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霄脾气很烂, 气急了眼话到了嘴边什么狠话都敢说，江磊脾气稍微比他强一点。
但没也强到哪里去, 所以父子两个经常话说不了几句就能干架，后来江霄初入社会半点没改，愣头青一样动不动就打架, 吃了许多大亏和苦头才把他那烂脾气收起来, 在外面套上了个勉强算沉默老实的外壳。
对着付总, 他一向都藏得很好，但随着现在跟付清舟的关系越来越亲近，他总是会控制不住。
人们会不自觉地袒露最坏的一面去给最亲近的人, 有时无所觉，有时故意为之, 既是试探，也是放纵。
但恶语伤人, 无论对谁。
付清舟自诩脾气隐忍，却还是没忍住揍了他。
哪怕心里因为某个猜测欣喜如狂, 但不妨碍另一种怒火席卷全身, 连冷水都浇不熄灭。
这一拳头力道重, 哪怕付清舟留着手，江霄还是被揍得有点懵。
江霄被他抖着胳膊拽起来，一路拖到了客厅摔进了沙发里，江霄眼前还冒着星星, 头昏眼花地想起来，鼻腔忽然一热, 他使劲眨了眨眼睛, 掌心是血迹。
“付清舟, 流血了。”他看见付清舟的手在抖。
江霄一手捂着鼻子一手去抓他的胳膊，却被付清舟躲开，他还没来得及觉出什么，就被人按住额头仰面坐在了沙发上。
付清舟把医药箱扔进了他怀里，居高临下地望着他，眼神里带着某种偏执的狂热和极度的冷漠，像是要将他剥皮剔骨，扯出最内里的灵魂，又像只是这么冷冷地看着他。
江霄张了张嘴，付清舟转身就走。
他打算拽人的手僵在了半空中，讷讷道：“舟哥，衣服都湿了，先换下来。”
付清舟脚步未停，回应他的是克制着怒意的摔门声。
江霄第一反应是想追上去道歉，但冷静下来想起自己说得那些话，觉得付清舟没再给他一拳都是好的。
放在别人眼里，这跟耍着人玩没什么两样。
他把医药箱放在旁边，顺着沙发滑到了地毯上，有些崩溃地抓了抓头发。
优柔寡断，感情用事，江霄忘了是谁对他的评价，他对此嗤之以鼻，但现在才发现这人说得没错。
他在付清舟身边待了十年都没敢告白，怂逼一个，重生回来好不容易能接近年少时的付清舟，却还是用最伤人的话把人推开了。
归根结底，是他不敢。
付清舟看似冷漠，但却是个无比坚韧的人，他身上似乎有用不完的能量，让他可以勇敢冷静地去面对几乎不可战胜的困难，不管二十年后还是现在，都是如此。
而他只要稍微一碰到困难就会想放弃，从来没好好坚持做好过一件事情，他总会沉溺过去，悲观又胆小，就像当初章娟和江昊安来到家里，他和江昊安打架，江磊先骂他，先去看章娟，他就会主动离开。
他心里的感情统共就那么点儿，能量也有限，只应对身边几个人就会感到精疲力尽，所以对待感情也格外执拗。
他因此会被付清舟吸引……不管是什么样的付清舟。
但也正因如此，才会陷入焦躁和迷茫，乃至害怕靠近。
鼻尖上的水珠滴在手机屏幕上，他盯着自己和付清舟的聊天界面，沉默良久，切换到了李博文。
【付清舟回去了吗？看起来怎么样？】
李博文回消息的速度一向很快。
【啊？我回家了啊，我妈打电话来骂了我一顿，你俩咋了？吵架了？】
【没事。】
李博文给他发回来一个嚣张的中指。
江霄按灭了手机，兀自坐了一会儿，又打开跟付清舟的聊天界面，「对不起」三个字删删打打，半天都没按发送，崩溃地把脑袋埋进了沙发抱枕里。
一墙之隔，付清舟看着聊天界面上反复出现的【对方正在输入】，扯了扯嘴角，退出来将手机放到了旁边。
他鲜少会有这么极度兴奋的时候，大部分时候他的心情和生活一样，都是一潭死水，这比他刚重生回来都要激烈上数倍。
但越是这种时候，他越会陷入某种极端的冷静。
如果江霄跟他一样也是重生回来的，那此前江霄种种不合理和过分热情的表现就有了合理的解释，那他口中那个暗恋了十年的人就是他自己无疑。
但江霄因此就否定了他们这段时间的感情同样让他感到了愤怒。
或许还有些心虚。
江霄平时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对感情其实敏锐得很，他甚至在无意识中就能清晰地分辨出付清舟对他是喜欢，还是某种可怕的占有欲。
付清舟看着摊在床上数不清的素描，全都是从前在车里，在办公室，或者在他家里……但最多的，或者说这些全部，都是他凭着仅存的记忆和臆想加工出来的人€€€€唯独除了那张遗像。
所以他更喜欢看那张遗像。
虚构出来的江霄符合他一切的喜欢，他为此倾注了十年的心血，就像求死的人给自己编织出来的理由，他与现实中的人在根本上不同。
也正因此，才显得活着的江霄如此生动且富有吸引力。
他想要活着的江霄待在自己身边，想江霄喜欢自己，想自己去喜欢他，他的重点从来都是江霄，而无所谓哪个时间段的江霄，又或者是不是活着的江霄。
但付清舟又清晰地感知到了内心的狂喜，他果然还是更喜欢最初的那个江霄，却又忍不住为此恐惧，害怕他最喜欢的还是那个虚无缥缈的人。
江霄愤怒的质问又在他耳边响起，“付清舟，你摸着你自己的良心问问，你真喜欢我吗？”
他回答不了。
他不知道。
因为他只喜欢过用少得可怜的回忆和濒临死亡的臆想堆砌出来的一个虚无缥缈的人。
那才是他活下去的救命稻草。
水滴在素描上，洇透了上面的铅线。
一墙之隔的两个人沉默地望着黑夜中的虚空，终于后知后觉地意识到，抛开暗恋那层完美且厚度可观的滤镜，背后的那个人也不过是芸芸众生里的普通一个，真实鲜活，又让人束手无策。
作者有话说：
不是写暗恋对象完美无缺美梦成真，而是两个人靠近之后发现对方不完美甚至缺点无数，却还是忍不住被对方吸引，克服自己的内心的怯懦和自卑，选择义无反顾地去拥抱对方。
大概是两个残缺又寂寞的灵魂彼此治愈，笨拙又努力地学会喜欢和爱。
过度章，不虐哈。
第54章
成绩
别管他
期中考试的成绩出得很迅速, 江霄一进教室前门，就被人群给堵在了外面。
他眼底还挂着俩不太明显的黑眼圈，恹恹地看着激动过头的小崽子, 准备绕过去。
“江儿牛逼啊！”李博文激动的搂住他的脖子，“全年级第三十一名！你终于要重回巅峰了吗！”
江霄被晃得有点晕，紧接着被他拽进了人群里。
班级名次表上, 他的名字和付清舟的紧紧挨在一起, 尽管分差依旧不小, 但总算破了六百。
年级名次表上，他俩的名字被二十九个人隔开，遥遥相望。
“看见没！我就说我家江儿初中学习成绩特好, 能排级部前三，高考全市前二十进的七中！”李博文高兴得如同自己考了年级第一, 使劲拍他的肩膀，“我就知道！”
江霄扯了扯嘴角, 走出人群来到了座位前，付清舟正低头看单词书, 看不出脸上是什么表情。
他成绩进步这么大, 付清舟功不可没, 他刚想说话，付清舟就站起身来站到了过道里，让他进去。
江霄的话顿时堵在了嗓子眼里。
他拎着书包进去坐下，付清舟的眼睛都没离开课本。
“付清舟。”江霄看着他重新坐下来, 喊了一声。
付清舟盯着课本没说话。
江霄还想再开口，但是上课铃声响起, 凤仙儿夹着试卷进来, 看成绩的学生顿时一哄而散, 整个教室里安静得落针可闻。
凤仙儿脸上的表情很难看，她站在讲台上，扫视了一圈，“都看完成绩了？”
底下的学生没敢接话。
“看看你们考得都是什么！”凤仙儿把卷子往讲台上一摔，“不跟其他学校比，就看看都是我教的，七班的语文平均分比你们高十几分，我出去都不好意思说我是你们班主任！还有你们的化学和物理，全年级倒数第一，啊，这还是班里有付清舟几个人往上拔了拔的，你们是理科班，这点分往外说都嫌丢脸！一个运动会接着个秋游，一个个都飘了是不是！？”
“吕浩你是班长，天天上课跟梦游一样！郭野你是学习委员，结果成绩退步得最厉害！还有宋竹，天天€€饬你那点儿头发往脸上涂脂抹粉！你来学校到底干什么的！？叶扬和你周围几个就没凑不成堆的，还有吴子文……”凤仙儿挨个点名，骂得一群人如同小鹌鹑瑟瑟发抖。
“李博文你还好意思笑！天天抱着你的篮球，你是能打篮球打进大学还是怎么着！？”凤仙儿恨铁不成钢道：“我不说付清舟，你们单看江霄，他知道学了之后成绩怎么样？现成的榜样你们不学……”
大概班主任训话是最有压力的时候，一个个耷拉着脑袋不说话，连整个早读都气压沉沉，当然接下来更没好到哪里去，几乎每个老师来了八班都是一顿批。
作为一直都倒数第一的班级，他们似乎都已经习惯了，挨批的时候老老实实，老师一走瞬间又嘈杂起来。
宋竹郁闷地揪着自己挑染的那缕头发，“我还以为凤仙儿没看见呢。”
张糯用旁边的黑头发给她遮住，小声道：“这样……也看不太出来。”
“那糯糯你跟我一起染！”宋竹说。
“不、不要。”张糯使劲摇头。
“你那头发褪色了都。”叶扬插嘴道：“你不如学江霄烫个卷儿。”
往常江霄这时候肯定要跟他闹，但是现在却坐在座位上没动弹，叶扬狐疑地看了江霄一眼，却发现付清舟也在座位上没动。
平常这俩人课间不是结伴去超市或者去厕所，就是在座位上打闹，上课都能嘀嘀咕咕说上一节课，现在中间却像隔了道无形的屏障，肉眼可见的冷淡。
叶扬捣了捣旁边的李博文，“他俩是不是吵架了？”
“不知道。”李博文也没看明白，但还是经验十足悄声道：“江霄心情不好，别招他。”
叶扬不爽地挑了挑眉。
“你是不是忘了你胳膊怎么断的了？”李博文压低声音说：“江儿疯起来就属狗的，见谁咬谁。”
叶扬心有余悸地摸了摸自己的胳膊。
“别管他，用不了一上午就好了。”李博文十分有把握。
毕竟付清舟是他见过的鲜少能制住江霄这狗脾气的人，待在他身边江霄就跟被顺了毛一样。
不过李博文这次可能猜错了。
江霄一上午都在闷头改试卷，碰到不会的想问付清舟，但看见他冷淡的侧脸就有点望而却步，好像看见了那个遥不可及的付总。
好不容易鼓起勇气，付清舟就被别人叫走或者自己出去了。
江霄盯着付清舟的水杯愣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