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泽尔昏过去后, 费利蒙连忙把他泡入治疗仓,希望可以多缓解一下长官糟糕的状况。
但仅仅十分钟之后, 西泽尔就一身整齐军装, 发尾还沾着水汽,出现在了费利蒙面前。
“长官, 您怎么就出来了?”费利蒙腾的从椅子上站起来。
“真的休息好了么?您现在看上去反而没有休假之前那样健康了, 还是多治疗一会儿吧!”
西泽尔正在系军装外套上最后一粒扣子, 闻言撩起眼帘瞥他一眼。
“既然说好有紧急事项要处理,一切时间就要压缩到极致。”扣子系好, 他戴上军帽, 还是如从前那般俊美无俦:“走吧。”
费利蒙复杂地应了一声,面前分明还是如常高冷禁欲的长官, 脑海中却出现了他房间里那个封着精致尸体的冰棺, 凌乱的床铺, 还有满地的空酒瓶,目测至少十几瓶。
还有当时他推门进去,第一眼看见的,长官那个流露出脆弱的表情。
那副颓废的模样,他看了都分外心惊。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裴怀清已经死了啊。
他暗自可惜的时候,西泽尔凉凉的声音从前方传来:“发什么呆?”
费利蒙连忙回神,坐上飞行器的驾驶位,开始发动:“不好意思,长官。”
西泽尔懒得去探索他刚刚的想法,只道:“有什么紧急事项?”
一提到正事,费利蒙正色起来,表情带上了沉重:
“在您休假的那几天,利奥波德带着z3军团、z4军团的几位将军联合上书质疑您当初起兵的动机,好在民众都十分信任您,托特法官连夜处理了那几份文书,却在一个晚上突然一病不起。”
“现在,他想见您一面。”
西泽尔系安全带的手指一顿,而后平静地说:“我知道了。”
费利蒙看上去还想说什么,但直到他们来到医院,都没有开口。
这一天首都城市天气晴朗,原本应该是一个心情愉悦的日子。
然而西泽尔来到托特法官病房时,却发现他已面容枯槁,才几日不见,就像是突然失去养分枯死的树木,脸上的每一分细纹都变得清晰可见,如干燥的树皮。
察觉到有人接近,托特睁开了眼睛,眼珠浑浊又失焦。
他坐起来的时候咳了两声:“咳,你来了?”
西泽尔径直走向床边,给他倒了杯水:
“喝。”
托特摇摇头,把水推开,突然猛地开始咳嗽。
西泽尔离得近,从他身上嗅到了一种味道,身体正在腐烂的味道。
他却又想起小皇子死去的时候,是没有这种味道的。他那时不觉得他会死。
“发生了什么?”
西泽尔垂着眼睛看着手中的水杯,水平面轻轻漾开一圈波纹。
“不说这个。”
托特好不容易停了下来,捂着自己的胸口,睁开眼睛,无神地望着天花板:“现在局势稳固一些了么?”
他不愿意述说,西泽尔也不是一个主动去询问的性格。
“大致稳固,剩下的反对者不成气候。”
“决定是谁上位了?”
“林森家族的林凌雄子。”
“好。”
又是一阵沉默蔓延。
托特忽然侧过头,看向西泽尔:“怎么还不走?是专门来看我的?”
西泽尔却注意到了床头柜上放着的一本书,没理他的调侃,蹙眉打量那本书。
“对这本书有兴趣?”
托特似乎来了兴致,撑着身体要坐起来,西泽尔伸手过去帮他把床头调高。
这是一本叫做《深海白鲸》的书,作者叫「藤壶」。
光看外表,只会让人以为它是讲「白鲸」这种动物的书。
实际上€€€€
“这本书讲的,是一个遥远的传说。”
托特拿着书,封面上的白鲸跃出海平面,四周卷落无数细小的水珠,巨大的身体同时兼备肌肉的强壮与线条的美感。
“什么传说?”西泽尔忽而问道。
托特笑了笑,什么也没说,摸了摸封面。
他把书交给了西泽尔。
“想知道答案,就自己去寻找吧。”
说完,他也没有再管西泽尔,向后仰倒,头陷进枕头里,眸色失神。
西泽尔喊了他两遍,托特却再也没有回应他。
直到西泽尔离开之时,临近门前,回头看了一眼。
托特法官已经闭上了眼睛,似乎已经再也没有力气了。
他今年五百三十岁,步入暮年,夫死无子,族人已全部去世,身边人大多敬他畏他爱戴他,却无一人能够真正理解他的想法,就连和他站在一条战线的西泽尔都看不懂这个人。
西泽尔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他只停顿了一下,就推门而出。
托特却在这时睁开了眼睛,败落干瘪的嘴唇喃喃了一些什么。
“救救他们吧……”
尾音最终缓慢消散在空气中,好像什么人不甘却无力的回响。
门外站着托特法官的律师与助理,西泽尔没管,寻找到了费利蒙的身影,把书塞入他手中:
“走吧。”
走了没几步,他听见身后传来几声慌里慌张的惊呼。
“托特法官!!”
“法官€€€€”
智脑的死亡播报隔着门响起,有些失真。
又是一阵无趣而乏味的哭声。
西泽尔加快了脚步。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
还有更多更重要的事情。
费利蒙跟在西泽尔身后,忽然从那个挺直坚毅的背影里读出了孤独而凉薄的意味,似乎对这种场面免了疫。
好像已经没有一分能匀出的真心。
……
“唔!”
脸上横贯着大片伤疤的军雌被五花大绑捆在囚牢,下巴已经被卸掉,脖子被纹上墨色的涂鸦,伤口没有消毒处理,流了满脸的血。
西泽尔坐在审讯椅上,像是怕脏了眼睛,连眼神也吝啬给对面一个,修长苍白的手指把玩着一把漆黑的手€€枪。
“说吧。”艾顿站在西泽尔身边,拿出审讯本:“你有回答或者不回答的权利,但我们保留对你进行反复审问的权利,阶下囚先生。”
怀德「呜呜」两声,眼神愤怒,这群人就是要整他,他下巴被卸了,还怎么回答?!
“看来你不会说话。”
西泽尔忽而抬起眼帘,枪€€口对准他的右边胳膊。
“唔!!”
怀德用尽全身肌肉抗拒着,冷汗瞬间流了下来,看向西泽尔的眼神里满是色厉内荏的惧恨。
西泽尔的名声他听得多了,还在军校时实力就强到恐怖,实训时把几个教授都打倒了,就连折磨罪犯的心理也是一把好手,听说在战争期间,还有一个「修罗蔷薇」的怪异称号。
死亡不是最可怕的,未知的境遇才是。
“我保持有让你开口的权利。”西泽尔转动枪口,往怀德身上其他地方对准,“艾顿,根据帝国的法律,绑架谋杀罪者应该判处什么刑罚?”
“应该处以枪毙,长官。”
“那么€€€€”
西泽尔的枪口朝向怀德。
死亡的阴影袭来,怀德颤抖不已,腮边汗水滴落在地,他死死闭上眼睛。
西泽尔轻挑起半边眉,枪托得很稳,眼中毫无笑意。
淡色的薄唇微微开合:
“砰。”
怀德吓得一缩,随即意识到自己没有被打中。
一阵劫后余生的庆幸,后背全部被冷汗浸湿,他随即睁开眼,「呜呜呜」地想说话。
“费利蒙,把他下巴接回来。”
“是。”
一阵令人骨麻的声音传来,怀德终于能够说话了。
“我、我……”因为肌肉失控太久,怀德一时说话结结巴巴,“别、杀我!”
西泽尔就这样看着他,没说话,冷得像一尊冰雕。
怀德看见这人就犯怵,内心把出卖自己定位的z1军团叛徒,还有毫不犹豫抛弃自己的利奥波德骂了个全家死绝。
他之前本来就是一个亡命之徒的流民星盗,利奥波德看上他的阴狠才让他做了副官,自然也没什么节操与荣誉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