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午六点二十分，A市的天还被冬日的晨雾笼罩着，阴沉得像要下雨。
空气中的水雾散成滴答的小雨点，将他白皙的鼻尖冻得通红，却只能哆哆嗦嗦地打了个喷嚏。
舒桥也从没有在这么早的记者会上，看到如此庞大的阵仗。
记者会的地点定在玫瑰花园度假酒店的会议室，清晨六点的玫瑰鲜翠欲滴，缠绕在雪白的高栅栏上，将门前的大道装饰得复古高雅。
假山上流水潺潺，四周布满了粉色的蔷薇，似乎让晨雾都浸上了一层淡雅的花香。
只不过这些都并不是此刻最突出的风景。
最突出的风景，应该是门口拥堵的人群€€€€
宛若丧尸围城，把酒店大门堵得水泄不通。
有的是真来参加记者会的记者，有的是来路不明的小狗仔，还有的是得到小道消息跑来的粉丝，也有不明所以反正凑热闹就对了的围观路人。
反正鱼龙混杂，啥玩意儿都有。
舒桥上一次看到这么大阵势还是在机场，目睹某个大牌明星接机的画面，当时心里羡慕得不得了。
如今看到这场面，他一大早被闻鸣忽然拉过来的迷糊和困意都没了，瞬间一个激灵，浑身都精神了。
“闻、闻鸣哥……”
舒桥用手扒着车窗，从车窗的缝隙中露出一双眼睛：“人好多哦……”
闻鸣把车停到了内部停车场，说道：“没想到临时开记者会都能来这么多人，不过会场应该没什么人。虽然这次临时通知得很急，但你不要怕，也不要紧张，没事的。”
“我倒是不怕，就是……有点害羞啦。”
闻鸣：“？”
舒桥轻轻地摸了摸自己的鼻尖，有些不好意思道：“这么多人采访我一个还是第一次，到时候我该回答谁呢？可能没有办法都兼顾到，希望他们能理解理解身为顶流的难处。嘿嘿。”
闻鸣：“……”
二缺傻白甜滚出拆那！
闻鸣：“其实，这并不是你一个人的记者会。”
舒桥有点懵：“啊？”
他刚“啊？”完，就看到一辆车停在了对面，袁鱼鱼戴着口罩，顶着两个大熊猫眼，和经纪人一起摇摇摆摆地从后门进了会议室。
闻鸣朝着袁鱼鱼的方向努了努嘴：“看到了吧，今天开的不是你个人记者会，而是《完全挑战》的记者会。”
他这么一讲，舒桥更懵了。
《完全挑战》不是没开过记者会，但每一次开会都是当季的开播和杀青，时间也会提前订好，从没有过凌晨五点半通知六点半开会的时候。
更何况每期都有一个飞行嘉宾，全请了根本请不过来，因此每次只会邀请常驻嘉宾来参加记者会。
更别提舒桥这样才上了两期的小咖了，一大早就被抓来参加记者会完全是没有必要的事情了。
而且，说来奇怪，《完全挑战》的记者会也不算什么大事，再怎么样也不至于会到人声鼎沸记者围城的场面，难道说……
舒桥思来想去，忍不住道：“闻、闻鸣哥。”
“怎么了？”
“这个记者会……”舒桥犹豫了一下，“不会是个幌子吧？”
闻鸣有些讶异：“幌子？”
“就、就是，其实把我叫来，是特地为了那件事吧？热搜上的事。”
闻鸣没说话，心中却暗暗赞叹舒桥的敏锐。
虽说这孩子是个二缺傻白甜，但在娱乐圈摸爬打滚这么多年，能背着骂名一路走到现在，没这点敏锐度也说不过去。
他想了想，还是点了点头道：“嗯，这是公司的决定，也是公司联系的制作单位。”
舒桥一怔。
“热搜的事情一出，徐总监就给我打电话了，我们第一时间联系了时遇，但是连谢温都没能联系得上沈故。”
“为什么联系不上啊？”
“因为沈故在睡觉。”
舒桥「哦」了声：“静音了啊。”
“没静音。据谢温说，沈故平时铃声和私人微信通知都开着，”闻鸣说，“但他们不敢打。”
舒桥：“……”
你们是不是把沈故当恶魔了啊就是说。
而且他凌晨的时候给沈故发了微信，沈故也回复了他呀。
他本想讲两句，但又怕闻鸣说他放屁，只好道：“那然后呢？”
“时遇那里没有回应，公司就紧急联系了制作组召开记者会，徐宁让我也把你带上。会上的具体流程他还没有告诉我，但应该还是以《完全挑战》的内容为主，只是让你露个面。”
顺便蹭蹭热度。
这句话。
闻鸣还是没讲。
他相当了解纳星的尿性，就是趁上一切可趁之风，捞一切可捞之钱就完事了。
沈故这次关注舒桥的事情不知究竟是真是假，再加上前几件事情堆积，一时间闹得有点大，连带舒桥也一起热搜霸榜，而这次霸榜还和以往都不一样。
让沈大少爷屡屡「破戒」，不仅可以载入舒桥的史册，还他妈可以载入娱乐圈的史册。
这一次的唯一关注又比以前的两次来得还要猛烈些，但在没有得到本人的点头下，没人知道这事儿究竟是不是沈故所做，也不知道这热度到底能持续多久。
可能今晚爆了一晚上，第二天上午对方一个澄清，那就完了。
所以纳星一合计，决定不管事情真假，不管热度长短，先把热度蹭了再说。
这次以《完全挑战》的名义紧急开个记者会，实则就是把舒桥给叫到记者会上，记者无论发问什么，只要舒桥模棱两可地说几句，管他记者是实实在在还是断章取义，这热度一定能蹭上。
而且《完全挑战》制作组也相当受益，恐怕陈导这辈子都没想过《完全挑战》的记者会有朝一日会来这么多人，因此立刻答应了这「两全」的合作，火速召开了记者会。
徐宁给他打电话，让他把舒桥赶紧带去记者会的时候，闻鸣就已经心知肚明了。
但他还是保留一些，没把这些事都说出来。
“我本来不打算告诉你的，但这次记者会的流程，李总监一直没有告诉我，记者具体会问什么问题我们也没有时间整理，所以干脆提前告诉你，好让你有个准备。”
闻鸣说着，又叮嘱道：“虽然是《完全挑战》的记者会，但记者肯定都是为了你来的。如果问沈故的私事，你知道的，夸张一点没关系，如果不知道的，也不要直接说不知道，模棱两可就是了。知道吗？”
舒桥没说话。
闻鸣又问：“知道了吗？”
舒桥看了他一眼，有些闷闷不乐地低垂着眼。
还是没吭声。
他低着头，乖巧又端正地坐在车上。车内的暖气烘得人发烫，可他的鼻尖却冻得通红，好像刚吹过一阵摇摇欲坠又夹杂着雨雪的冷风。
闻鸣忽然觉得这一幕很熟悉。
他不由得回想起两年前的冬天€€€€那时候他刚刚接手了舒桥，连地点都没来得及约，匆忙地在车里交接了所有的工作。
那一天曾经红遍半个地球的DLL男团刚刚解散单飞，阔气粉丝一边大哭一边在天边炸了几百个专属烟花，几百万条留言祝福所有成员走上花路。
DLL的千万粉丝团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祝福哥哥们以后单飞顺利，也祝福哥哥们终于摆脱吸血鬼，以后永远欢欣雀跃，永远一起走花路！”
窗外的烟花都快把黑夜炸成白天了，闻鸣放下手机，朝着身旁瞅了一瞅。
旁边的「吸血鬼」穿着一件厚厚的羽绒服，白色的绒毛后露出一张又白又精致的小脸，被冷风吹得有点发红，漂亮得有点不像话。
“吸血鬼”没吸血。
“吸血鬼”吸了吸鼻涕，然后大力地打了几个喷嚏，朝他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对不起啊，闻鸣哥，有、有没有纸，我感冒了……”
闻鸣：“……”
人不可貌相。
海水不可斗量。
他当时不太明白这傻白甜被骂成那样怎么还这么开心，后来才知道解散对于他来说是一件好事，只是纳星兜兜转转又让他回到了原点。
而现在的一切场面都熟悉得很像那个时候。
当波澜起伏的小船终于得以靠岸，得来的并不是迎接的欢呼，也不是喜极而泣的期待与相拥。
是掀起万丈的波浪。
是推翻船舶的巨兽。
是停靠禁止的呵斥，也是被剪断的缆绳。
闻鸣蓦地感觉到了一阵心软。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是我这个经纪人没用，两年了，没能带你转型，也没能带你走花路。”
舒桥嘀咕道：“跟你又没关系。”
闻鸣摇了摇头，想说什么，还是叹了一声，安抚道：“好了。这次的记者会，你想说就说，不想说就不说，我也不强求你了。”
舒桥眨了眨眼。
“记者也都是明眼人，是真的还是蹭热度，他们也看得出来。我其实一直觉得，如果你不走这个设定，而是做自己会更好的。这件事，我以后一定会找机会跟公司提的。”
闻鸣说着，看了一眼手机时间：“记者会差不多快开始了，我先带你进去。你也别担心，除了会问你比较多问题外，应该没什么事，你注意回答得严谨一些就行。”
舒桥点了点头，深呼一口气，开门跟他出去了。
发布会正式开始是六点半，场内已经挤满了记者，放眼望去一片沸腾，可比起场外拥堵的人群还只是冰山一角。
不少记者都顶着鸡窝一样的头发和黑眼圈，但却非常精神，甚至有种要回光返照的感觉。
舒桥在后台随意梳妆了一下就上了台，他一坐到长桌上，下方的闪光点就差点闪瞎他眼，刚才有点昏昏欲睡的记者来了精神，高举相机，恨不得怼到他脸上拍。
袁鱼鱼坐在他旁边，小声道：“舒桥哥，你人气好高。我上台都没这么多人拍我。”
舒桥：“……”
走吧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