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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光点
夜晚的戈壁素来是荒凉的代名词。
孤寂、萧索、荒芜、凄凉……种种形容词都能用得上。特别是灭世战争后, 原本就缺乏生机荒无人烟的戈壁更是物种断绝、植被枯萎，只剩下了虫子和偶尔出现的人类身影。但即便是虫子和人类，到了晚上也习惯于待在各自的巢穴中, 不会轻易打破戈壁的宁静。
青古拉五号避难所，当然现在要称作沉默团五号避难所作为一个大型人类巢穴自然也不例外。
当夜幕降临, 整个避难所被黑暗笼罩陷入了沉寂之中。从避难所外围的铁皮窝棚到石头屋，穿过青古拉大厦绕到后面的煤山，所过之处万籁俱寂，只有戈壁的风呼啸和煤山脚下那条不知名河流永不知疲倦地哗啦啦流淌着。
但今晚避难所却多了几个不速之客。
伴着风声, 一个巨大的黑影刺破浓厚的云层自半空划过, 赫然是盘踞在荒野食物链顶层的一头飞行异兽。这头飞行异兽原本的目标是南方，但在经过避难所时, 却隐约觉得下面有什么在吸引着它。
作为这块区域的顶级霸主, 已经有了一些简单智慧的异兽认出了这个地方。下面是不同于虫子的另一个物种巢穴, 单个的个体在它眼中十分弱小, 但数量多了也会给它造成一定的麻烦。特别是这个巢穴里的某些个体身上会长出黑色的肢节, 伴着火光向他喷吐出一种黑色的小圆球, 打在身上十分疼。所以一般情况下它并不愿意招惹类似的巢穴。但今晚感受着这个地方对它的吸引，巨大的飞行异兽缓缓收拢翅膀，仿佛一辆黑色的重型坦克停在了河边。
但它并不是唯一赶过来的陌生客人。
离着它不远，一头刚出生不久的老鼠趴在地上。这头老鼠原本生活在矿山下，几天前阿雅亲自带队围剿了矿山中的老鼠，大大小小的变异老鼠纷纷死在沉默团手下, 只有这头小老鼠躲在煤山缝隙里逃过一劫。
今晚它只是来到河边喝水，但这里有什么吸引了它。
和小老鼠对峙的是一只肢节闪烁着寒光、荒野上常见的虫子。虫子还是幼虫，同样属于沉默团围剿下的幸存者。小老鼠来到河边喝水，虫子早早发现了它。一场狩猎原本即将开始, 却被地下的动静打断。
如此，三个变异生物诡异又和谐地守在河边，静静地看着面前这块吸引他们的土地。
时间一点点过去，土地没有任何变化。饥饿的幼虫有些急躁，盯着对面的老鼠发出昂昂的声音，却又舍不下土地对它的吸引。老鼠一边想要逃跑，一边刨着地里的土，同样陷入了两难。巨大的飞行异兽冷酷地盯着这两个小不点，尽量收拢着身上的威压，不希望被远处巢穴里的“虫子”发现。
在他们目光所不及的地方，一颗白色的孢子在湿润的土壤里轻轻动了动。一缕好似雾气般的细丝从孢子中探出，小心翼翼地感受着这个世界。土壤中有种温暖的感觉包裹着孢子，让它舒服地伸展着，更多的好似云雾一般的细丝延展出来。这些细丝伸向不同的地方，但最多的细丝纠结朝着风透入的方向探去。
当一缕细丝探出地表，越来越多的细丝生长了出来。这些细丝覆盖了整个地面，好像下了一场轻薄的雪。
三个异兽有些蠢蠢欲动，可吸引它们的并不是蘑菇的菌丝，直到地下有声音响起，好似什么东西裂开。土壤里黑色的种子萌芽，声音微弱，以人类的听力自然听不到，但对于异兽来说一点细微的动静都会被它们捕捉到。
和蘑菇孢子一样，某种温暖的感觉包裹着黑色的种子。种子努力积蓄着力量。虽然还不足以它们离开土壤，但白色的胚芽好似一个个小米粒，用力吸收着地里的养分和生机。
随着最后一颗种子裂开，无数闪烁的银色光点从地下升起，这些光点漂浮在半空，如梦似幻。
三个异兽立刻躁动起来，渴望地凝视着空中的光点。好似雪花飘落，又似细雨蒙蒙，银色的光点打着旋，缓缓消散于空中。
同一时间。
青古拉大厦九层，唐令戳着小土豆睡不着。
他后知后觉反应过来韩为向他道歉的意思。是因为之前韩为也认为他没什么用，只会做一个依附他人为生的人吗？还有最后的正式介绍，他就说嘛两人都一起喝过几次蘑菇汤了，难道他会不认识韩为？这不就和大哥对他认可的人给微信号的行为一样嘛，所以他是刚刚被韩为认可吗？
好气啊！
唐令默默地想他要把预备送给韩为的韭菜自己吃掉，但转念看在他最后还是认可了自己的份上，给他留一茬好了。
事实上唐令觉得他更气的是自己的迟钝，他之前居然都没感觉出问题。当然他也没想到自己会气性这么大，竟然会气的睡不着。他郁闷地在床上翻了个身，突然间只觉得掌心一凉，山海章出现在了手里。
怎么回事？
唐令举起山海章，不等开灯看清楚，灵魂便似被什么吸引，钻入一片绚丽的空间。漫天的星子闪烁，轻柔的夜风吹拂。唐令从未在晚上进入过山海章，不知道山海章里居然也是日升月落。他惊叹地看着璀璨夜空，身体轻飘飘落在小苗跟前。
咦？
夜色下，无数银色的光点盘旋，好似星子落下。他一时竟是分不清楚星空到底在头顶还是眼前。顿了下他轻轻伸出手，一颗银色的光点落在掌心，闪啊闪倏然钻入皮肤消失不见。
唐令没有任何感觉，他又看向小苗，注意到更多的光点落在小苗身上。只有两片叶子的小苗快活地舒展着，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长高了那么一点点。
真是一点点。
唐令伸手比划了下，莫名有些替小苗发愁。长得这么慢，什么时候才能长大啊。
他盘腿坐在小苗身边，开始思考小苗今天的变化，应该是跟他种地有关。按说水珠昨晚便喷洒到了田里，但山海章一直没有动静。直到他今天把蘑菇和韭菜都种下，晚上小苗就开始生长。所以小苗想要继续长，还是要更多的种地。就是不知道空中这些银色的光点是什么？
等等！
他突然意识到一件事。小苗这边动静这么大，那河边的地里呢，不会动静更大吧。万一一夜之间蘑菇韭菜都长出来，傻子也知道不对劲。他蓦地起身，又想到现在外面正是深夜，他不可能离开青古拉大厦去河边，犹豫地重新坐回到地上。
应该不会像他担心的这样，他安慰自己。当初他可是实验过水珠功效的。正常来说水珠稀释的程度和促进蘑菇的生长成反比。说不定今晚小苗的变化是以量取胜呢。怎么说这次的土地可是足足有一千多平方米，他光是种蘑菇就差点把腰给折断了。
这样想想他总算不那么焦虑了。
反正出去也睡不着，他干脆托着下巴看着小苗快活地在夜风中摇曳着。随着半空中的银色光点不断消失，小苗满足地抖了抖叶子。下一刻丝丝缕缕的乳白色雾气从叶子上析出，沿着叶子的脉络朝下流去，最终在叶子边缘凝聚成一滴乳白色的水珠，挂在那里欲坠不坠。
这是唐令第一次见到水珠凝结的过程。他伸出手指正要戳到水珠上，却看到第二滴水珠凝聚了出来。
……
天刚蒙蒙亮，太阳还不知道在什么地方。唐令已经换好衣服洗漱完毕一口气冲出了青古拉大厦。
他的目标是河边蘑菇地。
睡了一晚上的小狼崽恢复了精神，伸展着翅膀飞在唐令身边。尽管牵挂着蘑菇地，唐令依然注意到小狼崽居然学会飞了。韩为不是说一般需要一周才能掌握变异能力吗？果然小狼崽天赋好，不愧是二次变异的飞行异兽。
他看着小狼崽眼睛弯成了月亮，脸上又露出了那种慈祥老父亲的表情。
二十分钟后，唐令带着小狼崽冲到了河边。剧烈的运动让他忍不住弯腰拄着腿大口喘息着。等稍微缓过气，他抬头蓦地看到一个熟悉的高大身影站在蘑菇地旁。
“……韩团长？”
昨晚他还生气地想最近都不要跟韩为说话了，但大清晨看到韩为出现在地里，他还是本能叫了声。
韩为回头，面色有些凝重。
唐令心里顿时咯噔一下，难道是山海章的秘密暴露了？不对呀，他现在已经可以看到蘑菇地了，并没有他担心的蘑菇一夜全长出来，只是白色的菌丝纠缠，好像覆盖了一层薄雪，还不算太突然。
“怎么起的这么早？”韩为朝着他走来。
唐令喘着气：“我、我带土豆出来遛弯。”
韩为眉峰挑起，不由失笑。看着少年额头的细汗和因为剧烈运动满是红晕的脸，倒是觉得比起土豆来，少年更应该多锻炼。
“是不是出什么事了？”唐令忍不住问，刚刚韩为回头的刹那表情真算不得好。
“不是什么大事。”韩为顿了下，觉得也没什么需要瞒的，回头望着蘑菇地道：“你还记得我跟你说过异兽有很强烈的领地意识，一个区域只能存在一头强大的异兽，而这个区域最强大的是一头飞行异兽吗？”
唐令点点头。
韩为回头：“那头异兽昨晚出现在了避难所，就在那里。”
“啊？”
唐令顺着韩为的视线看去，两只巨大爪子留下的痕迹映入眼帘。“它会不会是来河边喝水？”唐令猜测。
“也有可能。”韩为微微颌首，只是脑海却是浮现出他感受到异兽气息出现在河边时，那头飞行异兽依依不舍离开的身影。不过不管如何，那头异兽已经离开，并没有去避难所捣乱，总是一件好事。
他放下这件事，看着唐令问出了一个疑问：“那块地你没种蘑菇吗？”
他指的那块地正是唐令特意隔出来种韭菜的地方。同周围遍布的白色菌丝比起来，光秃秃的特别显眼。
唐令也看到了那块地，思绪发散一下子想到昨晚生气的事，突然又不想跟韩为说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啊~么么哒(づ￣ 3￣)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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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5章 韭菜
“你一开始也对我有偏见是吧？”
这是唐令看着蘑菇地想了想跟韩为说的第一句话。
唐家的家庭氛围很好, 唐令从小听父母跟他说不管是家人相处还是朋友相处，有什么矛盾、分歧、误会等一定要及时说开。大家都是普通人，谁也不是全能全知。你把心事埋在心里, 以为会随着时间流逝，但其实是在心里埋下一根刺。可能随着时间久了, 这根刺会被岁月冲刷的圆润，扎一下不再疼。也可能这根刺会不断长不断长，某一天长成荆棘，扎的人鲜血淋漓。
唐令不希望他心里的刺长成荆棘, 气的他晚上睡不着。
他看着韩为问出了自己的疑问, 韩为脸上有些意外，但更多的是欣赏。
“是。”韩为坦然承认。
“为什么？因为我不是基因者吗？”
灭世战争后, 基因药剂被称作“神灵的馈赠”是有原因的。一百年前当数万枚核弹同时升空后, 整个世界迅速滑向了不可控的深渊。响彻全球的爆炸、辐射和由此带来的各种各样的灾难, 让这颗星球变得陌生而危险。尽管人类一直自诩为万物之灵, 但事实上面对整个世界的巨变, 动物和植物比人类更快更早地适应了这个世界。
当人类勉强从自己造成的这一切中回神, 想要努力适应满目苍夷的世界，重拾文明的体面时，他们才震惊地发现这个世界早已不是熟悉的模样。曾被人类踩到食物链底端的动物和植物比人类更适应这个世界，人类的生存空间被压缩的可怜。
彼时虽然也有热武器的存在，但以一百年前武器的威力，对上某些强大的变异兽显然不够看。直到基因药剂横空出世, 人类才仿佛看到了自己重新占据着这颗星球的统治地位、成为食物链顶端的希望。
但新的问题出现了。
最初碍于基因药剂的稀少和珍贵，能注射基因药剂的要么是有能力，要么是有一定地位的人，总之是少数人。哪怕经过一百年的研究发展, 到了现在基因药剂的产量已经不低，但人类经过一百年的繁衍生息总体基数更大，基因药剂依然无法做到普及。限于原料和成本等种种原因，目前基因药剂依然被少数人掌握在手里。
而任何东西一旦形成了垄断就会产生特权。
历史上知识曾被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形成了传承千年的世家。现在基因药剂还是被掌握在少数人手里，同样人为割裂出了不同阶层。这种不同还和以前不一样，不仅仅是表现在物质和别的一些方面，更重要的是表现在“生命”上。拥有着喷火吐水发射激光、更强更壮更快的身体和更长寿命的基因者，看待普通人还能以一种平等的眼光看吗？
这些都是老人临出任务前跟唐令说的。那天晚上老人披着毛毯讲了很多，从虫潮说到基因者，说完荒野又说安全区。老人自己也没去过安全区，他说的这些有些是从其他荒野猎人嘴里听来的，有些是他接触过安全区的人得到的经验。总之老人说安全区的人看不起荒野上的流民，基因者看不起普通人，让他知道这些后能避免踩坑。
唐令对这个其实感受不深，他遇到的基因者无论雅姐还是沉默团的人，都没觉察出有什么歧视他的地方。或许有，但他太迟钝了感受不出来？他暗戳戳瞥了韩为一眼，想来想去能让韩为对他产生偏见的地方会不会就是因为他不是基因者？
但让唐令意外的是，韩为否认了。
“不是。”
“不是吗？那是什么原因？”
“是我自己的原因。”韩为看向荒野，不愿多提这个话题。清晨的风吹过，吹得他身上的制服猎猎作响。他扭头看向唐令，英俊的脸上表情真诚：“我再次向你道歉。”
“好吧，我接受你的道歉。”唐令体谅道。韩为不想说就算啦，谁还没点小秘密呢。不过他话题一转，“你喜欢吃韭菜吗？”
“我不挑食。”韩为道。
“这样啊。”唐令指着面前这一小块显得光秃秃的地，说道：“这块地我没种蘑菇种韭菜了。韭菜没有蘑菇长得这么快，现在还没长起来呢。你知道韭菜吧？它可以收获好多茬。”
韩为点点头，听得认真。
唐令继续道：“原本我准备前面收获的三茬都送给你。第一茬是餐具的回礼，第二茬和第三茬是感谢你照顾土豆。不过我昨晚气的睡不着，现在你的韭菜只剩两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