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小路走去,穿过屋舍,前方豁然开朗。
村中央的空地焕然一新,摆上了一张张座椅,围绕着中间的高台而坐,四周挂满了灯笼。
已有村民落座,一眼看去,只空了最上端的两个位置。
村长咳嗽了一声:“请坐。”
其他村民亦是虎视眈眈,像是如果他们不坐到座位上,就要做出什么似的。
林雪皎有些慌乱,往身侧靠了靠。
周独寒的手指一屈,握了握掌中的小手,无声的安慰。然后带着人,坐到了上首的位置。
两人坐下后,村民们这才纷纷挪开了目光。
村长咧嘴,笑呵呵地说:“咱们村许久没来客人了,正好借着这个机会,乐呵乐呵€€€€”
“是啊。”
“新鲜的人。”
“我们也很久没见到了……”
村长趁热打铁:“来,我敬你们一杯。”
村长年迈,老态龙钟,手掌枯瘦,颤颤地举着杯子。
周独寒一手与林雪皎交握,另一只手搭在桌沿,垂眸一望,杯中斟满了酒液。举起酒杯,轻轻晃动,倒映出了一点灯光。
村长说:“喝啊。”
村民们也异口同声地说:“喝啊、喝啊。”
林雪皎紧张了起来,紧紧地攥住了周独寒的手掌。
周独寒将酒杯凑到鼻前轻轻一嗅。
烈酒刺鼻,掩盖了大部分的味道。
可要是仔细分辨,还是能嗅到一股腐朽的气息。
周围声声催促,步步逼近。
要是旁人,早就乱了心神。周独寒却不慌不忙,手指一动,酒杯轻轻转动。
“我一直很好奇一个问题。”他缓声道,“村长可以帮我解惑吗?”
村长:“只要是我知道的,自然是知无不言。”
周独寒:“按照村长所说,村子里的人因战乱躲到此地,延绵下来已有数代。”
村长摸了摸胡须,颔首:“是。”
周独寒:“那为何要点这么多的灯?”
这话来的没头没脑。
林雪皎微微瞪大了眼睛,似乎在疑惑为什么要问这么一个奇怪的问题。
倒是村长脸色一变,失态地打翻了手中的酒杯。
哐当€€€€
酒杯滚落在地上,清脆一声响。
四周顿时安静了下来,一道道人影转过头,直勾勾地看着格格不入的两个人。
周独寒唇角笑意轻浅:“延绵数代不见天光,应该早就习惯了黑暗,也不必点这么多灯了。”
村长含糊:“夜间路难行,为了方便……”
周独寒:“是为了方便你们,还是方便外人?”他的手指一屈,酒杯借力旋转,等到了半空中,承载不住上面的剑气,“叮”得一声迸裂,酒液四溅,化作了一滴滴水珠,朝着四面八方而去,直接洞穿了所有的灯笼。
于此同时,他悠悠道:“我看,点这灯笼,是让我们看见想看的,看不见不想看的。”
呲!
一缕缕青烟冒出。
灯笼一一熄灭,整座村子彻底陷入了黑暗之中。
不知哪里发出了一声哀嚎,那些看起来人模人样的村民,身上都燃起了一阵黑雾。
夜幕黑沉,像是一团浓稠到化不开的墨汁。
黑雾中,亮起了一双双猩红的眼睛。
村民们扭曲着身影,再也没有人形,而是成了一个个双目赤红、面色煞白、手长脚短的活死人。
村长从喉咙中发出了“嗬嗬”的声音:“只有这样,才能在永夜中活下来……”
既然已经被发现了,那干脆就不再伪装,扯着嗓子说,“抓住他们,把他们献给永夜城,获得离开的钥匙!”
村民们激动了起来,贪婪而渴望地盯着面前的两个人,眼睛险些要从眼眶中瞪出来了。
一个个双手双脚并用,飞快地从黑暗中蹿出,扑了过去。
这些活死人在黑暗中生存得久了,动作灵敏,不过一瞬间,就已经到了面前。
一阵腥臭的风吹过。
林雪皎的眼中倒映出了一张扭曲可怖的脸,他无力避开,只能紧紧闭上了眼睛。
下一刻,耳边传来了一道凌冽的拔剑声。
再度睁眼,周独寒一手牵着人,一手持着剑。
重剑落在他的手中,挥如臂使,一招一式,行云流水,犹如一副山水墨画。
而在这山水间,轻描淡写地就夺走了一条条性命。
活死人连临死前的一声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就被一道雪亮的剑气从中劈开。
在这一瞬间,周独寒还抽空说了一句:“小师叔,闭眼。”
林雪皎眼睫一颤,顺从的合上了眼睛。
嗯,只要他看不见,就什么都没发生。
他安安心心的当着蜗牛。
2208还想撺掇着让他捣乱,可见到他这副模样,要是见到这一幕,估计又要被吓得眼泪汪汪了。
宿主这么胆小爱哭,2208能怎么办?
它心中叹了一口气。
算了。
还没到时间,还是等下次再说。
周独寒手腕一翻,剑光再度回到掌心,横扫四周,原本热闹的村庄如今已成了一座死村。
灯笼被掀翻了一地,被风吹的呜呜作响,掩盖着下方的尸体。
转过身,只有村长还站在原地。
周独寒温声问道:“永夜城在何处?”
看起来风度翩翩,君子如玉,丝毫看不出,方才刚刚一剑屠了上百个活死人。
村长还在抵抗:“我不会告诉你的!”
周独寒目光漆黑沉静,凝视了片刻,并没有追问,只轻叹了一声:“算了。”
明明没有说什么狠话,村长却噤若寒蝉,立刻改口:“我说、我说……”
周独寒:“晚了。”他凉凉道,“我不想知道了。”
村长:“永夜城€€€€”
声音戛然而止。
一道血线从脖间化开,他不可置信的低下了头,然后身体一晃,轰然倒了下来。
在倒下的那一刻,一枚乌黑的令牌从胸口钻出,浮在半空轻颤了一下,就要腾空而去。
可惜,还没能离开村落的范围,就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给拦截了下来,轻飘飘地落到了周独寒的面前。
令牌非金非铁,乌黑发亮,上刻“永夜”二字。
一落入手中,就有无数讯息涌入脑海之中。
周独寒仔细一品。
村长所说的话半真半假€€€€村子确实是因为战乱才搬到这里来的,但他们并非是战争的受害者,反倒是掀起战争的一方。
永夜城的城主,大概是许久以前的一位邪修,麾下有一支活死人军团。
军团战无不胜,所到之处,所有人都会被炼成活死人。
以战养战,以人养活死人,一时间生灵涂炭,民不聊生。
邪魔外道不为天理所容,没嚣张多久,就被正道发现,进行剿灭。这个邪修仓皇逃窜,带着剩余的活死人躲到了地下。
平日里有人误入其中,就被这些装作村民的活死人送到永夜城去。
据说,永夜城是整个地底世界的核心之处,只有进入永夜城,才能离开这里。
至于永夜城在哪里,只要跟着令牌飞去的方向就是了。
周独寒反手收起了令牌,目光扫过一地的狼藉,转过头,又看见林雪皎低垂着头,闭着眼睛不敢睁开。
他伸手一揽,带着人出了村子,直到周身的血腥味散去,才道:“小师叔,可以睁眼了。”
林雪皎先是小心翼翼地掀开一条缝隙,见周围没有再出现奇怪的画面,这才放心的睁眼。
“结束了吗?”他问。
周独寒:“没事了。”
听到这话,林雪皎应该松了一口气才是,可他小脸绷紧,一副如临大敌的模样。
之前说过的。
现在村子里危险,不必保持距离。
可如今事情解决了,没有危险了,是不是代表着,又不能牵着周独寒,钻到他怀里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