诸伏景光闭了闭眼睛，压下眼底的酸涩。他们善解人意，会为所有人着想的好友， 究竟是怎么变成这个看起来好像马上就要破碎的样子的？
诸伏景光相信，如果不是他们谈起松田阵平， 他不会这么轻易看出€€原研二的问题。
只有在说起松田阵平的时候， €€原研二才会露出破绽，在组织中被打磨的坚硬的外壳裂开，露出了柔软的内里。
诸伏景光起身又去煮了一壶咖啡，给€€原研二留下整理心情的时间，也是给自己留下平复心情的时间。
他回来的时候， €€原研二的面上已经恢复了平静， 笑着对给他倒咖啡的诸伏景光道谢，“小诸伏会把这个答案告诉小阵平吗？”
诸伏景光放下咖啡壶，坐回原位， “如果我会的话，你就不会这么坦诚的告诉我了吧。”
€€原研二理所当然地点头， “因为是小诸伏啊。”
诸伏景光试探着问：“€€原， 既然你也喜欢松田， 为什么不答应试试呢？松田可不是会因为这种事后悔的人。”
€€原研二的手指指腹摩挲着咖啡杯温热的杯壁，像是在说服自己， “松田确实不会对这种事后悔，但他会后悔误导了我，尤其是发现我喜欢他之后。”
“真的吗， €€原？”诸伏景光说，“先不说我第一次觉得旁观者清这句话是有道理的。你真的觉得松田会是这么委曲求全的人吗？”
€€原研二坦然地说：“如果是以前，我很确定小阵平不会，但是现在我不能确定了。”
他看着诸伏景光，“小阵平能够为了参与进来跟我假扮情侣，他真的不会为了不想失去我跟我在一起吗？”
诸伏景光观察着€€原研二的神情，问：“你真的觉得松田在发现自己其实不是真的喜欢你之后会这么做吗？”
€€原研二的睫毛在诸伏景光说‘不是真的喜欢你’的时候扑闪了一下，垂下了眼睛。
诸伏景光心中有数，他继续说：“€€原，如果是以前，就算是假的，你也会先答应吧？”
“小诸伏也说了是以前。”€€原研二说，“如果换成小诸伏听到小降谷这么说……”
诸伏景光打断了€€原研二的话，微笑着说：“拿我们举例子是没用的，我对zero可不是对恋人的喜欢啊，€€原。”
“€€原，担心松田的安危也好，担心感情的真假也好，这些理由都不是你拒绝松田的那个决定性的原因吧？”诸伏景光目光锐利地看着€€原研二，“虽然那这两个原因听起来都很合理，但前者已经没有说服力了，后者的话……就算松田委曲求全，但是完全可以由你来做主分手。以你和松田的感情，分手之后还能做朋友想必不是什么困难的事。”
€€原研二和诸伏景光对视着。片刻后，€€原研二露出为难的笑容，困扰地问：“小诸伏非要问得这么清楚吗？”
“€€原，我不是松田，不会因为这样就心软的。”诸伏景光端着咖啡杯喝咖啡，看似气定神闲，手心里都是汗水。
他知道，成败在此一搏。
房间中的氛围顿时紧绷起来，小小的房间中，两个人一人端着一杯咖啡，明明是在闲聊，却莫名有一种博弈的气氛。
€€原研二捧着咖啡杯，他看着杯子中的自己。水面上倒映着他的脸，那不是€€原研二的脸，而是三木叶仪的脸。
两张脸只有妆容的区别，但在€€原研二心中天壤之别。
三木叶仪只是一个身份，是一张假面，是组织的芝华士，是罪犯，是在组织覆灭后就会被抛弃的存在。
而€€原研二，他是已经牺牲的警察，是松田阵平的幼驯染，是诸伏景光、降谷零和伊达航的朋友。
€€原研二和朋友之间不该是这样的氛围，不是吗？
€€原研二动了，诸伏景光的心陡然一松，是他赌赢了。
€€原研二看着诸伏景光，眼神无比认真地问：“如果小诸伏现在有一个喜欢的人，你会去追求她吗？”
诸伏景光深思熟虑后回答：“如果我真的喜欢一个人的话，我会尽量避免她和现在的我产生联系，就像是€€原你之前对松田做的一样。”他看着€€原研二，用同样认真的态度回答，“从理智上讲，€€原，你的选择是正确的。我赞同你的决定。”
€€原研二原本紧绷的肩膀松弛下来，只有在这个瞬间才能看出他对自己的决定的怀疑和忧虑。
他喝了一口杯中的咖啡，温热的咖啡顺着喉咙滑下，像是陡然落下的心。
就在这时，诸伏景光话锋一转，“但是。”
€€原研二抬眼看着他，眼神中透出也许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紧张。
诸伏景光问：“€€原，你真的认为以你和松田的关系，对松田来说失去作为恋人的€€原研二和失去作为心上人的€€原研二有什么区别吗？在现在松田已经向你告白却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应的情况下。”
你真的觉得对松田来说失去作为恋人的€€原研二和失去作为心上人的€€原研二有什么区别吗？
€€原研二瞳孔一缩。他怔愣地看着诸伏景光，对方的问题在他心中回响，震耳欲聋。
失去朋友和失去恋人有区别吗？当然了。
失去恋人和失去心上人呢？应该也有吧。
失去恋人和失去原本是幼驯染的心上人呢？没有答案。
那么更进一步，失去恋人和失去已经告白却没有得到想要的回复还曾经是幼驯染的心上人呢？
诸伏景光看出了€€原研二摇摇欲坠的心理防线，找到薄弱处一敲，“你最近不去见松田是因为怕自己改变主意吗？”
€€原研二下意识回答：“我是真的有任务，小阵平也很忙。”在诸伏景光了然的注视下，他无奈一笑，“毕竟拒绝小阵平真的很难，再来一次的话，我都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做到。”
诸伏景光说：“可是松田是不会就这么放弃的吧，难不成你决定从此之后再也不见他了？”
如果能做到的话，事情也不会发展到这个地步，松田阵平也不会再让他逃避下去了。
诸伏景光娓娓道来，“遗憾是无法避免的，美好的回忆也是美好生活的一部分。原本应该得到的却因为种种顾虑没能得到，连回忆都没有才真的会后悔吧。”
他和€€原都是卧底，当代入自己思考问题后，€€原研二的顾虑很容易理解。除了怕伤害到对方之外，还会担心身处险境的自己。
成为情侣之后，要担负起的是两个人的未来，连自己都不一定有未来，又怎么能再带累另一个人呢？
未来我可能会死，只要这样想一想，就足以让€€原研二对松田阵平说出拒绝了吧。
对€€原研二来说，松田阵平伤心大概是仅次于给松田阵平带来了危险的规避选择。
感情是两个人的问题，他不该插手。
但是，诸伏景光想，现在的€€原太需要一个能够拉住他的人了。一个可以在危机时刻激发他的求生欲的人。
而且就像他说的，对现在的松田阵平而言，失去€€原研二都是痛彻心扉，跟€€原研二与他是什么关系无关。
他们都曾亲眼见过€€原研二‘死’后的松田阵平的样子，但得而复失之后呢？
第178章
“所以这就是€€原的理由？”降谷零看着诸伏景光， 头疼地问。
想到还在等他的答案的松田阵平，降谷零的头更疼了，这两个人在搞什么啊？！他们谈恋爱跟他有什么关系啊？！
诸伏景光无奈地说：“我已经尽力了。”说实话， 他觉得自己都要被€€原说服了。
€€原的顾虑很有道理， 没有哪个卧底会在卧底期间谈恋爱的吧？
诸伏景光看着降谷零意有所指地说：“Zero， 我答应€€原不会告诉松田的。”
“我来告诉他。”降谷零痛快地说，然后他摸了摸下巴， “€€原不会又挨打吧？”
诸伏景光看着降谷零，“Zero， 你是在幸灾乐祸吗？”
降谷零义正言辞地说：“我是在担心€€原的身体。”
诸伏景光平静地说：“不用担心， 我觉得松田可能只会觉得心疼吧。”
降谷零的表情扭曲了。
诸伏景光笑了起来， 用开玩笑的语气说：“毕竟我听着都觉得心疼。”
降谷零一言难尽地说：“……是挺让人心疼的。不过hiro你能不能别说出来？”他按了按额角，由衷地说， “希望他们俩别再折腾了。”
“Zero， 你觉得……”诸伏景光欲言又止地看着他。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目光一碰，了然地说：“如果我是€€原的话，选择也一样， 前提是另一个人不是松田。既然都互相喜欢，松田也已经一只脚踏进来了，那就顺其自然吧。”
要是一开始不知道也就算了， 现在这种状况松田怎么可能退出？降谷零坚定地说：“Hiro你说得对， 对于现在的松田来说，失去€€原的痛苦不是因为他们的关系改变而改变。”
除非松田从头到尾都不知道€€原曾经‘复活’过， 不然……降谷零思绪一顿，恍然大悟，原来如此，这就是€€原一直躲着松田的原因吗？！怪不得……
降谷零“嘶”了一声， 要是松田知道这件事，€€原肯定至少再挨一顿打！
想想要是hiro‘死而复生’了却不告诉他，而他可能要等对方再次牺牲才知道这个事实。
降谷零：拳头硬了！
等等！联想着€€原主动接触他们的行动，该不会对方打着万一他再次出事，就让他和hiro两个联手把这个秘密压下来，不让松田知道的主意吧？！
“Hiro，你做的没错，€€原的确需要一个人死死拽住他！”降谷零牙都要磨碎了，拿出手机当场就要给松田发邮件，“有松田在，我也能更好地说服上面。”
但不到最后关头，他不想用这个理由。
诸伏景光拦住降谷零，“你先别告诉松田吧。”
降谷零疑惑地看着诸伏景光。
诸伏景光想到€€原研二听到他的问题的神情，说：“再等等吧。”
降谷零眉头紧皱，“你觉得€€原的想法会变吗？”那家伙可是在见到他们之前连自己死亡后的剧本都写好了！
诸伏景光说：“不知道，但是，感情本来就是两个人的事，不能强求。”
降谷零愕然地看着他，“这也算强求？”
“如果€€原不能自己想明白的话，就算我们告诉了松田也又能怎么样？”诸伏景光担忧地说，“不过€€原的心理状态的确有问题，我甚至觉得他有自毁倾向，跟之前的€€原比起来变得悲观了。”
“这也很正常吧。”降谷零叹息道。长期卧底多多少少都会有些心理问题。站在黑暗中的时间长了，手染鲜血的人还怎么触碰光明下的花呢？
当然，他没有用花代指松田阵平的意思，他是指平静美好的生活。
警察第一次杀人之后还会安排心理测试呢。当初他们卧底培训的时候，教官也会教他们如何调整心态。
€€原研二失忆后醒来，要小心翼翼地藏住自己的记忆已经恢复的秘密，一个人能在组织中坚持到现在已经很了不起了。
想到这里，降谷零心中的火气稍微降低了些。
现在这种状况，他们不可能带€€原看心理医生啊！
再加上芝华士还需要立功用来洗白，现在€€原研二根本没有退路。
降谷零和诸伏景光对视一眼，达成共识：还是得靠松田。
等消息的松田阵平：……
“松田？”伊达航刚出完现场，正好在茶水间里碰到松田阵平。看着发呆的某人，他轻轻拍了对方一下。
“班长，”松田阵平回过神来，抬头看向伊达航，“你们又加班啊？”
伊达航看着手里同样拿着咖啡的松田阵平，“你不是也在加班吗？”
松田阵平扬了扬手中的咖啡罐，把最后一口喝完，“今天轮到我值班。”
“是吗？”伊达航也喝了口咖啡，给自己醒醒神。他看了看只有他们两个人在的茶水间，低声问：“在烦恼什么，松田？”八成和€€原有关。
松田阵平垂下眼，好像连头上卷毛都耷拉下来了。他叹了口气，“班长，你说一个人有心理问题又不能去看医生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