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屿有些惊讶,顾萧惟什么时候画的速写?
不过这是在剧组,他俩晚上是分开睡的,顾萧惟自然多出了许多画画的时间。
怀着期待和好奇,洛屿翻开了第一页,那是他将刀鞘扎进墙缝之中,抽刀而出的一幕,黑纱扬起,身形透着劲力感,手腕与刀身持平,太飒了。
第二页是他半跪背刀的动作,手臂向后将肩膀和颈部的线条紧紧拉起,刀背贴着他的后背刺出,出其不意,冷冽利落。
“你画的真好,我很好奇你怎么会画得这么像……是又偷偷拍我了吗?”洛屿凑过去问。
顾萧惟淡淡地笑了一下。
“我说我记在脑子里了,你信不信?”
“信啊。”
洛屿又翻到了第三页,是舒啸和掌印大监在宫墙上的一场打戏,舒啸一个盘腿撩刀,正好挡下了大监的鞭子。而月亮就在舒啸的身后,那场面仿佛舒啸抵抗的不是鞭子,而是天空中的明月。
“我看到剧本里说这位美人、那位才子都是绝代风华,总觉得这个词实在太夸张了。我想象不出那种现实里恐怕并不存在的容颜。”顾萧惟轻声道。
“我倒是觉得‘绝代风华’跟容颜没有关系。”
“哦,那皇上觉得什么事‘绝代风华’?”
洛屿抬起头来,很认真地思考着,“那些写出‘鲲鹏展翅,扶摇直上九万里’的诗人;那些狂悖不羁,挑战世间所有枷锁的开拓者;还有心如行舟入海,云游天外的豁达游客,都是绝代风华。与其说是形容样貌气质,我更觉得那是一种心境。还有你,也是绝代风华。”
“谢谢陛下的称赞。”
“嗯,这个书生画功了得,造诣颇深。朕要好好恩赏他。”
“陛下要恩赏小生玉液琼浆吗?不然怎么能看到小生醉酒的样子呢?”顾萧惟笑着问。
如果是其他人说出这样的话,洛屿会打爆对方的脑袋。可顾萧惟的音色清冷,听起来透彻动人带着爱意。
“行,那朕就赐你琼浆。只是如果你醉酒的样子不够让朕心动的话,朕就要你的小命。”
说完,洛屿拿过了顾萧惟放在床头的保温杯,饮下一口薄荷茶,忽然渡进了顾萧惟的嘴里。
顾萧惟半抬着头,完全没有料到洛屿的忽然袭击,当薄荷茶沁入喉中,顾萧惟瞬间反应过来,单手扣住洛屿的后脑勺,将他揽入和自己的怀中。
薄荷的清液瞬间化作烧喉烈酒,顾萧惟猛地转身,洛屿的后脑勺瞬间撞在了枕头上,他的嘴角带着一抹坏笑,手指在顾萧惟的嘴角上轻轻擦了一下,小声道:“放肆。”
听起来很轻,却像是有一股莫名的力量落在了顾萧惟的心头。
洛屿隐隐感觉到了压力,用力推了他一把,“喂,你想干什么?”
顾萧惟的吻瞬间压了下来,“我想放肆。”
洛屿心里暗叫“不好”,“你赶紧起来……唔……”
顾萧惟这一次入戏很足,洛屿自作自受,有很长一段时间不再找顾萧惟对戏了。
很快,《西窗手札》分量很重的一场打戏到了,那就是掌印大监杜隐在朝中大臣搜集的画作中做了手脚,那些颜料之中有致幻的成分,为了掩盖自己的阴谋,杜隐决定让叶漓成为替罪羊。
在上元灯会,烟花四溢,到处都弥漫着喜悦气氛的时候,杜隐对叶漓实施追杀。
这一晚也正好是叶漓醉酒以后。
地点在酒肆的屋脊之上,整个背景都是绿幕,到时候要用电脑特效来渲染夜市烟花的背景。
夏潮饰演的杜隐为了隐藏身份,戴着半截面具,上半张脸都遮着,下半张脸画着青面獠牙的刺青,他这妆从下午四点就开始画起,一直画到晚上夜幕降临,夏潮都怀疑自己的屁股快要长老茧了。
反观洛屿和顾萧惟,这两人可真叫轻松。
洛屿在这部剧里哪怕换场景,那一身黑色劲装就够使了。
顾萧惟也是一身书生的衣衫,顶多就是帽子换个颜色。
这两人甭提多轻松了,还能在一块儿对戏呢。
比如说现在,洛屿拿着梳子,站在顾萧惟的身后,一边跟他对着台词一边给他梳头发。
梳一下,对一句。
就差没对镜贴花黄了。
“你累不累?要不要我给你摁一下?一会儿又要拍打戏了。”顾萧惟仰起头来看向洛屿。
“不累。我给你捏捏吧。你也要被威亚拉上拉下。”说完,洛屿就把梳子放到了一边,给顾萧惟捏起肩膀来。
《画中仙》这个单元的女主角曹璐璐拿着矿泉水站在不远处,看着他们俩。她想上前对戏,又觉得顾萧惟和洛屿之间的气氛非常和谐,自己好像完全没有存在的余地。
曹璐璐毕竟是聂扬尘的同校师妹,他摸了摸鼻尖,来到曹璐璐的身边,“怎么,想要去给他们送水?”
“他们经常在一起对戏,我……也想去学习一下。”
聂扬尘笑道:“送水就不必了。他们都是喝保温杯里胖大海泡枸杞。至于学习,一会儿戏演上了你不就能好好学了吗?”
“哦。”曹璐璐低下头。
经纪人跟她说过,要多跟洛屿接触,争取多一些同框的照片发在微博里,这样可以蹭蹭对方的流量,多涨一些粉。但是有顾萧惟在,曹璐璐连上前递瓶矿泉水的机会都没有。
“不要想着去蹭洛屿的流量。”聂扬尘开口道。
“啊?没……没有……我只是喜欢他……”曹璐璐赶紧否认,这要是穿出去了说不定会被掐的。
“只要你认真对待自己的角色,你会发现洛屿能很轻松地把你带入角色中去。当你接住了洛屿的戏,观众就会注意到你的演技。所以这些……真的没有必要。”聂扬尘看了看她手中的矿泉水,应该是她特地带来剧组的,一瓶要几十块钱。
洛屿把顾萧惟的头发梳得又直又顺,心里还有几分自豪感,聂扬尘却来到了他的面前。
“你俩差不多点,别太恩爱了。”
“啊?”洛屿觉得自己被冤枉了,“我这不是在跟顾老师对台词吗?哪儿恩爱了?”
“呵呵,这是假发,不是顾萧惟的真头发。不知道的还以为顾萧惟要去拍洗发水广告呢!而且,这场戏也不是只有你俩的台词吧?”
洛屿这才想到,拍了拍顾萧惟说:“走啊,咱们找夏潮还有曹璐璐也把台词对一下!”
这场戏的四个演员围在一起的时候,曹璐璐这个新人终于感受了一把实力派的功底。
没有任何特效,顾萧惟、洛屿还有夏潮都已经不需要看剧本了,这让曹璐璐的压力有些大。
再加上她要演看到“画中仙”的幻觉,从震惊到后退再到跌倒时被洛屿一把扶起,而且因为幻觉是虚无缥缈的,她的视线还不能太直。就算学校里的无实物表演不少,但跟这么多演技派在一起的时候她还是没了底气。
等到正式开拍的时候,华灯初上,花月楼里一派热闹。
而曹璐璐饰演的女主角樊小花是个对味道非常敏锐的少女,因为父亲被画中仙所杀,她也在暗中调查这个案子。而她注意到其中一幅杀人的画就是出自叶漓的手笔,于是她女扮男装,来到了花月楼。
此时的叶漓已经名声大噪,许多人都听说他醉酒之后所画的仙女能从画中飞出来,一群酒客请了坊中的歌姬舞姬围绕在叶漓的身边,你来我往要将叶漓灌醉,等着看他落笔成仙。
但叶漓知道画中仙会杀人,死都不肯饮酒,他神色冷郁,充满了拒绝。而那些酒客们不乏王公贵族,不停地大笑和起哄,而叶漓就在花团锦簇的中央,这一片歌舞升平的景象,在叶漓的眼中却是人间炼狱。
顾萧惟的气质真的很独特也很吸引人,自然而言就成为了画面的中心,他抬眼一个清冷却并不孤高的回眸,就让人想到了那句话:当愚昧占据主流,清醒反倒成了罪过。
叶漓寻找各种空隙想要离开,但刚从两个舞女之间挤过去,又被另一群舞女给围住了。
就在他不知道该如何解脱的时候,一个削劲的身影腰后挂着一柄横刀,一步一步走了进来。
他不需要开口说一句话,那些舞女歌姬们就像见了阎王一样向着四面八方退去,只留下叶漓一人看着一身肃杀之气的舒啸,他忽然想起这个就是在巷子里救了自己的人。
“兄台,上次还未感激你的……”
救命之恩几个字还没有说出来,舒啸便随手拿过了桌上的酒壶,手指勾着壶柄送到了叶漓的面前。
“喝。”一个字,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场。
叶漓向后退了一步,比起其他人,他显然非常敬重舒啸,又朝他行了一个礼,缓言相劝道:“兄台有所不知,小生醉酒之后所画……会杀人……”
舒啸很淡地笑了一下,明明没有刻意地上挑嘴角,紧弦弹杀的锐利感。
“有我在,你的画€€€€杀不了人。”
说完,舒啸的脚尖勾过一张椅子,就在舒啸的面前坐了下来。
就像一尊修罗,遇鬼杀鬼,遇神弑神。
叶漓很紧张,但当他感受到舒啸的气场之后,整个人都放松了下来,接过了舒啸递给他的酒壶,正要对着壶口饮酒,舒啸的刀柄却抽了出来,轻轻在叶漓的胸口上敲了一下。
“这可是上好的杳霭流玉,这般牛饮岂不是暴殄天物。”舒啸朗声道,“给这位先生来一份薄霜桂花糕,我们慢慢品。”
叶漓看向对方,他来了京城这许久还是第一次有人称他为“先生”。
舒啸看似悍冷绝情,却比那些纸醉金迷的纨绔子弟更懂何为风雅。
他与叶漓一问一答,不知不觉叶漓就饮下了三壶酒,面对舒啸,无论是说的话还是脸上的表情都放得更开。
“清雾涌仙岛……孤舟渡千山……”
疏朗豁达的声音响起,将所有人的心神从酒色中带起。
叶漓歪着脑袋,拎着酒壶晃悠悠站了起来,朝着对面走了两三步,像是要拉舒啸的手,但却从舒啸的身边歪倒了下去。
眼看着他就要扑倒在地上,舒啸忽然向一旁侧身,稳稳地一把捞住了叶漓的腰,将他带了起来。
那一瞬的气势,让所有透过监视器看着这一幕的人都一阵心颤。
副导演瞥了一眼陈云竞,“陈导……舒啸不是应该让叶漓就这样摔下去吗?”
陈云竞抬了抬手,示意副导演不要说话。
站在导演身后观戏的聂扬尘却明白导演为什么不叫停。
让舒啸冷眼旁观叶漓跌倒不顾,固然符合舒啸的性格和人设。但观众想要看到的是一个具有神性的人忽然对某人起了一丝人性。
方才洛屿的那一揽,动作简洁看不出任何情绪,可却能让观众感觉到叶漓对于舒啸来说是特别的。
此时,顾萧惟和洛屿的表演还在继续,其他的群演甚至都没有看出洛屿并没有按照剧本来演。
而顾萧惟饰演的叶漓对于洛屿的临场发挥也没有露出不解的表情,刚站稳,发丝就从耳边滑落,他看着舒啸冷峻的脸,却没有显露出任何恐惧的神色,反而像是见到了什么人间美景一般,靠近了他。
所有人都在担心舒啸会忽然抽刀抹叶漓的脖子时,舒啸却如同雕像一般一动不动,抬手的动作也保持在原处,正好稳稳地支撑着叶漓。
“诗醉晕天光,坠笔落绝响……”
说完,叶漓先是捞了捞自己左边的袖子,又摸了摸自己右边的袖口,抬眼看向舒啸,伸出一只手像是要触碰舒啸,仿佛他眼中的舒啸是从云雾中的谪仙,想要看却怎么也看不清楚。
但没想到舒啸却伸手扣住了叶漓的手腕,扬声道:“为先生准备笔墨!”
“是€€€€”
几个和舒啸打扮相似的黑衣人忽然出现,拉开了一幅人一般大小的画卷,笔墨纸砚被放在了画卷前的小桌上。
一开始看到这些黑衣人还想要离开的酒客和舞女们发现叶漓就要作画了,强烈的好奇心又驱使他们留了下来,纷纷退到了画卷的两侧。
“你说,画里的仙子会不会真的飞出来啊?”
“废话,当然不会!要真能飞出来,那以后什么庙里、观里都让他去画神像,画完了,菩萨还有太上老君就都能飞出来了!”
“怕什么!这些穿黑衣服的一看就不好惹,真有杀人的仙子飞出来,那也是先杀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