甚少见到顾琮这般寡言,恍若赌气的模样,席冶了然:“担心?”
顾琮嗯了声,又道:“还有点……”醋。
险险将最后一个字吞回喉咙,顾琮低着头,紧紧抿唇。
他平常说话时,自带少年人的清亮,偏这一句有些哑,低沉的,暗藏磁性。
分分钟读懂某人的情绪起伏,认真回忆了一圈,席冶自认没对沈清疏展露任何与暗恋有关的情愫,最终,福至心灵般,他将目光移向睡着的马石头。
这一眼,如同无声的鼓励,一下子打开了顾琮体内委屈和别扭的开关:“你对他很好。”
“冲他笑,还让他叫你先生。”
席冶:最开始牵线鼓励自己和马石头好好相处的到底是谁来着?
“没什么,我就是随口说说,”明白自己这低落来的毫无道理,顾琮努力打起精神,强颜欢笑,“以后要带着他一起吗?”
悉悉索索。
窝在少年胸口的白雀似是察觉到什么,摇摇晃晃探出个小脑袋,伸长几乎没有的脖子,蹭了蹭顾琮的下巴。
听到这话,席冶既好笑又好气,忽然不想再忍耐,一字一顿,问道:“你觉得,我对他和对你一样?”
顾琮:不是吗?
他和马石头都无视席冶的身份,对「异仙」展露了善意,所以才会得到青年的特殊对待。
可还没等他组织好语言,一抹柔软便覆住了他。
覆在他的唇上。
触感温凉,湿润且有弹性,顾琮琥珀色的瞳仁陡然紧缩,一抬眸瞧见的,就是青年蝶翼般轻颤,卷翘的睫毛。
青春期,本该是最容易躁动的年纪,他却对恋爱没什么兴趣,暗暗回避一切过分亲密的肢体接触。
唯独这一刻,顾琮竟没躲,甚至还隐隐地,渴求更多。
偏生,突然亲了他的青年浅尝辄止,仅一下,便直起身,于跳动的灯火下,静静望着他:“现在,还觉得我把你当成孩子吗?”
“顾琮。”
第157章
耳根如火烧般发烫发热, 顾琮僵着脊背,直勾勾盯住席冶,茅塞顿开地,在一瞬间, 理解了自己近来的反常。
旁人怎么看他都无所谓。
他确实只关心自己在席冶眼中的形象。
他希望自己在席冶眼中是成熟的, 稳重的,可以被信任, 可以被依靠, 可以陪对方一起,逃离既定的剧情。
以至于面对沈清疏这个原著里的白月光, 他甚至会暗戳戳拿自己和对方比较,听到席冶说约定作废时,偷偷高兴得不像话。
……
嫉妒。
吃味。
原来, 这种种的异样,并非仅仅出自怜惜吗?
耳根到后颈红得如煮熟的虾子, 偏偏大脑在冷静地运转思考,理智地剖析自我, 半响没等到对方除开视线之外的回应, 席冶误以为自己还是太唐突了些,吓到了小朋友, 正想随口打个圆场, 却被顾琮一把抓住了手:
“出去说。”
房门开合,夜风涌进,被隔音结界罩住的马石头似乎感觉到了什么,于睡梦中拽紧被子, 翻了个身。
先前缩地成寸, 几步瞬移到马家村, 席冶怕把顾琮弄丢,一直牵着对方。
但这次却有些不一样,少年没再被动承受,更没绅士去握腕部,而是紧紧地,攥着他的手指。
月色皎洁,席冶任由对方拉着他,七拐八绕,最后,停在一条浅浅的小溪边。
€€€€顾琮本打算带席冶去他们先前住过的小院,那是整个村子最偏僻的角落,未成想,路过时,他才发现里面亮了灯,应该是被村长借给了别人用。
于是,白日里常常被用来浆洗衣物的小溪,就成了新的选择。
确定没谁会再来打扰彼此,顾琮倏地刹车,停步,转过来:“你心悦我?”
这一下停得着实急了点,亏得席冶对身体的掌控力够强,才没有直接撞进对方怀里,亲都亲了,席冶再没什么好掩饰,大大方方:“嗯。”
以往总是顾琮打直球,先对他告白,偶尔换一次,倒也别有滋味。
然而,听到这肯定的回答,少年脸上仍不见雀跃,似乎在纠结接下来要怎么开口,微微蹙着眉。
悄悄嗑糖的1101:完蛋,该不会要翻车吧?
这怎么像电视里拒绝告白的前奏?
“吓到你了?”猜测刚刚成年的顾琮还没有确定性向,席冶试探地,扬了扬眉,“嗯?”
稍稍上扬的尾音,多多少少,露出催促的意味,下定决心般,顾琮张口,头一次在席冶面前,表现出质问般地咄咄逼人:“你喜欢的当真是我吗?”
“而不是透过我在看别的谁?”
否则,以席冶的性情,又怎么会因得短短几个月的相处,便主动亲了自己,将一腔真情托付给他这样一个来历不明的快穿员?
席冶一时讶然。
他没料到顾琮会这般敏锐。
对方的元神刚刚住进傀儡时,席冶的确会偶尔透过顾琮的脸,想到娱乐圈,自己与顾琮初识的那一世。
没办法,谁叫往后几个世界的顾琮,年龄都要更大些,五官一模一样、气质却迥异的爱人整日在眼前乱动,哪怕是席冶也会晃神。
但,自己吃自己的醋……这要他怎么解释?
“算了。”目光时刻留意着席冶的每一丝表情变化,顾琮忽然泄了气,梗着脖子,却给人一种蔫耷耷的错觉。
心底狠狠骂了自己一句没出息,他的手不听话地抬起,圈住青年的腰,用力把人带进怀里,抱紧:“反正你已经承认心悦我,就不准再反悔。”
无意在顾琮心中留下无谓的隔阂,席冶张口:“其实……”
“没有其实,”下巴搁在青年的肩膀上,顾琮难得任性,闷闷,“我不想听。”
席冶:“可……唔。”
有学有样,耳后热度堪堪退去,顾琮直起身,带着些微的恼意,睁着眼,吻上那喋喋不休的唇。
他没什么经验,最开始,还和青年同样高挺的鼻梁撞在一块,引来席冶低低的,吃痛的闷哼,才侧过头,找准了位置。
进步飞快。
但他到底从未与谁亲近过,之前席冶的示范,更是浅尝辄止,只敢小动物般挨在唇边蹭来蹭去,痒痒的,透出股少年人独有的青涩与珍重来。
明明心里藏着委屈,却连在亲昵间冲他撒气都不肯,夜凉如水,偏席冶一颗心暖得厉害,软软的,鼓舞着他,轻轻地,张开了唇。
呼吸交织,温热的湿润牵引着顾琮,带领他探往更深。
清晰地,他尝到青年口中浅淡的铁锈味,似是为了在主角面前忍住那一口血,咬破了舌尖。
短暂回过神的顾琮一惊,生怕对方会疼,想抽身,却被怀中的青年用胳膊,虚虚勾住脖子:“去哪儿?”
唇齿相依,银丝勾连。
青年的音色再无往日清冽,仅剩含糊的哑,如同尾端上挑的小勾子,完美与潋滟的凤眸相称。
顾琮霎时忘了要退开的事。
只紧紧揽住青年的腰,低低:“忍一忍。”
……
修士闭气的能耐,远超常人,但顾琮毕竟是傀儡,总归要更胜一筹,直等到席冶威胁般扯了扯连接彼此的儡丝,他才依依不舍地松开对方,结束了这个过分漫长的吻。
向来讨厌在人前示弱的青年,强大的异仙,此刻正攀着他的肩,抓着他的衣裳,指尖泛白,唇却鲜红欲滴,隐忍地,小口小口地喘。
顾琮突然很好奇,青年被散落青丝遮住的耳尖,是否也和他一样,烫得要命。
可顾琮不敢动。
仿佛被细小的电流流窜而过,分明是木石造就的身体,偏偏他的小腹,正隐隐发热,一跳一跳,像是在痉挛。
没吃过猪肉也见过猪跑,他难耐闭了闭眼,脑子努力回忆原主宋鹤幼时学过的清静经,谁料,刚背了两句,就听见席冶道:
“没有别人。”
“我只心悦顾琮,一直。”
每一世都能遇见顾琮的真相,席冶尚未彻底理清,但他对顾琮的感情,却已是毋庸置疑的事实。
直觉理智统统抛到脑后,未等席冶再解释什么,顾琮便垂着头,郑重,亲亲青年的发丝:“知道了。”
“你说,我便信。”
席冶抿了抿唇。
顾琮好像永远都是这样,无论自己说什么做什么,对方总会给予他毫无保留的信任。
“或许元神交融……”言语太苍白,下意识想找出个能将往日种种真切告知顾琮的办法,席冶刚出声,便察觉到头顶的吐息急促两分。
后知后觉,他想起,在修真界,元神交融是比双修合籍更亲密的举动,唯有小部分恩爱的道侣会这般。
刚捅破窗户纸便谈婚论嫁,噌地,席冶站直:“没什么,回吧。”
顾琮却没动,琥珀色的双眸沉沉地望着他。
“可能要等等,”喉咙哑而干,顾琮搭在席冶腰间的胳膊再次收紧了些,似抱怨,又似撒娇,道,“先生,你安静一会儿。”
一石激起千层浪,宋鹤记忆中关于双修合籍的常识翻滚个不停,他实在难受得厉害。
亲疏有别,本命傀儡与流云山的怪物自然无法同日而语,绑着儡丝的指根渐渐发热,仿佛将少年身上的温度如数传过来,烫得席冶筋骨都紧绷,乖乖定格在原处。
日升月落,隔天马石头一睁眼,便发现屋子里仅剩下自己在睡。
席先生昨晚受了伤,他看得明明白白,却没多嘴,担心两人是出了事,他匆匆洗了把脸,小跑着出了门。
好在,事实证明,他的担心有些多余,因得有贵客留宿,一清早,村子里就格外热闹,遥遥看去,被一群清风派弟子团团围住的白衣青年,不是席先生还有谁?
挤在最前面的,则是清风派的小师姐林瑶,倒并非看上了席冶那张清艳的脸,而是她向来崇拜强者,尤其是这种活的老祖宗,多难得才能一见。
平心而论,席冶并不喜欢太吵闹的环境,但他却想试验下,低境界的修士,是否会因他发疯。
【看样子,流云山外,只要不相信你是异仙就没事,】迅速扫描过全场的精神波动,1101得出结论,“果然,世人畏惧的并非席冶本身,而是那个在近万年间、被口口相传的怪谈。”
【这算什么?脑补出的恐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