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付清舟转过身,低头看向手里攥着的红绳子,绳子很细,底下坠了个指甲盖大小的桃核。
看样子已经戴了很多年,桃核圆润光滑,还残留着江霄身上的暖意。
刚才打架不小心从江霄脖子上薅下来的。
付清舟摩挲了一下桃核,他以前见过江霄打架。
那时候江霄做他司机有段时间了。
付清舟行动不便,身体条件不允许他安装假肢,只能坐在轮椅上,从家到公司出行很不方便€€€€尤其是上下车的时候,不管是他自己来还是别人帮忙,总是很难堪。
所以他去公司很早,到的时候楼下基本没有人。
江霄从来没问为什么会这么早去公司,每次都是客气地同他打完招呼,将他抱进车里,收好轮椅,沉默地开着车。
付清舟不习惯吃早餐,胃很不好经常吃药,后来车里不知道什么时候逐渐开始多了些小面包和三明治,他看见了就会顺手吃一个,看文件时偶尔会摸到一瓶温热的牛奶。
但江霄从来没邀过功,付清舟也没提,只是让人事给他加了工资。
那是江霄第一次跟他说那么长一段话,大意是道谢,他听完心情没什么起伏,只觉得这人细心周到,值这么多钱。
于是他手边的早餐逐渐变得丰盛起来,运气好的话还能喝到热腾腾的瘦肉粥,偶尔是温度刚好的鲜肉包,但有时候也有他不爱吃的,不过一般就再也没有出现过。
那天他刚在车上喝完一小杯粥,车子进停车场没多久就被人给拦了下来。
对方人多势众来势汹汹,甚至敲碎了车玻璃,他皱着眉报了警,铁棍擦着他的手背过去,在他脸上和手背上留下了长长的血痕。
江霄从后视镜里看了他一眼,关门下了车。
等警察赶到的时候,对方的人已经倒了一大片,江霄正面无表情地按着一个人揍,抬胳膊时衬衫扬起,露出劲€€的腰身,凌乱的领口里露出了根细细的红绳,木色的小桃核在空气中划出了道漂亮的弧线。
付清舟隔着车窗看着江霄一个侧踢将人踹到了墙上,动作潇洒得好像在拍电影。
“付总,去医院吧。”江霄跟警察交代完,撑在车门前俯身盯着他,方才满是戾气的眼睛微微下垂,看起来像只无辜又可爱的大型犬,尽管他下巴上还沾着不知道是谁的血。
“不用,先去警局。”付清舟拒绝了他的提议,不经意间瞥到他的领口,刚才的小桃核已经被藏进了衬衫里。
江霄欲言又止,但最终还是听从了他的安排。
后来他有一次状若无意地提起江霄戴着的红绳,对方不好意思地笑笑,“不值钱的小玩意儿,被我不小心弄丢了。”
虽然当时他在笑,但眼底的失落和难过还是泄露了出来。
这东西对江霄来说很重要。
付清舟将桃核揣进了口袋,决定找个合适的机会还给他,顺带解开这个该死的误会。
而且,他觊觎很久的那头卷毛真的很软。
很好摸。
€€€€
“低血糖。”大夫低头给江霄拔针,“小伙子记得按时吃饭,兜里多揣几颗糖。”
“诶,谢谢医生!”李博文转过头来使劲拍胸脯,“江霄你可把我们几个给吓死了,走着走着突然栽地上去,要不是孟今手快,你就摔马路牙子上去了。”
江霄按着针口,这才想起来昨天晚上和今天一天都没吃上口热乎饭,不由叹了口气。
“我让孟今他们先回学校了,我和凤仙儿请了假,今晚咱不去上晚自习了。”李博文扶着他起来,“我先送你回家。”
“不用。”江霄自己站起来,“你回去上自习,我自己没问题。”
李博文宁死不从,好说歹说把他送到了家门口,他知道江霄的臭毛病,没进门,嘱咐他有事打电话,不怎么放心地进了电梯。
江霄打开了门。
陌生而久远的气息朝着他迎面扑来。
这是近几年新开的楼盘,毗邻七中,房价十分可观,他当时跟江磊正拧的时候,下定决心自己出来单过,花他爸的钱半点都不心疼,装修和家具都是可着自己喜欢的最贵的来,装出来的效果也很好。
他将塑料袋扔到茶几上,瘫进柔软的沙发里,盯着电视柜上一家三口的合照怔怔出神,他妈笑得温柔甜美,他也就两个西瓜大小被他妈抱在怀里,手里还抓着他妈的一缕头发。
这里是他感觉最安全的地方,谁都没让来过,但后来为了给他爸办葬礼和还债,低价卖了。
胃里传来一阵绞痛。
他伸手从袋子里拿出个小面包撕开,咬了一口觉得味道熟悉,低头一看,果然是付清舟最喜欢吃的牌子。
付总早餐能吃掉三个,或者一个配瓶牛奶,奶渍沾在嘴角就会被悄悄舔掉,偶尔他从后视镜里瞥见,脑子里除了可爱就是些不堪入目的下流画面,以至于他总觉得很对不住高岭之花般的付总。
然后今天他把自己碰一下都觉得亵渎的付总揍了个半死。
对方阴鸷的眼睛从脑海里闪过,江霄的胃顿时更疼了。
他没滋没味地啃着小面包,绞尽脑汁地想着怎么跟付清舟解开误会,门铃顿时响了起来。
江霄叼着半块小面包,顶着一脑袋蔫答答的卷毛去开门,“谁啊?”
作者有话说:
死命拉架众小弟(猫猫惊恐脸):大哥,算了算了!
想冲上去和卷毛狗狗贴贴的高冷大哥:……
第8章
哥哥
嫂子,将来的
门外站着个二十四五岁的青年,穿着身灰扑扑的工装,看起来俊朗又和气,“你好,我是住你对门的邻居,我姓易。”
“你好。”江霄对这个人完全没有印象,但对方客气,他也礼貌地点头,“有事吗?”
“小哥你家里有梅花螺丝刀吗?”对方举起手,手里攥着的螺丝刀看着滑了丝,被破坏地十分凄惨。
江霄沉默了一瞬,转身从玄关的柜子上拿出个工具箱,挑了个型号相同的给他。
“谢了小哥。”那人接过来,进门前突然又对着他指了指头发,“头发上沾菜叶了。”
“我就说对门肯定有……”
“你也真好意思。”
“不是你帮倒忙我早干完了。”
“我这是为了谁?你倒是叫姓云的来。”
“昨晚夜班在家补觉呢……”
江霄关上了门,隔绝了对门的吵嚷声,转头看向镜子,果不其然有片菜叶子沾在头发里,下巴和脸颊都有点淤青,看着格外吓人。
等洗完澡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他一边擦着头发一边给他爷爷打电话,“爷爷,今天我不过去了,嗯,老师突然要晚上考试,嗯,好……”
江学林的声音听起来中气十足,江霄扣了手机躺在床上,窗外霓虹闪烁车水马龙,眼皮逐渐重了起来。
“爷爷,你在给谁打电话呀?”又黑又瘦的小孩儿蹲在轮椅边上仰着脸问江学林,路灯照得他眯着眼睛使劲揉。
“我大孙子。”江学林低头看他。
“那爷爷你还有小孙子?”付致好奇地问。
“就这一个。”江学林耐着性子说:“以后可别到处乱跑,护士找你家长去了。”
“嗯,我记住啦。”付致点点头,“医院好大呀,比我们家大多了,所以才会迷路。”
半个小时前,护工推着江学林下来透透气,结果就看见这个小孩趴在灌木丛里看蚂蚁,他等了半天没见到小孩家长,只能让护工去帮忙喊人。
“爸爸不是我的爸爸。”付致跟他分享,“他总是揍我,可疼了。”
江学林听着皱起了眉,“你妈妈呢?”
“妈妈跑了。”付致似乎还不怎么明白「跑」的意思,“倩倩说我是小拖油瓶,我妈妈不开心才跑的。”
“但是我有哥哥!”付致说着自己激动起来,给江学林比划,“我哥哥超级厉害!特别高!大超人!还带我吃肉!”
看来还有个靠谱的,江学林松了口气。
“爷爷,你有哥哥吗?你哥哥厉不厉害?”付致问他。
“呃……”江学林沉默了一会儿,“有,不过早就死了。”
付致踮起脚来拍了拍他的胳膊,“老爷爷,你哥哥肯定变成星星了。”
江学林伸手摸了摸他的头。
没多久护工就带着小孩的哥哥来了。
对方年纪看着跟他孙子差不多大,但头发很长,看着流里流气的,等对方走近,江学林才看清这孩子脸上青一块紫一块,眼角处还有道血口子,也不知道是那个王八蛋揍的,瞧着怪可怜的。
“哥哥,爸爸打你了?”付致见他这副样子,脸上的笑容顿时消失得无影无踪,小心翼翼地仰头看着他,嗫嚅道:“对不起哥哥。”
“不是他。”付清舟声音冷淡,看向轮椅上的江学林,“大爷,谢谢你,孩子给您添麻烦了。”
付致站在旁边羞愧地低下了头,不敢搭腔。
他虽然很喜欢他哥,但也很怕他哥,比起挨他爸的揍,付致更害怕惹付清舟生气。
“这有什么麻烦的,小孩儿都这样。”江学林摆摆手,冲付致笑道:“快跟你哥回去吧。”
付致乖巧地点头,抬手对着江学林挥挥,“老爷爷再见。”
“诶,再见。”江学林摆摆手,看着一大一小走向了病房楼。
护工帮忙给他推轮椅,两个人说着话,江学林突然顿了一下,“这小孩儿他哥不懂事。”
“啊?”护工不解。
“他跟我孙子差不多大,竟然喊我大爷。”江学林啧啧摇头,“不像话。”
不像话的小孩他哥正在打车。
“哥哥,我们要回家吗?”付致看上去十分紧张,虽然付清舟否认脸上的伤是付建洪打的。
但付致对这件事情有严重的心理阴影,甚至想着自己再得肠胃炎就不用不回去。
“不回去。”付清舟拦了辆出租车,“我在学校旁边租了间房子,咱们先住那里。”
付致跟着他爬上了车后座,闻言惊讶喊道:“新家!?没有爸爸!?”
“嗯,没有付建洪。”付清舟关上车门,对司机道:“师傅,宜南花园小区后面的平安巷。”
半个小时后,出租车停在了小胡同前。
付清舟领着付致进了胡同,七拐八拐走了十多分钟,才停在了一条胡同的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