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了想他把蘑菇地按照一九分成了两部分，中间隐秘地做了个记号。这样大的一部分继续“正常”生长蘑菇，小的一部分用来做实验。就算老人发现什么，也可以说是他种子撒的不均匀。
确定好这些，唐令又按照程哥教的法子对比着光线寻找蘑菇伞下的孢子。第一次种蘑菇需要菌种，以后就不需要了，可以自己采集蘑菇孢子。可惜他看了半天也看不到孢子在哪，干脆挨个举着蘑菇晃了晃，又对着伞柄吹了半天，假装是风吹散了孢子。
这样应该行了吧？
唐令松了口气，把剩了一半稀释过的水珠拿出来倒入铁皮罐。这些水将用来浇灌蘑菇地，不过为了避免土壤变化太大，还是得继续稀释。他拿铁丝拧好门准备去打水，没注意在他离开后，墙角趴着的小狼崽子闭着眼，循着本能一路爬到铁皮罐整个没入脑袋，大口大口喝了起来。
第13章 报复
外出围剿虫穴的卡车在傍晚时分回了避难所。出去时青古拉卫队连同荒野猎人一共四十三人，回来时只剩下三十一人。死了十二个，三个卫队成员，九个荒野猎人。
卡车的身后，巨大的网兜里拖着的是小山一般的虫子。沿着那条坑坑洼洼的水泥路，从铁皮窝棚到石头屋，凡是看到这一幕的人纷纷露出欣喜的眼神。这次的收获出乎意料的大，依着避难所往常的惯例，一部分虫肉会做成肉干留着慢慢吃，一部分会拿出来当做福利。不管是青古拉卫队成员还是住在铁皮窝棚的底层流民，大大小小都能分到一点。
至于死去的人，除了特别亲近的家人和朋友根本无人在乎。荒野上哪天不死人呢。
收到他们回来的消息，黄旭早早等在了青古拉大厦门口。围剿虫穴并不是一个太难的任务，但荒野上随时都有意外发生，保不齐倒霉遇到虫潮，全军覆没也是可能。这次任务顺利完成，他心里也是暗暗松了口气。
等卡车停住，围剿负责人率先跳下车走到黄旭身边，开始汇报外出情况。
荒野通行规则，类似的围剿任务报酬并非固定，而是根据荒野猎人在任务中的出力表现决定。让卫队负责人意外的是这次杀虫子最多的居然是个看起来快要死的老人。
古平。
带队的负责人对他印象深刻，还没出避难所老头就杀了一个人。等到了荒野老头更是不肯跟任何人搭档，自己一人架着枪守在了虫穴外面。原先众人对老人的行为还颇有微词，直到他们见识了老人的枪法，所有人包括卫队成员和荒野猎人全都闭上了嘴。
负责人尽量不带偏见地讲述着围剿发生的事。黄旭瞥了眼抱着枪孤僻守在一旁的老头，耐心听完手下的汇报，开始发放报酬。
对荒野猎人来说，生活往往是有今天没明天，所以他们很不喜欢任何形式的拖欠报酬。而和荒野猎人合作的避难所也习惯了任务结束立刻结清报酬的做法，这也是日后长期和荒野猎人合作的基础。当然荒野猎人也是一群手里留不住钱的慷慨大方的家伙。每每活着完成任务拿到报酬的第一时间，绝大部分荒野猎人都会迅速地把这些钱再花出去。武器、药物、女人……总有他们不得不花的理由。
青古拉大厦收入的很大一部分要感谢这些猎人。反正每次黄旭发下去的报酬转个圈又会回到他的手中。
譬如现在，黄旭在一边发放报酬，另一边紧跟着就有卫队成员询问猎人们有什么需求，像是尽职尽责的推销员。很快发放到猎人手里的信用币又回到了黄旭手里，换成了猎人们需要的武器、药品、美酒、女人、男人或者什么东西。
轮到老人，数次的合作让黄旭自觉了解老人，这就是一个倔强孤僻清苦不讨人喜欢的老头。每次要换的东西离不开武器、食物和药品三种，至于别的青古拉大厦休想从他身上赚取0.1个信用币。
他报出一个合理的价格，等待老人一成不变的交易。但出乎他意料的是，老头沉默半晌，哑声道：“我需要一些日用品，你有什么推荐？”
黄旭：“……”
派了个人带着老人去挑选日用品，黄旭总觉得老人今天的反应有些异常，他随口问这次围剿的负责人：“你们出去有遇到什么奇怪的事吗？”
负责人垮着脸努力回想，该汇报的都汇报了呀。他不知道黄旭就是心血来潮问了句，耗死不少脑细胞总算想起那么一件来。
“发现一个古怪的坑算不算？”
“虫穴？”黄旭头也不抬地问。
“不是，就是荒野上突然出现一个坑，大小只有一平米，深度差不多两三米，里面的土全没了，不知道怎么回事。”
黄旭听了没怎么在意：“说不定是什么新发现的虫子。”
手下点点头没再提这件事。
……
同一时间，一辆黑色的吉普车疾驰过荒野，从X-III区一路横穿回到了X-I区，沉默团的一号避难所就在这里。
和青古拉五号避难所类似，沉默团一号避难所也是依托资源矿脉而形成的一个荒野聚集地。这里原先属于一个叫“黑火公司”的小势力，几年前沉默团崛起时，第一个目标挑中的便是黑火公司。几次冲突后，黑火公司的创始人死在沉默团手里，原先占据的资源和地盘也全被沉默团吞并了。于是这里便从黑火公司成为了沉默团一号避难所。
对于原先依托这座矿脉生活的流民而言，统治势力的变更没有在其内部引起一丝的波澜。正如程哥跟唐令所言，跟谁混不是混，不管是谁占据了这片荒野都离不开荒野上的流民。
况且一百年来在荒野上崛起的组织势力数不胜数，绝大部分都如流星闪过，扑腾了两下便没了水花。只有寥寥可数的几个势力站住了脚跟，长久地盘踞在荒野，居高临下地统治着荒野上的一切。譬如青古拉。如此一来，流民们已经习惯了各种势力的崛起、覆灭，统治势力的变更还不如晚上给发一块肉引起的轰动大。
也因此最初沉默团崛起时并未有多少人在意。谁知道它会存活多久呢？直到各大势力隐约知道了沉默团背后站着的另一个庞然大物€€€€汉唐集团。那是统治了原先清国将近五分之一区域的强权势力，建立起了大大小小无数安全区，是荒野所有人的向往。荒野上的势力才逐渐意识到沉默团并不像以往那些昙花一现的存在，它有着自己庞大的野心，直指整个荒野。
远远的看到了避难所的轮廓，谷熊一踩油门加快了速度。黑色吉普宽敞的后车厢里，堆得满满的全是黑色的泥土。一抹绿色在泥土的最上方，随着风从窗户灌入，来回左摇右摆着。
谷熊回头看了眼，一向粗犷的脸上满是温柔。
“我想了一路都没想明白X-III辐射区怎么会出现这么一小块绿地。”他一边开车一边跟沈温云道。
X-III辐射区位于X区最西端，属于荒野上重度辐射区。一百年来人类的脚步已经遍布了X区，但除非必要很少有人愿意进入X-III辐射区。那是整个荒野上最荒凉的地方，除了已经变异的虫子，什么都没有。
“这不科学。”谷熊强调道。
沈温云揶揄地看他：“你居然知道科学？”
谷熊翻了个白眼：“老子高中毕业了好吗。”
沈温云笑了起来，伸出手，白色的骨刺从手掌扎出：“你觉得这科学吗？”
“当然。”轮到谷熊反击了，“你追随的纪教授不是说这就是基因科学嘛。”
沈温云没理他。
谷熊认真起来：“你说有没有可能是特殊的基因能力？”
“不知道。如果真是特殊基因能力的话，他跑X-III区做什么？”
两人一路闲聊进了避难所，把车停在一栋六层的建筑面前。和青古拉大厦不同，这栋没有名字的建筑只有沉默团的人可以出入，荒野猎人另有单独的活动场所。
谷熊随手拉了一个人问：“老大呢？”
“团长在训练场。”对方看到谷熊立刻举手行礼，完全不同于青古拉卫队的松懈和自由。
谷熊和沈温云对视一眼，开车前往了训练场。这又是一点和青古拉不同的地方，沉默团在驻地特意修建了一个训练场，用于成员和荒野猎人日常训练。当然成员是免费的，而荒野猎人则需要缴纳一定的费用。
考虑到高阶基因者强大的破坏力，训练场修建时便选在了远离居住区的地方，毗邻铁矿附近。远远看着训练场占地颇广，宛如一头雄踞荒野的巨兽。训练场内部分为了大大小小五个区域，前三个区域对所有人开放，而后两个区域则只对沉默团内部的基因者开放。
谷熊和沈温云一来到训练场便意识到了不对。往日不管什么时候都有人的训练场此时冷冷清清。
“怎么回事？”
今日负责轮值的守卫在向两人行礼后，解答了两人的疑惑€€€€四阶基因者全力释放的威压不是一般人能承受的。
很快踏入训练场内部区域的两人便明白了守卫的意思。
热，太热了！
盛夏的戈壁本来就热，此刻训练场给他们的感觉更似把人投入到火炉炙烤。而随着两人一步步往前，炙烤的感觉愈盛，两人更是产生一种皮肉都要烧焦的错觉。
远远的，一个魁梧不亚于谷熊的壮汉看到两人，冲着两人点点头。他手里搭着一件墨绿色的衬衫，沉默地站在训练场边缘注视着场中一团流动的金色火焰。
“老大？”
谷熊和沈温云顺着他的视线看去，有些意外。说来两人都是第一次见到四阶基因药剂【南明离火】展现出的完整状态。惊讶中那团火焰朝着他们走来。炙热的感觉逼近，一双胳膊从火焰中伸出，慢慢是肌肉线条流畅的上半身和一张棱角分明的脸。而等火焰走近，沉默团团长韩为整个人从火中走了出来。金色的火焰好似活物，在他身上肆意游走，最后温顺地被他收拢于掌心。
赤着上身的韩为光脚踩在戈壁上，黑色的长裤熨帖，看不出丝毫破损的痕迹。
“都没把裤子烧了吗？”谷熊好奇嘟囔了一句。
下一刻一团火焰顺着他裤脚升起，谷熊飞快跺脚，沈温云默默远离了他。
“人都处理了？”韩为从壮汉手里接过衬衫，随意问了句。
谷熊踩灭脚下的火焰，不敢再皮老老实实摇头：“没。遇到点意外我和老沈就回来了。”
“什么意外？”韩为系着扣子看过来。
谷熊飞快把他和沈温云的发现讲了一遍，再一次特别强调：“这不科学！”
从谷熊嘴里听到科学，韩为系扣子的手顿了下，谷熊抢在他说话之前道：“对对对，科学，我高中毕业了。”
韩为轻轻笑了起来，好似想到什么：“那里离着魔鬼山多远？”
魔鬼山就是他被发现的地方。
“不是特别远。”回答的是沈温云。
“离着青古拉的哪个避难所更近一些？”
“三号避难所。”
韩为系好最后一个扣子，略作沉吟：“就青古拉三号避难所吧。”
他没头没尾来了这么一句，但在场三人都听明白了他的话，顿时凛然。
这天晚上，一直吊在荒野众人头顶的大石终于落地，沉默团展开了对于青古拉的报复，目标直指青古拉第三避难所。
第14章 消息
夜幕低垂，星光黯淡，戈壁的风吹过，吹得石头屋子上挂着的木板门哐哐哐作响。
一墙之隔的石头屋里，简陋的土灶燃着炭火，发出温暖的光。一口漂亮的双耳小锅架在土灶上，撕成细条的蘑菇和切成块的土豆上下翻滚，乳白色的虫肉漂浮，酝酿出一股异香。
热气蒸腾隔绝了戈壁上的风云突变，什么都不知道的唐令此刻正裹着一个天蓝色的毯子坐在地上听老人讲荒野的事。毛毯是老人带给他的，除了毛毯还有一些日用品和几套崭新的衣服。这些东西唐令今天自己也在集市买了，但看到老人给他准备的，他依然很高兴。
同样披着毛毯的老人坐在土灶前，看着土灶里微微的火光，嘶哑着嗓子给唐令传授着他用命搏来的经验。老人身上的毛毯是黑色的，唐令下午在集市特意挑选的颜色。曾经唐令的爷爷很喜欢黑色，老爷子冬天常常穿一件黑色的羊毛大衣，特别有范。下午在集市看到黑色毛毯时，唐令一下子想到了老人。他托着下巴看着老人裹着毯子，就像是爷爷一样。
“荒野最常见的是一种铁甲虫，刚出生的幼虫有手掌大小，成虫身长一米多，最大能长到两米。铁甲虫多数都是黑色的，喜欢地下，虫穴一般挖的很深，习惯聚居生活……”
老人对荒野上的虫子十分熟悉，一边讲一边回忆着：“除了这些甲虫，还有一种蠕虫。不过蠕虫多生活在沙漠，极少出现在戈壁。”
“蠕虫是什么样的？”唐令听得认真，这些都是老人在荒野上生活了几十年的经验，也是唐令要在这个世界填充的细节。
“蠕虫……”老人想了想，“我只见过一次，听人说成虫有三十多米、四十米长。我见过的那次是幼虫，也有十多米了，约莫水桶粗细，是青古拉的人从沙漠带回来的。”
四十米，那不是比一截高铁车厢都要长了？唐令心里有点恶心，没法想象这种存在。
老人又从蠕虫讲到了虫潮：“在荒野一定要注意虫潮，年年都有虫潮袭击避难所的事。”
“虫潮？”
老人点点头：“虫潮多发生在夏季，夏季也是虫子的繁殖季。繁殖时虫子需要大量的能量，靠日常猎食肯定不够，各种各样的虫子就会聚集在一起，朝着避难所袭来。”
对荒野上的各个避难所来说，时不时出去围剿虫穴，一方面是补充肉食，另一方面也是减少虫潮发生的风险。毕竟要是平时都把虫子围剿干净了，遇到繁殖季虫潮想聚也聚不起来。
“如果在荒野上遇到虫潮怎么办？”唐令想象着老人说的情景问。
老人沉默：“……只能等死罢。”
“那现在荒野上大概有多少种虫子？”
“谁知道呢。”老人摇摇头，“自从灭世战争后，谁也不知道这个世界上的物种死了多少，又变异了多少新的物种出来。很多看着像的东西，可能在基因上已经是完全不同的物种了。”
老人想到了人，基因药剂的开发和滥用，那些高阶基因者还算是人吗？他摸了摸自己绑着绷带的胳膊，就像他一样，现在被拉去解剖的话，也不算是人了吧。
老人看着火光微微有些出神，屋里安静了下来。
唐令听老人提到变异想到了那头小狼崽。小狼崽的母亲确实不太像是他印象中的狼了，但小狼崽好像没什么变化，也可能是太小了有什么变化也看不出来。想到什么，他转身从墙角拨拉出那条垂死的小狼崽，想看看它现在怎么样了，却惊讶发现小狼崽的气息比下午强健了不少。虽然还是那副虚弱的样子，但给他的感觉却像是透着一股生机勃勃。怎么说呢？就像是笼罩在小狼崽身上的死气散去了，很难形容的一种感觉。
唐令觉得自己肯定是太晚没睡产生了错觉，但这种玄妙的感觉就跟进入山海章一样，不由分说萦绕在他的脑海，怎么也消散不去。
山海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