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了眼身边的唐令，邱明把脑海这些杂乱的念头赶走，蹲下沿着事先挖好的浅犁沟洒下了第一粒种子。
不出意外地，邱明他们的行为再一次引起了领取蘑菇饼的流民们的注意。如果说昨天对于他们的行为还有诸多猜测的话，那么当看着邱明等人将一些黑色的小东西播撒在土地上，又用浮土轻轻覆盖后，某种源于农业文明的血脉本能让流民们意识到了什么。
慢慢的，所有的窃窃私语都不见了。已经领取了蘑菇饼的人，尚在排队等待的人，广场周边一点点沉默下来。所有人都好似被什么控制一样，情不自禁地看着广场上那小心翼翼埋头播撒种子的几十人。
一股莫名的情绪在众人心头泛起，说不清是什么，但麻木的心灵好似被什么浸染，一颗种子种在了地上，另一颗虚幻的种子种到了心里，微弱的、挣扎着，试图要迸发出来。
这种情绪感染很快扩散，连在神庙附近的人都受到了影响。
“真是奇怪，每次看小唐播种，都有种这个世界很高兴，在回应他的感觉。”
神庙一侧，韩为和顾霜并肩站在那里，遥遥望着广场的方向。良久顾霜收回视线，对身边的韩为说道。
韩为默然，目光久久流连在少年忙碌的身影上。这种感觉他早就有了，后来从少年那里知道了灵的存在，是灵在回应着少年。放在过去他是绝对不会信什么灵，但从五号避难所到雪山，灵真实地回应着少年，回应着这个世界。
之前在星星湖，冯守跟他说，这个世界无时无刻不在痛苦的哀鸣着，只有灵温柔的吟唱才能抚平这种痛苦。偶尔他会想，少年来到这个世界真是意外吗？如果这个世界的痛苦只有灵的存在才能抚平，那么少年的出现会不会是这个世界的奋力自救？
通过那个他和少年生命开始交叉的山洞，少年被这个世界吸引了过来。
这个猜测韩为从未跟少年提过。他不希望少年背负着本不该有的压力。他希望少年永远像现在这样无忧无虑，最大的烦恼也不过是担心沉默团养活不了太多的人口，努力想要种点什么帮他分担。
远处，少年似乎感应到了他的视线，朝着神庙的方向看来，用力挥了挥手。
韩为眼神温柔，脸上露出了淡淡的笑。
……
这天晚上，约莫是累了一天的缘故，唐令吃过饭没多久，眼睛就困得睁不开了。他强撑着洗完澡，抱着小狼崽打着哈欠坐在床上，等着韩为回来。
不久前，顾霜一个通讯请求过来说找韩为有事，要借韩为十几分钟。唐令迷迷糊糊地还在想，霜姐干嘛问他借。等他慢半拍地反应过来，韩为出去都快半小时了，再不回来他就自己先睡了。
唐令轻轻打了个哈欠，小狼崽估计受他影响，也跟着打了一个哈欠。
一人一异兽就这样你一个哈欠，我一个哈欠，头跟着一点一点，韩为回来看到的就是这样的场景。他又是心疼又是好笑，脱下外套走到床边，先把小狼崽从少年怀里揪出来，放回到窗前搭的小窝里。回头对上少年略显茫然的脸，声音温柔：“阿令快睡吧。”
“韩大哥也睡吗？”少年反应有点迟钝。
“嗯，一起睡。”
韩为眼中带着笑意，手掌亮起红色的火光，温柔地搭在少年的头顶。掌心下还略带湿润的头发很快变得蓬松，他听着少年嘟囔着：“不需要超能力，飞艇的暖风口吹着就够了。”
“是是，不需要超能力。”韩为顺着少年的话，感觉少年沉沉靠在他的怀里，闭上眼很快睡去。
他无声地笑了起来，俯身抱起少年在床上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少年揪着他的衣服，把脸埋在了枕头里，睡颜温暖而恬静。韩为一时舍不得移开眼，撑在床头静静地看了半晌，低头在少年唇上亲了亲，才起身去洗澡。
等他洗了澡出来，小狼崽不知什么时候爬上了床，缩在床头睡得正熟，小肚皮一起一伏。
韩为哂然，没去管小狼崽，抱着少年进入了梦乡。
有风从雪山掠过，灵温柔的吟唱在耳边响起。韩为睁开眼，身上好似压着什么，让他一动不能动。惊疑间，有莫名的渴望从心底升起，一种生命的本能催促着他，快点长，快点长。韩为脑海一片混沌，近乎本能地奋力一搏。咔擦，是什么裂开的声音，他整个人变得轻松起来。
隐隐约约的，有温暖的感觉进入他的身体，柔和却充满着力量。他近乎贪婪地吸收着这股力量，身体似乎在膨胀在裂开，灰色的根须生长了出来。柔韧的，仿若细丝一般的根须在土壤中蔓延，不断捕捉着那股让他生长的力量。
他感觉自己越来越强壮，而周围逼仄的环境限制了他的生长。他再次地奋力一搏，土沫簌簌从他头顶落下，银色的月光温柔地笼罩着他。一股强烈的喜悦泛起，不是源自他，而是源自远处的雪山，脚下的大地，周边的这片天地。
轰隆~
平地一声惊雷，黑暗中的雪山仿佛有雷光奔腾，巨大的乌云遮挡了月亮，雷光在乌云中穿梭，大地开始微微震颤。
韩为蓦地惊醒，一瞬间有些没有分清自己是在房间还是在湿润却充满力量的土壤里。
小狼崽比他醒的更早，忽扇着翅膀贴在窗前，渴望地望着外面。
“韩大哥……”少年带着睡意的声音响起，“是不是打雷了？”
“没事，睡吧。”韩为安抚地拍拍少年。
等到少年再次睡去，他起身走到窗前，一种难言的心悸在心底翻滚。他微不可察地皱眉，遥看向雪山的方向。好似雷池倾覆，无数道闪电接连不断劈落，浓厚的云层被刺破，露出藏在雷池中央的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
黑暗中，仿佛沉默的神灵注视着天地，山峰仰头发出怒吼。轰隆隆的声音回荡在群山中，韩为恍惚产生一种错觉，那座已然高耸入云的山峰还在一节一节地继续拔高。
“韩大哥。”
少年再次被吵醒，揉着眼走到他身边，一起朝外看去。
“咦？”
就在少年眼前，无数金色的光点从广场的地下泛起，宛如星辰散落，漂浮于整个天地间。
“阿令看到了什么？”韩为低声问。
唐令心里泛起一股喜悦，他一眨不眨看着半空：“是小苗，小苗在长大。”
这一刻，沉默团总部基地、沉默团二号避难所、沉默团三号、五号避难所，在人类看不到的地下，无数的青稞种子被生命的本能催促着，奋力吸收着来自土地的力量。有什么刺激着它们，吸引着它们，敦促着它们生长着。
咔擦、咔擦、咔擦~
伴着最后一粒种子裂开，一颗又一颗金色的光点从地下升起。很快光点越聚越多，远远望去，宛如巨大的金色火炬照亮着四周的荒野。
下一刻，灵温柔的吟唱响起，是星星湖、是大地、也是雪山的灵。好似清风拂过，金色的光点漂浮。从沉默团总部基地、从二号避难所、从三号、四号、从更多的地方升起，在雪山的上空盘旋、虬结，凝聚成一棵挥舞着枝条的小树苗。
恍惚间，唐令看到小树苗奋力生长着，无数细长的根须延展，以雪山最高峰为中心，虬结交错穿越过一座又一座雪山、荒野、沙漠、湖泊……穿过星星湖，穿过青古拉，穿过沉默团四号避难所，穿过沉默团总部基地。
小树苗的树根不断扩张，直至横贯了整个荒野。
作者有话要说：
晚安~么么哒(づ￣ 3￣)づ
明天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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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6章 变化
哗啦啦, 大雨终于落下。
这是一场覆盖整个荒野的大雨，从北到南，从西到东, 从雪山到沙漠, 从戈壁到大大小小的避难所。无数干涸的河道响起了哗啦啦的水声, 曾经死寂荒凉的大地变得湿润，埋藏在地底的种子努力从雨水中积蓄着力量, 等待度过寒冬，迎来下一个真正的春天。
沉默团四号避难所，小狼崽兴奋地飞翔于雨中，仰头发出稚嫩的嚎叫。
异兽比人类更敏锐的感知让小狼崽此刻只觉得浑身说不出的舒畅, 雨水打在身上它丝毫不觉得冷, 反而有种温暖的感觉, 像是在唐令的怀抱里。
有风吹过, 雨水落下的声音，雷池闪烁的声音，还有小狼崽的叫声, 很快吸引了其他人的到来。
“土豆怎么了？”
顾霜大踏步踏上甲板，一眼看到了并肩站在栏杆前的唐令和韩为。和之前每次下雨一样, 红色的火光环绕, 似一个隔离罩将滴落的雨水隔离在外。雨雾飘渺间，韩为紧握着少年的手, 自成一个独立的小天地。
“霜姐。”
听到她的声音, 唐令回头叫了声，有点不好意思地问：“是不是土豆吵到你了？”
“那倒没有。”
顾霜耸耸肩, 吹了声口哨，走到两人身边, 笑着问：“没打搅你们约会吧？”
唐令脸一红，想起上次他和韩为晚上去看星星湖，结果遇到迫降的金灿灿号，被大伙发现的情景。他没说话，韩为轻飘飘瞥了顾霜一眼，直接道：“打搅了。”
顾霜哈哈笑了起来。笑过后冲着唐令眨眨眼，故意压低声音道：“过去老谷他们打赌，说老大这种无趣的性格肯定没人忍得了。我倒是觉得老大不是无趣，只是没遇到那个人。现在你看……”
她说着挑眉，示意遇到唐令，韩为连下雨出来看雨约会都会了。
唐令被顾霜打趣的脸更红了。他不知道为什么大家都觉得韩为的性格无趣，他跟韩为在一起很开心啊。他下意识看韩为，身后响起谷熊的声音。
“老顾你就背后说我坏话吧，我说怎么每次嘀咕老大点什么，他马上就知道了。”
有低低的笑声响起，又有人来到了甲板上。
“还没来就听到老谷自爆了，你小心这个月的津贴。”
“滚蛋，别挑事啊。”谷熊笑骂了回去。
伴着来人的调侃，越来越多的沉默团员来到甲板上。大家热热闹闹凑一起，你一句我一句说说笑笑。从西南边境到荒野，从集团到这么一个荒莽落后的地方，沉默团的诸人一直在一起，没人掉队。
不知不觉雨悄悄地停了，天空中的乌云散去，清浅的月华倾洒，笼罩了整个荒野。隐隐约约的，山边的溪流滴落，四下有水声汩汩作响。有湿润的风吹过，带来自然的气息。更远处，昏黄的路灯亮起，氤氲的流光和月光交织，烘托出一片祥和宁静。
甲板上没人再说话，大家都不知不觉沉浸在怡人的夜色里。冥冥中似乎每个人都有一种感觉，他们身处的荒野，所在的这片天地似乎有什么不一样了。
嗷呜~
飞了一圈的小狼崽又飞了回来，徘徊在众人头上欢快地叫着。
远远的，雪山深处响起一声尖锐的鹰唳，似乎是在回应着小狼崽。
“大鹰？”
唐令惊喜地抬头，一道金红色的巨大身影展翅，划过了深蓝色的夜空。
“是那头飞行异兽！”顾霜挑眉。
这段时间不见，已然是荒野食物链顶层的飞行异兽好像又大了一些，原先灰黑色透着金属冷光的羽毛褪去，新生的羽毛灿若云霞，是仿佛火焰燃烧一般的金红色。
嗷呜~
小狼崽高兴地迎了上去，一大一小两道身影刺破苍穹。星光垂落，巨大的飞行异兽仿若一团火焰，收拢翅膀停在了唐令面前。不知是否唐令的错觉，他感觉星空号似乎都微微晃了晃。
“大鹰。”
他高兴地要上前，韩为拉住了他。甲板上，一个个沉默团员面色凝重，纷纷警惕地注视着再次变异的飞行异兽。根据集团对异兽的研究表明，每一次异兽的变异都将带来实力天翻地覆的变化。就如同人类基因者升级一样，是一种生命层次的跃迁和改变。
现在，飞行异兽身上强大的威压明晃晃地展露出现，众人都有些不适，连韩为都有些微不可察地皱了皱眉。
在场不受影响的好像只有唐令。
“韩大哥？”唐令小声叫了声。
韩为安抚地冲少年笑笑，他需要确定大鹰没有危险，这种危险并不一定是敌意带来的，还有大鹰无法驾驭进化后的力量不经意造成的伤害。
啁啁~
大鹰捕捉到了众人的警惕，眼神睥睨地环视一圈，最后落在了唐令身上。
它有点不高兴，小虫子还是这么弱小，旁边的红虫子根本没有照顾好它。现在大鹰有点舍不得吃掉小虫子了，它在小虫子身上感应到了和雪山、和亚同样亲切的感觉。但小虫子太弱小了，只有强壮的小虫子才能在荒野上很好的生存下去。大鹰决定，从今晚开始，它要像训练那头小飞行异兽一样训练小虫子，早点教会小虫子自己狩猎。
啁啁~
大鹰红色的眼珠看着唐令，歪头发出了轻轻的召唤。熟悉的叫声让唐令一下子放了心。他看着韩为笑笑，上前一步伸出手。大鹰迟疑片刻低下头，费力地把巨大的脑袋蹭到唐令的手掌心里。
唐令轻轻笑了起来。和以前一样，大鹰头上的羽毛软软的，摸起来热乎乎的十分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