田€€似乎觉得自己压轴出场,脸面更大一些。
但田€€一进来,陈慎之忍不住笑出声来,“噗嗤”一声毫不遮掩。
真真儿太好笑了!
田€€的脸,肿的跟猪头一样,腮帮子红彤彤的,好像在扮演小松鼠,还是小学生舞台妆效,非常夸张。
手臂也断了,捆绑固定着,走路一瘸一拐,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田€€听到笑声,狠狠瞪了一眼陈慎之,在席上坐下来,道:“咱们开始罢?”
卫角君立刻致辞开场,道:“秦室无道,残暴天常,我等聚集在此,只为匡扶正道……”
陈慎之托着腮帮子,听着他们说大话,果然啊,想必武侠小说里的英雄大会的原型,便是古代的诸侯会盟了罢,各国的国君聚首,就跟各大门派的掌门开会一样,全都是场面话。
陈慎之差点打哈欠,但是他可没忘了嬴政布置下来的作业,将各国的底细摸清楚,尤其是各国的实力,粮饷,屯兵数量,领兵将领等等。
“废话别说了!”魏国的将领道:“咱们合并,共同抗秦,那兵力几许,大家伙不防说说!”
无错,兵力,就是这个问题,陈慎之听了一堆的废话,就等着这些有用的呢。
田€€眼珠子狂转,道:“魏公子,您魏国愿出多少兵力?”
那魏国公子冷笑一声:“我也不说那些虚的,我魏国的宗室,在咸阳被毒杀,丢尽了脸面,这事儿不能算完,我与秦室不共戴天,嬴政的脑袋瓜子必须由我斩下来,我愿出兵五千,粮饷自给自足!”
“五千……”
“五千啊……”
这古代的打仗,很多人都觉得动辄二十万大军,甚至百万雄师,其实都是假的,骗人的,起码在汉朝以前,甚至是三国时期,都没动辄二十万大军这么大的数量,便算是二十万,那也是穷极所有的兵力,绝对的大手笔,豪横!
先秦时期,如果一个国家能拿出五万兵力,绝对是大国之中的大国,强国之中的强国,魏国如今已经亡国了,能拿出五千兵力,绝对不是小数目,而且这次是合纵攻秦,五千是诚意之数了。
如果七个国家,都能拿出五千兵力,嬴政那面儿也不会好过的。
卫角君立刻奉承起来:“好!好魄力!不亏是魏国公子!不愧是魏公子啊!”
魏公子听了很是自豪,昂着下巴,还冷冷的看了一眼魏詹。
毕竟都是魏国人,而且都是魏国的公子,他是有意在魏詹面前炫耀的。
魏詹并不当回事儿,甚至都不看他一眼。
田€€一听,不能被人抢了风头,道:“五千?我齐国,愿出兵八千,粮草自给自足!”
“八千!”
“嗬,八千呢……齐国大手笔啊!”
“就是啊,八千……”
田€€瞬间将魏国压了一头,魏公子不愿意了,但是五千已经很勉强,还要给自己留点余地,再者说了,出兵越多,消耗的粮草越多,魏国一时也拿不出太多。
卫角君笑道:“其余诸君呢?”
其他国家,有出兵五千的,三千的,也有两千的,总之多多少少带点诚意,陈慎之便是脑子好使儿,一一把数量记下来,然后把领兵的将领名字也记录下来。
轮到了卫角君,卫角君脸色尴尬的道:“诸位也知道,我卫国这些年被掌握在秦室暴€€政的铁蹄之下,几乎没有甚么兵力,但是……但是为了表达诚意,我愿出兵一千……一千五!”
卫角君一狠心,咬了咬牙,还添了个零头。
大家伙都很蔑视的看着卫角君,但也算了,差强人意,本来就没想他能出兵太多,毕竟占用了人家野王的地盘子,说得过去。
“嗯?”田€€道:“赵公子还没开口,不知赵国出兵多少?”
赵公子被点了名字,还在抠嗤栗子,「啊?」了一声,一脸状况之外,身边的寺人连忙重复,赵公子这才听清楚,呸呸两声吐出栗子皮,眼珠子狂转,道:“赵国……我们赵国出兵五百!”
“五百?!”
“我没听错罢?五百?!”
“五百是甚么?”
“不是五千,也不是五万?竟然是五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