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不过是句玩笑话,陆争却越发可以看出,这几名剑修对于邪修并无偏见, 只消身为修士立身端正即可。
于是他心中不由感慨, 不愧是晏师兄的同门与其结交的友人, 于寻常迂腐之辈绝不相同。
因此, 陆争对这几名剑修也放开些。
卢正等人见状,也不吝于与陆争谈论剑道,一时间, 倒是气氛尤为融洽起来。
叶殊在一旁饮了一二杯酒水, 便不再饮。恰此刻, 他面前又多出一只茶盏, 内中盛满茶汤, 正是晏长澜替他换过。叶殊也不多言, 又饮茶水, 待茶盏空了, 很快又被晏长澜满上。
晏长澜诸多举动一派自然,十分周到, 全不像是寻常剑修, 除却练剑之外, 对其余之事多有疏忽, 亦不会如此细心。
不过, 其他诸多剑修因在谈论剑道, 渐渐入迷,也忘了其他,更不会留意此事了。
叶殊混不在意。
他素来明白, 剑修者,素来痴,反而是晏长澜,在这种时刻还能想着他,要他有些微讶异。
过不多时,叶殊以手按住了晏长澜的手腕,说道:“不必关照我了,且去印证剑道罢。”
晏长澜看向叶殊,眼中自有关切。
叶殊目光缓和,口中则道:“我且体悟一番先前所刻录的阵纹。”
晏长澜了然,旋即才点了点头。
叶殊这才移开手。
晏长澜察觉手腕上淡淡体温散去,心下怅然。
但他到底非是那等只知情爱之辈,遂一心一意,仔细听另几名剑修谈论起来。
那些剑修俱是筑基期,陆争收获不菲,晏长澜虽少有能插言的机会,但他听着听着,也能受到许多点拨,对日后筑基后体悟剑道真意大有好处。
叶殊看了众剑修一眼,见他们论道热烈,便缓缓地阖上眼。
霎时间,无数阵纹在脑中不断翻涌,将无数阵法上的奥妙灌注于他,叫他于阵法一道上,见解不断精进……
渐渐地,他便入了定。
若是在旁处,叶殊定然不会如此,但既然晏长澜在他身旁,便再无须有所担忧了。
那些剑修一论道便是一个日夜,中间伙计来过几次,见他们讲得兴起,就也不曾打扰€€€€左右这几个剑修是他们惯常见到的,旁的不提,家资不少,也无须担忧他们赖账的。
直至众人终于告一段落,往窗外一看,才发觉天刚微亮,顿时明白原来已然过了这许久。
叶殊仍在入定。
晏长澜醒转过来,见叶殊这般,呼吸便轻了些,唯恐有所打扰。
其余几个剑修也有察觉,就觉着这位道友悟性极佳,虽不知他在领悟什么,可看他如今这情态,显然不俗。
大约是许多目光扫射而来,叶殊悠悠醒转。
他睁开眼,朝众人一扫过,说道:“失礼,我醒迟了。”
众多剑修忙道:“是我等得意忘形,怠慢了道友才是。”
几人客气过后,才要出去。
那伙计过来结账,就有卢正丢了些灵石给他,旋即与众人一起走出酒馆。
见了同门之人,余下时日里,晏长澜、陆争两个每日都与那些剑修同去城外劈斩那些小型黑沙暴,而在申正时分之外,他们也要约在一处,互相切磋,互相论道。
叶殊则每日去城墙前刻录阵纹,每次俱要沉浸其中,直至晏长澜与剑修论道之后,前来接他。
不知不觉间,已然过去半月之久。
此时,叶殊已将所有阵纹尽数刻录完成€€€€古城虽大,越是往后,他便可察觉那重复的阵纹越多,刻录得自然也要快上许多。
刻录之后,他便早早回去了。
晏长澜近来虽重练剑,但也不会忽略叶殊,他在另一处城墙下不见叶殊身影,便也顾不得旁的,很快回到了客栈里。
果然,他就在房间中见到了叶殊。
晏长澜心下微松:“阿拙。”
叶殊朝他颔首。
晏长澜看他神情淡淡,只在手中把玩一块玉简,心下一动,不禁问道:“阿拙,你可是已将那些阵纹尽数刻录了?”
叶殊道:“不错。”
晏长澜了然:“既如此,我等也该动身了。”
叶殊略作思忖,说道:“我去罢。你二人难得遇上同道,且此处极为适合练剑,我去查看一番就是。”说到此处,他神情微微舒展,“且其他古城之内必也有阵纹,我有意全数刻录,是非去一趟不可的。”
晏长澜明白,他们此番过来是为调查当年荀浮真人之事,但来到此地之后,只知城墙上有阵纹,此间乃是剑修练剑的宝地,其他新奇之物却未有见到,更莫说荀浮真人留下来的什么蛛丝马迹了€€€€倒也不足为奇,既然过去了好些年月,找起来自然有千万之难。
然而,若说要让叶殊独自前往,他却是不愿。
晏长澜便道:“如今论道十五日,我境界不曾突破,再如何听讲,所得也并不多,故而我愿与阿拙同去。”说到此处,他稍作思忖,“陆师弟乃是筑基期,倒是颇有所得,不若只叫他留在此处罢。”
叶殊微微点头:“也是此理。”
晏长澜便笑了一笑。
于叶殊与晏长澜而言,调查那荀浮真人之事,原本便并非只是为了相助陆争。其中叶殊想要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缘由,曾经血狼究竟是如何被害,而晏长澜则是为那无辜惨死的师兄师姐,若是不能知道此中之事,他们如何瞑目?
除此以外……胡家!
同门被杀之恨,晏长澜不曾提起,却从不曾忘却。
只是如今他拜入天剑宗,只是能让胡家明面上不敢对他如何而已,他亦不能因着同门的仇恨,让师门为自己出头。
归根到底,还是要自己快些变得更为强大才好。
晏长澜短短不足两年光景,已自炼气六层提升到炼气八层,进境不可谓不快,只是与那胡家的半步元婴、满门金丹相比,却还差得远了……
种种念头一闪而过,晏长澜早已将诸多往事按在心底,不会深思。
叶殊看一眼晏长澜,说道:“待陆争回来,与他说明。”
晏长澜应了,又问:“你我何时离开?”
叶殊道:“明日罢。”
两人说定后,就在房间一同修炼。
晏长澜离开时,陆争正在与几名剑修切磋,直至又半个时辰后,方才归来。
听见陆争动静,晏长澜打开房门,唤住了他。
陆争原本要回房间休息,见他呼唤,便随他一同入了他的房中:“晏师兄,叶大师?”
晏长澜先道一句:“且坐。”旋即,他直言道,“我与阿拙明日离开,你便留在此处与和师兄等人论道练剑。”
陆争一愣,随后面上露出一丝焦急,意欲开口说些什么。
晏长澜抬手压了压,止住他的话语,补充道:“陆师弟莫急。如今阿拙在此处已然看过所有阵纹,便要去下一座古城里瞧一瞧了,我自然是要陪阿拙同行的。”
闻得此言,陆争倒是不觉奇怪€€€€他当然明白,若是叶大师去到别处,晏师兄定会跟去。
只是,为何不带上自己?
晏长澜神色肃然:“你如今为散修,又已筑基,很是需要有人指点,更需要与大宗弟子论道,弥补自身不足。难得和师兄等人秉性正直,待你也和善,愿意同你结交,你留在此处,对你日后修行大有裨益。”
陆争有些惶然,张口欲言。
晏长澜笑了笑:“陆师弟也不必多心,我与阿拙有凶面蛛蝎傍身,在荒漠里也算来去自如,不会出什么岔子。何况荀浮真人之事,原本便非你一人在意,我二人先去出力也是无妨。”
陆争仍觉不妥。
叶殊道:“不必多言,此间我虽看过,却未必看全,你也在此地多寻一寻就是。”他语气淡淡,言语之内,却有一种叫人不得不听从之感。“待你在此处同人论道再无进益,来寻我二人亦可。”
晏长澜补充:“只是那时你再去,当万千小心,与商队同行。”
几人在此处待了些日子,也能看出,这第一座古城是修行之人居多,却没什么特殊之物,商队在此处休整之后,终究还是要去第二座古城的。
话已说至此处,陆争目光数变,最终……还是不曾拂了两人的好意。
第305章 二人行
荒漠里, 漫天的风沙。
在无数沙尘之内,隐隐约约有个高大的影子在极快地爬行。
远远看去,那乃是一头奇异的怪兽,身形威武, 通体黢黑, 瞧着正好似一座巨型的战车一般, 让人一见而生畏。
其长有十余丈, 身后有一根犹若钢铁锻造的长尾,尾尖端有钩,锐利无匹。
然而, 这样一只瞧着必然极为沉重之物, 走在沙地上却并无半点要陷落下去之感, 反而很是顺滑、轻盈。再细看时……便能发觉, 此物竟并非是用硬足爬行, 反倒每一条硬足下, 都有一小团淡淡的云层萦绕, 将其托起。
怪兽爬行, 更似爬云。
最叫人奇异的,是这怪兽的后背上有两名少年。
其中一人生得健硕, 猿臂蜂腰, 已有青年之相, 肌肉紧实, 最是强悍不过。另一人生得瘦削, 相貌清俊, 眉眼间颇是冷淡,很是疏离,其双目微阖, 偶尔因故稍稍睁开,就能透出一抹寒芒,让人不敢轻视。
这二人一怪兽,自然就是作别陆争、离开第一座古城的叶殊、晏长澜与凶面蛛蝎一行。
临行前两人要了地图,也做了不少准备,便并未与其他商队同行。只因他们也有察觉,如今时常遇见的商队,每每在荒漠中行走也是碰运气,纵然有几分经验,但真正遇上如先前蚁群那般凶物时,亦无多少用处。
与其如此,倒是不如只坐在凶面蛛蝎的背上,让它驮着,震慑四方。
这样一来,还显得更安全些。
事实也是如此。
两人离开第一座古城,要进入第二座,中间得行走个三四日之久,他们每逢还不足夜间时,就能靠着凶面蛛蝎的脚程,很快寻到古庙之类的去处歇息一晚,第二日再来赶路,半点不曾耽搁什么。而每逢入了古庙,总是有些先来者、后来者,其中自然也有些事端,但叶殊和晏长澜处处隐藏,随大流而为,因此也不曾引得哪个注意,一连两日,都颇为顺遂。
如今,两人已行在第三日,那古城也不很遥远了。
若是所料不错,再有个三四时辰,就能看到些轮廓。
€€
凶面蛛蝎极快前行,前方的沙地里,突然出现了一个漩涡。
叶殊眼微睁,顿时见到,那漩涡中探出一条鞭子似的尾巴,上面鳞片密布,与此同时,一只土黄色的鳞甲妖兽自其中钻出来,飞快地朝着凶面蛛蝎袭击!
凶面蛛蝎口里发出一声似吼非吼的奇异叫声,那声音之中带着强大的威慑力,才发出来,就让那鳞甲妖兽不由自主地后退了数步,也伏在地上,发出吼叫声。
一头凶虫,一头妖兽,就此对峙起来。
叶殊淡淡开口:“长澜,你去。”又说,“凶面,住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