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为轻轻点了下, 模具转瞬化成了水，露出里面字典大小的正方体。“很厉害。”他看着少年眼中露出了深深的笑意, 表扬道。
唐令眉眼弯弯笑了起来。
蓝金的利用和常见的能源不同，别看飞艇上的动力设备叫做动力炉，并不意味着是真的炉子，而是一种复杂的机械装置，对蓝金的大小有着标准要求。集团常见的蓝金标准是20厘米20厘米, 当然用冰块做的模具可能达不到这么精细，差不多就行。
转头，亚又做好了一个模具。他的指甲锋利, 用来切割蓝金不够，但是切割冰块十分好用。
唐令轻轻戳到巨大的原矿上，蓝色的晶体再次如水般流淌下来。
一块、两块、三块……就在唐令做到第八块之际，蓦地整个山峰剧烈晃动起来，就像是早晨发生的那次一样。而同样的韩为第一时间把少年护到怀里。唐令想到什么冲他摇摇头，猜测道：“没事，应该是种下的萝卜发芽了。”
随着他话音落下，山峰的晃动停止。恍惚间地上、墙壁里，一个又一个暗淡的光点开始亮起。蓝色的幽芒中，这些光点闪烁明灭，好似什么在呼吸。
“是灵。”
唐令凝视着整个矿洞，低声道：“这座山峰在呼吸。”
韩为没有说话，只是用力握着他的手。昏暗的矿洞内，金色的光点由暗到明，越来越亮。而随着时间的流逝，更多的光点亮起，好似一道又一道溪流在唐令身边流淌。亚敏锐意识到什么，转身静静地看着唐令。
嗷呜~
小狼崽兴奋地叫着，红宝石般的瞳孔中映照出闪烁着金光的溪流。
唐令顾不上小狼崽，他伸手轻轻戳了戳墙上的蓝金矿。轰然，有什么在他面前炸开，无数金色的光点飞起，矿洞里的蓝金如水般化去，融入到金色的海洋里。
这一刻唐令恍惚跌入一个虚幻而温暖的存在中。他身边是无数金色的光点。这些光点好似水流，沿着周围的矿洞渗入土壤，又从土壤中飘忽忽升上了半空。一望无际的雪山山脉在眼前浮现，黑沉沉的积雪中，金色的光点一路向前，好似火把点燃沿途的蓝色晶体。越来越多暗淡的光点重新闪烁，不断加入金色的海洋。
唐令仿佛穿越了无数的山脉，流淌过浅蓝色的冰川峡谷，尖锐的石子躲藏在黑色积雪下，偶尔有尸鬼好似感应到什么，茫然地看向半空。
直到他看到了那艘坠毁的飞艇。
唐令下意识回头望去，由无数闪烁光点形成的溪流从矿道一路延伸到了飞艇脚下。像蓝金同蓝金交融，此刻两座山峰之间回荡起玄妙的共鸣。
更远处，金色的光点亮起，汇聚在那座最高的山脉顶峰。一种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吸引传来，又似溪流融入大海，金色的光点朝着最高山峰飞去，飘飘然消散在雪地中。
仿佛过了很久，又仿佛只有一瞬，眼前金色的光点消失，整个矿道重新变得昏暗。入眼所见矿洞里的蓝金都不见了，只有星星点点的幽芒闪烁，像是挖掘过废弃的矿脉一样，证明着这个曾经是个蓝金矿。
“……蓝金都消失了吗？”唐令回神愕然。
想到什么他赶紧低头寻找不久前他的劳动成果€€那七块已经成型的标准蓝金。好在这些蓝金没有随着金色的光点消失，不然他哭都来不及。
注意到他的动作，韩为轻轻笑了起来。
“放心，我们做的蓝金还在。刚刚……”他寻找着合适的措辞，“蓝金好像都融化消失了。”
“我知道。”唐令戳着墙上坚硬的石壁，回忆起刚刚的一幕，“蓝金都化成金色的光点了。”
说着唐令抬头看向韩为，注意到好几个金色的光点落在他的肩头。“别动。”唐令轻声道，伸手戳了戳，光点顺着他的手指很快融入到了韩为体内。
“感觉到了吗？”他问。
“嗯。和星星湖的感觉一样，温暖又生机勃勃。”
唐令看韩为轻轻笑了起来，想到了避难所脚下大地灵苏醒的时候。他曾说过，韩为能感觉到，他能看到，两人正好互补。
韩为似乎也想到了那一幕，抬手在少年头上揉了揉。
“灵在复苏吗？”
唐令点点头。他正想说什么，余光注意到了亚的存在，意识到他和韩为好像把亚给忘记了，有些不好意思地抿唇笑了起来。亚对于自己被两人忽略并不在意，看着唐令露出一个温和包容的笑容。他好像发现了唐令身上的异常，又好像什么都没有发现，只是把唐令当做大鹰的朋友，当做和他一起感应神灵的人。
“我们出去吧。”亚把地上的蓝金装好，示意两人道。
“要原路返回吗？”唐令问，“我想去山顶看看长出来的小苗。”
“那我们可以换条路。”亚带着两人走了另一条路，正好是韩为他们上次雪崩走过的路。“从这里出去很快就到了山顶。”亚解释道。
这条路一直向上，感觉像是在爬山。不过因为是在矿洞内的缘故，脚下都是细碎的石子，比来的路好走多了。不一会有冷风从头顶灌入，唐令抬头，洞口就在不远处。
很快三人从洞口爬出来，巨大的飞行异兽振翅飞到了三人面前。唐令心情很好地摸了摸大鹰的脑袋，揪着大鹰的羽毛爬到了它的背上。
“我先上去了。”他跟亚和韩为说了声。如果让他爬雪山，他肯定是拖后腿的那个。
摆摆手，大鹰振翅飞上了天空。
雪山的另一边，夏马尔的目光追逐着飞行异兽的身影。浅绿色的军用望远镜中，唐令的身影清晰可辨。
没多久大鹰落在了雪山顶上，唐令抱着大鹰
的脖子跳了下来。前方一平米大小的土地里，挨挨挤挤的绿色小苗正迎风摇曳。他蹲在地上，耐心地把地里的小苗数了一遍又一遍。
“没错。”唐令确定了最后的数字。让他惊喜的是种下的种子百分之七十都发了芽，比他预想的要好得多。
他心满意足地起身，想到什么又从兜里掏出锡器小酒壶，干脆把里面剩下的水珠稀释液全部倒了下去。
肉眼可见的山顶地上的积雪逐渐化去，露出下面尖锐的石头和粗糙的褐色砂砾。冰川融化后的雪水发出潺潺的声音，沿着山峰边缘蜿蜒而去。
唐令：“！！！！1”
“我曾经对着神灵发过誓，永远不会离开雪山……”
亚和韩为说话的声音传来，两人一前一后来到山顶，待看清山顶的景象时蓦地愣住了。
远处的风吹过，一颗小石子咕噜咕噜滚到了亚的脚边。褐色的沙砾踩上去有些膈脚，是不同于冰雪的另一种感觉。山顶正中央，绿色的小苗迎风摇曳，一簇一簇的挤在一起看得人忍不住柔软了下来。
亚默默地看着，他的眼前仿佛出现了无数个矮胖的小萝卜。
“神灵……”
亚低低呢喃了一句，回头看着唐令缓缓露出了一个笑容。
……
山顶上的三人很快离开，巨大的飞行异兽振翅飞向来的方向。
绿色的小苗摇晃着身体，好似再同唐令几个告别。
一时周围都安静下来，只有风吹过呼啸的声音。但很快有新的脚步声响起，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雪山卫队的人出现在了山顶。尽管在雪山的另一边，夏马尔已经看到这里发生了什么。但近距离看着完全不同于他记忆中的雪山，夏马尔还是忍不住颤抖地走到小苗前面，死死盯着地里幼嫩的萝卜苗，眼中闪烁着奇异的神采。
“大人……”
身后有人惊疑地叫道。
夏马尔回头，脸上是某种癫狂的笑容。
“女神在上，女神出现在了我们身边。”
仿佛接收到了什么指令，一众雪山卫队的成员纷纷露出了和夏马尔同样癫狂的神色，对着雪山高呼起来。
“女神在上！”
第116章 打算
时间往前倒流几分钟。
当金色的溪流沿着山脉蜿蜒前行时, 滞留在飞艇的穆明辉隐约感应到什么，站在山脉顶峰朝着最高峰望去。这一刻他心里再次生出眼前的雪山好似活过来的错觉。
亚对他说过的话浮现在脑海，穆明辉面无表情地想, 如果眼前的雪山是活的, 那青古拉脚下的大地呢？更远处的安全区，甚至他从未见过的森林和海洋都是活的吗？
还有这个世界……会不会尸鬼感应到的世界悲鸣也是真的？换个角度想, 能感应到世界痛苦的尸鬼有没有可能是世界筛选过的幸运儿，什么也不知道的人类其实才是被世界放弃的那个？
他也不清楚自己怎么会突然冒出这样的念头, 多半是受了亚的影响。
想想看一个保留着人类神智的尸鬼，能力等同于高阶基因者，不惧怕任何辐射，不需要食物也能在恶劣的环境下存活, 不会死，除了长得太丑他简直挑不出任何毛病。而长得丑偏偏是这个世界最不需要在意的东西。
穆明辉忍不住思绪飘远，万一有一天越来越多的尸鬼都保留有人类的神智, 那这个世界的未来还会属于人类吗？就算人类把保留着神智的尸鬼当做同类, 但尸鬼能控制住嗜血的本能吗？
转念他冷笑自己瞎操什么心。天塌下来有各大强权顶着, 青古拉今年能少饿死点人就够他发愁的了，他哪来闲工夫居然开始担心人类的未来。要担心也该是韩为这种出自安全区的精英担心。
想到韩为, 穆明辉撇撇嘴。最初韩为来到荒野时，他还和人打赌，沉默团这帮习惯了安全区养尊处优的精英们肯定无法适应荒野的生活。荒野是青古拉、是雪山卫队、是流民、是暴民车队的荒野。沉默团的到来就像是狼闯入了鬣狗群，小心被鬣狗分食干净。
但现在狼群凭借着尖锐的牙齿、锋利的爪子已经在荒野站稳了脚跟，甚至连运气都站到了他们的一边。想到阿吉一行回来常说的荒野复苏, 穆明辉下意识就想要骂一句狗屎的运气，然而想到什么他蓦地愣住了。
荒野复苏？
……
当七块蓝金被塞入动力炉后，飞艇内的温度很快升高。
阿雅舒服地伸了个懒腰, 低声嘟囔了句：雪山真不是人待得地方。
三阶基因者虽然已经可以适应绝大多数环境，阿雅本身的能力又是冰雪系，但她其实并不喜欢寒冷的环境，过去在避难所的冬天也是窝在大厦一动不动，除非必要很少出门。
她一边懒洋洋地举着勺子搅拌着铁皮罐里的肉和豆子，一边冲着唐令招招手。
“小唐。”
唐令正和亚蹲在一起观察飞艇里种植的萝卜。亚担心上午动力炉熄灭，这些萝卜受了冻，不过唐令看过了感觉还好。一上午不见，早晨的小苗已经结出肉质根，差不多膨胀到了拳头大小。如果非要说影响的话，他觉得就是这一茬的萝卜长得比上一茬慢了些。
听到阿雅叫自己，唐令走过去：“雅姐。”
“怎么样？萝卜没事吧？”阿雅看他。
唐令嗯了声。
“韩为有没有说我们什么时候回避难所？”阿雅关心地问。
“呃……”唐令想到阿雅多半不知道是自己要求韩为留在雪山的，犹豫了下说道：“明天或者后天吧。”
他心里盘算着到了明天种下的萝卜又能收一茬，三茬的话基因遗传应该比较稳定了，到时他就可以把种子留给亚。
“韩为还有什么事要做吗？”阿雅随口问了句。
“不是韩为，是我。”唐令想到他的打算，“我想试着把那艘冰川里的飞艇捞出来。”
“装满补给品的那艘？”
唐令点点头。
阿雅眼睛一亮，积极道：“什么时候？”她反应过来唐令刚刚说的话，“明天或者后天回的话，时间够吗？”
“应该够吧。”唐令说道，“我过去看一眼飞艇在什么地方就行。”
他心里想着事，没注意阿雅的反应。阿雅挑眉看了他一眼，想问什么顿了下又把疑问压了下去。最初阿雅见到少年时，只以为少年是个没有任何能力的普通人。但上次虫潮，少年表现出了水系基因的能力。而这次在雪山，少年又表现出了冰雪系的能力。
在怀疑少年是双系基因者和某些小众的基因者之间，阿雅觉得后者的可能性更大一些。譬如模仿见到的基因能力之类的。谁知道呢？
哪怕身处荒野，阿雅也听闻在各个安全区，在西南十万大山里，在孔雀公司、天鹅堡世界上其他的地方，大大小小的实验室如地里的蘑菇，冒了一茬又一茬。人们拼命地寻求着基因研究方面的突破，好像有了基因药剂就能解决这个世界上的所有问题一样。
她虽然好奇少年到底怎么回事，但还记得荒野规则，不要随便开口打听他人的能力。
“雅姐你想回避难所？”唐令问。
“雪山太冷了。”阿雅没否认，对上少年疑惑的眼神，她耸耸肩：“我说的是真话。”
唐令愣了下，不由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