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停在了便利店的门口，白颖的唇上带着劫后余生的笑，他用拳头捶了一下旁边的严野，“起来，去便利店给我买个浓缩咖啡味的棒棒糖。”
严野侧过脸，看着白颖的侧脸，发现这个人明明一脸云淡风轻的笑，却像是随时会被吹散了，摸不透也抓不住。
“不去，棒棒糖是小孩子吃的。”
“谁是你的老板？”白颖反问。
这一个问题，仿佛把他们带回了白颖和严野初相识的那一幕，揣度、怀疑以及相互试探，而这些都不存在了。
这两人像是经历了猎人追击的猛兽，疲惫以及希望从对方身上得到温暖。
严野露出无奈的笑，这种笑容里还带着一种让人沉溺的纵容。
“你是老板，你说了算。”
说完，一脸疲态的严野推开了车门，走向了对面。
靠坐在车内的白颖微微呼出一口气，仿佛强盛的夏日忽然进入了寒冬的衰败。
他的下巴因为疼痛颤抖起来，解开了安全带，像是卸下了所有的重负，他没有去摁住自己不断流血的伤口，而是拿起手机，把准备了多时的邮件发了出去。
然后他艰难地侧过脸，执着地看向明亮的便利店，依稀可以看到里面那个正在糖果货架前寻找着的身影。
严野是白颖的武器，是他撕毁黑暗桎梏的勇气，是他凶狠挣扎了一辈子的结局。
白颖的眼神很深很长，哪怕是坐在摄像机前的摄影组组长也无法克制地被拉入了白颖的情绪里。
那种孤注一掷对自由的奔赴，化作了最后对严野的成全和诀别。
严野从便利店里跑了出来，那是某种心有灵犀的预感，他隔着马路与白颖遥遥相望，就像天河两岸，哪怕曾经携手抵抗过霜欺雪压，最终也只是彼岸风景。
因为他们的起点是不同的，归途也不同。
严野冲了过来，当他发现白颖正看着自己的时候，露出了一瞬间充满希望的甚至于是喜悦的表情。
“老板对不住啊，我没找到你要的咖啡糖……”
可渐渐的，严野发现那双眼睛虽然看着自己，双眸却在快速地暗淡。
他猛地把车门打开，白颖腹部染红了一大片，血液滴滴答答从车里流下来。
严野用力地摁住他流血的伤口，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的眼睛里没有泪水可是脸上的表情却像经历了一场大雨滂沱之后万物褪色。
他不敢多看一眼白颖的眼睛，可又舍不得错过他眼底最后的那一点光。
他把白颖扣入了自己的怀中，足足五分钟没有任何台词。
严野和白颖，明明站在不可妥协的对立面，可却在这一刻，终于彼此包容。
“好啊，我答应你。”严野开口道。
白颖曾经问过严野是不是卧底，严野没有回答，白颖也不介意，还对他说：“不管你是不是条子，我要你把那黑漆漆的天捅下来，把白仲行的规矩摔个稀烂……让我看看天外是什么颜色。”
那时候的严野作为卧底，无法冒险对白颖回应或者承诺什么。
而现在，他终于可以说出那句话了。
“我一定会把那黑漆漆的天捅下来，让你看看天外是什么颜色。”
镜头拉长，就看到严野蹲在车边，长久地抱着白颖。
导演没有喊咔，两人的姿势就连变都没有变过。
直到洛屿被顾萧惟抱得快要断气了，他才动了动。
顾萧惟只是微微松开了自己的怀抱，却没有放开洛屿。
洛屿甚至能感受到顾萧惟臂弯之间那种想要抱紧却维持着力度的克制。
“好！非常好！”林钺的声音远远传来。
洛屿终于从顾萧惟的怀里挣扎了出来，他一抬眼看见对方的脸上的表情，就知道对方还没有出戏。
“顾萧惟，顾萧惟！你看看我！我还活着呢。”洛屿犹豫了一下，还是轻轻拍了拍对方的脸颊。
顾萧惟深吸一口气，仿佛从另一个世界魂魄回归，轻轻唤了一句：“学长。”
洛屿愣了一下，两个字而已，从对方的唇齿间溢出，带着令人动容的留恋和百转千回的不舍。
这时候有工作人员跑来送花给洛屿。
“恭喜啊！白颖杀青了！”
“谢谢！谢谢了！”
林钺也站在那里朝他招手：“小洛！小洛！”
洛屿拍了拍顾萧惟的肩膀，轻声道：“我去导演那里了。今晚有夜戏吗？”
“没有。”顾萧惟摇了摇头。
“那晚上一起吃饭。还记得你的168水疗套餐吗？”
“记得。”
“那……回见？”
“嗯。”
洛屿转身跑向了林钺，张开双臂给对方来了个大抱抱。
“林导€€€€我杀青了！白颖这个落幕，您还满意不？”
林钺的保温杯都没端稳，却在洛屿的后背上拍了拍，“满意，你交了完美的答卷。我看到杀青的时候，好些人的眼眶都湿了！你的演技很好！”
“那也是顾老师的戏好，大家才能代入嘛！”
洛屿回头，发现顾萧惟仍然站在那片灯光下看着自己，就像马路对面的严野看向白颖。
“来，这是给你的红包。”林钺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来。
“诶哟！谢谢林导！让我沾沾林导的欧气！”
没想到连编剧华星云也来了，先是跟洛屿拥抱，然后一脸懊恼地说：“这个林钺坏得很！我说你的戏杀青一定要叫我来看！他答应的好好的，结果等你杀青了才通知我！”
林钺笑道：“我这不是怕你看了小顾和小洛的精彩对戏，又被激发了创作欲，原地又跟我商量改剧本！我们之后的剧还要不要拍的啦！”
华星云揽了揽洛屿的肩膀，小声道：“他是怕我舍不得白颖这个角色，舍不得你。不过我刚才去看了一下你跟小顾的那场戏。明明每句台词每个场景我在脑海中都设想过一遍，可你看向便利店的那个眼神一出来，我眼泪就掉下来咯！”
“能有这样的效果，我就心满意足了。”
华星云也从口袋里拿出一个红包来，递给洛屿，“小洛，这个圈子比较浮躁，我也知道你之前的几年受了一些蹉跎，但我希望你能一直保持本心。下一次我再跟你合作的时候……能赞叹你的演技又进步了！”
“一定一定！”
“小洛，你之后什么打算啊？”林钺走过来，很认真地问。
“拍戏呗。”洛屿笑了笑。
“嗯，我问了几个朋友，他们那边也还真有几个适合你的角色，说是会联系你的经纪人。”
林钺这么一说，就跟要送他角色没差别了。
毕竟他的业内地位摆在那里，其他的影视公司和导演多少都要给一分薄面。
“谢谢林导，无论什么角色，我都会认真去演。”洛屿真心地感激他。
“本来我跟华编剧要给你搞个小聚餐的，就是把你啊、小顾啊叫上，大家一起吃顿饭喝点小酒。但是这部剧的拍摄任务比较重，怕是搞不起来了。”林钺说。
洛屿心头一暖，以林钺的业内地位竟然还想过给洛屿搞送别宴，真的是非常非常地看好他和认同他了。
“所以小洛，等我们《反击》上映的时候，肯定还会有聚会的。如果你有空，一定要来。”林钺说。
“那是当然的！”洛屿点头道。
华编剧也过来说：“我们跟剧务也说了，不要马上把你的房间取消。你想多住几天都可以。”
“真的是谢谢林导和华编的照顾了！”洛屿朝着他们鞠了一躬。
跟大家一一道别，洛屿抱着花正要走开，却被花絮老师拉到了灯光下。
“小洛你别着急走啊！白颖得有杀青照啊！”
“哦哦，好的！”
刚拍了两张照片，就有人走到了洛屿的身边，顾萧惟的声音响起：“能帮我们合影吗？”
“没问题！当然没问题！”
洛屿也心念触动，这是他第一次跟顾萧惟合作拍戏，能有个合照留念就完美了。
捧着花，洛屿还在想自己应该摆什么姿势。
因为这个照片多半会流到网上去，自己太热情了会被说蹭热度，距离远的话又会被黑子喷顾萧惟帮了他那么多，可洛屿的态度竟然还很冷淡。
这时候，顾萧惟的手伸了过来，绕过了洛屿的脖子，轻轻扣着他的肩膀，把他带向自己。
摄影师抓紧机会咔嚓咔嚓连照了好几张照片。
顾萧惟走过去，端起来仔细看了看，嘱咐对方一定要把照片发给他。
“走吧，学长。说好的今晚不醉不归。”顾萧惟顺手接过了洛屿那一大束花。
“行，不醉不归。不过……你能喝酒吗？”洛屿用怀疑的眼光看了看顾萧惟。
他对顾萧惟的酒量还停留在上辈子，两人在不过在后台喝了六七罐啤酒，这家伙就靠在自己肩膀上睡着了。
“看对手是谁。”顾萧惟很轻地笑了一下。
“我虽然酒量差，但你还真未必是我对手。”洛屿笑得开怀。
两人一起到了顾萧惟的房间，说是让洛屿请客，其实小琴却提前张罗好了一切。
桌上的菜色香味俱全，还摆上了啤酒、白酒和红酒，应有尽有。
顾萧惟拉开椅子说：“本来还想邀请方秦和龙哥过来。但是方秦有夜场戏，隆哥现在已经进了新剧组了。所以……只有我们俩了。”
洛屿本想说那就叫上小琴和岩哥，但就在开口的瞬间他忽然想要和顾萧惟就这样好好待一待。
有些心里话，人多了，就说不出口了。
洛屿特地拿了酒精湿巾，准备擦筷子。
可没想到顾萧惟却接了过去，“今天你杀青，这些事我来吧。”
两人像久别重逢的老同学一样，聊了很多，比如大学时代出去找戏拍是如何四处碰壁，因为外貌优秀遇到一些心怀不轨的又是怎么应对，拍戏的时候导演又是怎么吼自己的。
当顾萧惟把那些陈年旧事借着酒意，用平缓的语气说出来的时候，洛屿才明白自己经历过的，顾萧惟也经历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