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温煜驰看向陆屏枫的方向。
“这栋别墅被重新装修过,如果你真的想要看到鲁米诺反应,建议从唯一没有被换掉的东西上下手。”
说完,温煜驰就离开了。
唯一没有被换掉的东西,是什么?
但他们第一步要验证的就是,陆屏枫手里捏着的匕首滴落下来的,到底是颜料还是血迹。
他们检查了从厨房到客厅,客厅到画室的这段路,也是监控视频中拍下来的路,没有发现任何鲁米诺反应。
也就是陆屏枫说他每次手持匕首滴落下来的都是颜料……是真的。
监控里有拍到保洁阿姨擦掉这些颜料的画面,如果真的是血,保洁阿姨应该会惊恐,但从监控中来看,保洁阿姨已经习以为常了,脸上的表情只是觉得麻烦,而不是害怕。
那么问题来了,为什么陆屏枫梦游的时候会拿着刀,以及为什么刀上会有颜料?
温煜驰想到了刚才陆屏枫的提示,他说别墅被重新装修过。
但肯定不是近期,因为那么大的动作监控不可能完全没有拍到。
洛屿拿出手机,在网上搜索了一下这栋别墅,才发现这栋别墅在五年前被买下来,当时据说发生了一场震惊全国的凶案。
别墅的男主人因为精神问题出现了幻觉,把女主人杀害之后,剖开了受害人的背部,尸体摆成了坠落的天使的样子,挂在了墙面上。
据说画面太有冲击力,当时上门取证的警员都受不了,接受了好几周的心理辅导。
新闻里说,这位男主人是一位心理医生,第一个发现凶案现场的是一位接受上门评估的病人。
好家伙,陆屏枫竟然住进了一栋凶宅里,该说他百无禁忌,还是他就享受这种氛围?
按道理这栋别墅已经被彻底调查过了,如果还想要有鲁米诺反应……
温煜驰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别墅里的陈设太过简洁,简洁到所有痕迹都没有掩藏的地方。温煜驰垂下眼无奈地笑了,他也不信鬼神,如果凶宅能便宜地段好,他会觉得捡了大便宜。
头顶的水晶大吊灯……看网上流传出来的内部装饰,这应该原本就属于这栋别墅。
难道说死者的血液曾经飞溅到了吊灯上?
不可能,除非受害者是在天花板上被杀死的。
但猜测不是现实,必须要亲自验证。
温煜驰让何叔找来了梯子,他爬了上去,对吊灯喷洒试剂,果不其然没有出现反应。
那么陆屏枫所说的痕迹又在哪里呢?
他们这一次主要的目的是为了证明陆屏枫是否因为梦游而杀过什么人,或者他有没有跨过某到界限,进入那个被评估的反社会人格里。他的梦游时间太过巧合,到底跟谋杀案有没有关系。
寻找陆屏枫所说的痕迹,跟这个案子没有本质的联系。
但温煜驰有种预感,找到这些痕迹,能让他更了解真正的陆屏枫。
他从梯子上爬了下来,每退下一步,侧过脸就能看到墙壁上挂着的摄影作品。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快步走过去,把那些摄影作品全都拿了下来。
墙面上覆盖着一层精致的墙纸,温煜驰忽然把这层墙纸给撕开了。
“温先生!你在干什么啊……”何叔上前本想拦他,可温煜驰太有气势了,何叔只能在他身后干着急。
其他的队员也呆住了,他们想要拦住温煜驰,但还是慢了一步。
温煜驰对着墙纸后的墙面喷洒试剂,大片的血迹呈现出来。
特别是在墙的中央,血迹呈现翅膀的样子。
所有人惊呆在原处,说不出话来。
何叔着急地解释了起来:“这不是先生做的!这个血迹与先生无关!这是房子的前主人留下来的!已经五年了!五年了啊!”
温煜驰向后退了一步,眼前鲁米诺反应呈现出的光泽,强力的视觉冲击感向着四面八方涌来……让人遍体生寒。
整个世界陷入了静止。
所有人以骇然的表情看着那面墙,除了温煜驰,他慢慢地从口袋里拿出了他的小铝壶,拧开了盖子,仰头喝了一大口,但视线却没有从那面墙上挪开。
仿佛他是这世上唯一清醒的人。
足足十几秒之后,才听到这一场戏结束的提示。
“咔€€€€”
“很好!气氛不错!补几个镜头再保一条!”
洛屿深吸一口气,他的心脏猛烈地跳动了起来,一只手握紧的拳头松开,里面是一层薄薄的汗,另一只手差点没能拿住小铝壶。
壶中盛着的不是糖水,而是腐蚀神经的剧毒。
他此刻明白的不是温煜驰的心境,而是顾萧惟说自己从角色里走不出来,想要去到城市至高处一跃而下的不被理解的疯狂。
在剧本里,所有人都会怀疑陆屏枫的精神状况€€€€什么样的人会住在这样的凶宅里,在这里吃饭睡觉,在这里创作。
陆屏枫是不是爱上了墙壁上留下的血迹?那坠落天使的血痕对他而言是不是就像描述死亡画作?这样残忍的画面是不是给予他无限的灵感?
然后得出一致的结论:陆屏枫就是个疯子。
一如无法从角色里走出来的顾萧惟,被人看管、被约束自由。因为他们都觉得他疯了。
其实……他只是比普通人的情感更深刻,比任何人更容易用自己的精神去塑造另一个虚幻的角色罢了。
被当作异类,被判定他精神有问题,和这个世界格格不入,才是对他最大的伤害。
在这栋别墅的二楼有洗手间,顾萧惟从画室走了出来,上了楼。
洛屿就跟在他的身后,前脚顾萧惟进了洗手间,洛屿本想等在门外,陪着他,看着他。
谁知道顾萧惟进去之后,并没有把门锁死,反而留了一道缝。
时不时有工作人员经过,洛屿都担心这家伙被人看见,难不成他没有在方便吗?
洛屿的手刚握住门把手,正要把门给他关严实了,洛屿猛地发现顾萧惟就站在门缝前,于是没开灯暗沉沉的的,而顾萧惟那双漆黑的眼睛让洛屿的呼吸凝窒。
“你干……”
洛屿的话还没有说完,就被顾萧惟一把拽了进去。
“咔嗒”一声,门锁上了。
洛屿被对方摁在了瓷砖墙面上,背后冰凉一片,面前是神情冷肃的顾萧惟。
“怎么跟着我?”顾萧惟的声音很轻,但他冰凉的音色在这样的空间里带着轻微的回音,让洛屿联想到千年庙宇里石雕的神像,垂眼看似悲悯,其实绝情无爱。
但洛屿又比谁都清楚,顾萧惟有着常人没有的丰富情感。
“不是说好了,我陪着你吗?”洛屿看着对方的眼睛很认真地回答。
顾萧惟笑了,抬手将洛屿额边的发丝拨开,带着些漫不经心。
“你不怕吗?”
“怕……什么?怕你变成陆屏枫,还是怕你学那个心理医生,今天晚上趁我睡着之后杀了我,再把我的背剖……”
“别说了!”顾萧惟一把捂住了洛屿的嘴,他的目光骤然冷了下来。
洛屿闭上眼睛,喉间发出一声低笑,顾萧惟的掌心能感觉到那阵微小的震动。
就在他把手收回来的时候,洛屿向前一步抱住了他。
“你看,就连让你想象一下杀掉我,你的反应都这么大。你今晚要是梦游了,顶多也就是……”洛屿一只手顺着他的背脊向上而去,沿着他的脊椎,轻缓地托住他的后颈。
“顶多什么?”顾萧惟问。
“为我画几幅速写。就像陆屏枫在睡梦中拿着刀,他只是单纯地把刀当成了笔在画画而已。”
“那么墙壁上的血渍呢?对于陆屏枫来说又是什么?”
“是点,是线条,是图形,是那个心理医生留下的内心图谱。他尚且不能克制自己内心的疯狂,又如何救治的了其实没有发疯的陆屏枫呢?”
洛屿的话音落下,顾萧惟抬手用力地抱紧了他,像是藤蔓依附于良木,只有从他那里才能汲取生命的力量。
在这样狭小黑暗的空间里,洛屿有一种自己完全拥有顾萧惟的感觉。
只是这样的满足感很短暂。
剧组的喇叭声响彻整栋别墅:“今天第三场戏场景已经准备好了€€€€五分钟后开始!”
顾萧惟很缓慢地松开了自己的胳膊,这也让洛屿得以呼吸,顾萧惟没有完全放开他,仿佛心有千丝万缕的眷恋,想要在此停留。
直到有人敲起洗手间的门,“顾老师,顾老师你在里面吗?下一场戏要开始了!”
“这就来。”顾萧惟抬起了头,朝着门的方向说。
“好,我们在楼下等你。”
等到那个人走了,顾萧惟向后退了一步,双手终于离开了洛屿。
“谢谢。”顾萧惟低声道。
“要不要我给你整理一下衣领?”洛屿半开玩笑地说。
顾萧惟很轻地笑了一下,打开了洗手间的门,走了出去。
光照进来,落在顾萧惟的肩头。
这一刻,洛屿安心了不少。
顾萧惟走下了第一级台阶,忽然停下来,转过身,看向跟在自己身后的洛屿。
“我要。”顾萧惟说。
“你要什么?”
“整理衣领。”顾萧惟半仰起头来说。
周围是来往的工作人员,拎着灯光道具上上下下。
他们是在这忙碌旋转世界里唯一静止的中心。
顾萧惟的脸上明明是陆屏枫式的阴郁,却有着温暖而脆弱的轮廓。
洛屿站到了楼梯口前,手指捏着顾萧惟的衣领,小心地将它们折平整。他的手指伸进衣领和顾萧惟脖子的肌肤之间,动了动,但顾萧惟却没有任何反感,一直保持着仰着下巴的姿势。
好乖。
“好了,去吧。”洛屿在他的胸口上轻轻拍了一下。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