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卡是去年被阿玛尼本人亲自选中邀请作为形象代言人的,而加迪尔作为一个声名鹊起的小模特和小球员,在名声上是大得很,要做代言人还是早了点。
但不妨碍阿玛尼几乎每个月都在问阿尔伯特他有没有长高,什么时候能来做模特。
“加迪尔宝贝,加油,不需要太高,183就够了。”加迪尔在之前和他们合作秋季单品的时候见过阿玛尼,设计师本人着迷地拍着他的肩膀看来看去,一切都满意,就是觉得太矮了。
加迪尔:……
他是典型的一直在生长,始终不快不慢€€€€青春期似乎没能给加迪尔带来太大的影响,他在那两年也就是稍微多长高了一点点,后来生长速度也没有放缓,依然是每年8-10公左右。
他现在的身高是176cm,按照生长速度来看,在18岁生日这样长出180cm肯定是没什么问题的,至于到底会多高,加迪尔自己也不是很确定。
万一他就是一个刚过了18岁就开始不长高的人呢?
所以在今天的拍摄中,为了弥补一个模特身高不够的硬伤,阿玛尼把广告的思路调整为了只有上半身,反正本来就是要拍手表的,突出一下也好。
但是如何让两人配合起来,成为了一个很大的问题。
加迪尔倒是状态十足,他毕竟经验丰富;卡卡就不一样了,在摄影棚里被光打得越来越僵硬,虽然很努力了,但毕竟不可能呈现出专业模特的效果。
甚至在加迪尔的衬托下变得更糟糕。
设计师和摄影师预想的几个动作都没有出片,不由得暂停了拍摄,和他们先沟通一下一些细节问题。
“给我一点状态,小伙子们。加迪尔,做你美丽的道林€€格雷,施加微妙的控制力;里卡多,要在显得高傲、尊贵的同时展现出你被诱惑到了€€€€当然,不是为了人,是为了手表。不过我想你表达一下被同时诱惑也没什么问题。”
“征服对方,你们要同时去试着征服对方!加油先生们,手表是男人的盔甲,你们要用它们去作战才对!”
摄影师喊着喊着就开始意识流了起来,卡卡:……
他更糊涂了,但拍广告都有点要拍麻了的加迪尔完全理解了对方的意思,无非就是在画面中多给点眼神交流、表情用力一些,再加上用肢体动作营造出更强的张力和动态来。
所以他非常利索地身体前倾、拽住了卡卡的领带把他往自己的眼面前送了送,眼神专注而凶悍地盯着近在咫尺的巴西人看。
加迪尔一瞬间爆发出的陌生侵略性让卡卡惊呆了。
“棒极了,加迪尔!”
摄影师立刻惊呼了起来。
从他旁边的预览大屏幕上可以看到,西装在加迪尔的脊椎和手臂上绷出美妙极了的弧线,白皙的手腕探出,闪着华贵冷光的手表像是和小美人傲慢优美的下颌线以及冰凉清透的眼睛完美辉映。
“里卡多,你伸左手来捏我的脸€€€€用力点。”
加迪尔小声说道,卡卡如梦初醒,下意识地按照他的指引伸出手腕来捏住了他的下巴,摄影师顿时兴奋得吸了一口冷气,把快门按得震天响。
“保持住!里卡多,眼神再凶一点!”
两只交叠的胳膊形成了一个×号,手表熠熠生辉,而两个正瞪着彼此的人也是张力拉满。
完美的平面广告照片。
他们又试了一些别的,最后拍摄完美收工。
加迪尔还觉得挺有趣的,依然是活力满满,但卡卡已经累得快说不出话来了,艰难地换回了自己的常服才喘上气,坐在小美人化妆台旁边的沙发上喝水,有一搭没一搭地和他说话。
卡卡的父亲博斯克原本正在和工作人员攀谈,一转眼看到卡卡又粘在了加迪尔旁边的样子,顿时有种气不打一处来和异常警惕的感觉。
“里卡多,过来一下这边可以吗?”
他高声向自己的儿子招手,卡卡有点疑惑地放下自己手里的水瓶走了过来,在父亲的引导下和阿玛尼的一个项目负责人交谈了起来。
加迪尔见他走了,也找了一下阿尔伯特,但是没看见人影。化妆师一边给他卸妆,一边笑道:“阿尔伯特出去接个电话,好像是他女儿打过来的,顾家的男人真迷人,是不是哈?”
小美人垂下眼睛方便他擦自己的睫毛,漫不经心地回答:“那难怪了,艾丽莎年纪还小,找爸爸也正常€€€€啊!”
加迪尔感觉到自己的嘴唇被人用指腹暧昧地剐蹭了一下,还带着一点点粉底的味道,不由得吃惊地睁开了眼睛,但是化妆师只满脸无辜地举着自己的手臂问:“怎么了?加迪尔?”
“他故意的。”神斩钉截铁地说。
小美人不动声色地看了对方一会儿,直看得他有点不自在地放下了手臂,试图向他再次解释,但下一秒加迪尔就又笑了起来,像是什么都没有发生似的和他说道:
“没事,吓到你了吗?我只是忽然想到好像有东西掉在了摄影棚里,但是又不确定。现在去看的话,我好像也不太方便€€€€”
加迪尔边轻快地笑着说,边点了点自己卸妆卸到一半的脸颊。
“可以麻烦你帮我看一下吗?”
化妆师顿时松了口气,还把加迪尔忽然热络起来的笑容当成了某种积极的暗示,当下不由得以为自己得逞了,得意得眉眼都快飞起来,甩了个眼神给加迪尔,像是在暗示什么似的拖长尾音说道:
“愿意为你做任何事,我的美人。”
饶是很喜欢讲情话的加迪尔都差点没克制住打了个寒颤,深刻意识到了不恰当的调情确实只会让另一方觉得被性|骚|扰了。
他匆匆忙忙地自己对着镜子把妆给卸掉,有点无法忍受地多擦了两遍嘴唇,以试图擦掉这种不适感和尴尬感。又利索地收拾了一下东西拔腿就跑,准备去外面找阿尔伯特。
实在不行,他打算直接躲进车里也可以。然后再告诉卡卡自己有急事先走了。
反正这样的拒绝就够明显了,一般人也不会再不识趣。如果这个化妆师敢真的再骚扰他,那加迪尔也不在乎送对方去蹲局子。
但是这一番“男孩子在外面要保护好自己”的操作,落在一直偷偷摸摸观察他的博斯克眼中,就立刻变了味道。
他看到的就是,卡卡走后,加迪尔和那个娘里娘气的男化妆师立刻有了什么亲密的举动,后者弯腰贴在前者的脸旁边,宛如在亲他;然后化妆师脸颊绯红的离开了;加迪尔慌里慌张地收拾了两下就追了出去。博斯克生生地在这步伐中看出了急色、丑陋和堕落。(注:以上都是博斯克的视角和想法,和作者无关)
在这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搞明白了一切,进而怒火滔天而来,让他瞪大了眼睛,剧烈地呼吸着,吓得旁边说话的卡卡等人都停了下来,纷纷问他身体有没有事情。
“我,我没事……里卡多,你先跟我一起回去!”
他狠狠地捏住了儿子的手腕。
卡卡原本还在焦心似火地坐上了驾驶座,准备送父亲立刻去医院,谁知道对方坐到副驾驶座位上的第一句话就是“我亲眼所见,加迪尔是个堕落的恶魔,他和那个变态娘娘腔……”,直接懵了。
而后就是愤怒和委屈潮水般扑来。
“爸爸,您在说什么啊?加迪尔怎么可能是同性恋?还有,就算那个化妆师是同性恋,您也不能用这样的词来侮辱对方!”
“你不要再隐瞒了!你自己说,他总是和你待在一起,是不是因为他对你图谋不轨?他排挤卡洛琳,是不是也是这个原因?”
“他什么时候排挤卡洛琳,他……”卡卡想辩解,加迪尔最近甚至就着“你应该对卡洛琳更好点,和她多沟通”而“教育”了他一顿,搞得两个人才吵架到现在。
但他这幅不假思索的维护态度让博斯克的心凉了大半截,颤抖着问出了自己心底最惧怕的猜测:“不要再说了!难道卡洛琳那样的女孩还会撒谎吗?她是你的未婚妻子!里卡多!你不维护她,你反而,你,里卡多,你该不是,你也是,罪恶的……”
卡卡甚至反应了一秒才意识到,父亲认为自己是同性恋。
他尊重这个群体,所以绝对不是因为认为自己被“侮辱”了而痛苦。这一刻,他痛苦到感觉自己涨红了脸庞,血液疯狂地跳动着、仿佛想要刺破皮肤飞出去、飞溅到车子的每一个角落,发出恐怖的尖叫,让他现在就死在这里,才能缓解这种像是歇斯底里都无法沟通似的崩溃感。
“您能不能最起码信任我一点点?能不能最起码了解我一点点?我已经23岁了,谈到第三个女朋友,您甚至在怀疑我的性取向?这有一丝一毫的合理吗?”
“那为什么你不愿意结婚?为什么你要和一个非亲非故的男生走得那么近?为什么你让我感到这么陌生,我的里卡多?你让我失望,你让我痛苦,你!你甚至没有和一个女人上过床,你都不期待自己的妻子,你是不是早就已经和那个加迪尔€€€€”
“爸爸,住嘴!”
卡卡这辈子都没想过他会对自己的父亲喊出这么激烈的话来。
“不要再侮辱我的朋友和侮辱我了,也不要再用这种话来侮辱您自己,侮辱上帝,侮辱我们全家的信仰了!耶稣在上,我愿意守贞,是因为我秉承这样的美德,秉承对未来妻子的忠贞;我爱护朋友,是因为他举目无亲、懵懵懂懂,他什么都不懂,根本没有您这些龌龊的念头;我不愿意和卡洛琳结婚,是因为我不愿意看着她才18岁就要放弃学业,做个家庭主妇生儿育女……”
“我只想要做个对得起自己胸前十字架的人,做个有良知、有道德的人,我想要做个符合您教导的好孩子……为什么就这么难?”
“您怎么会一点都不相信我?我从小到大,到底是什么时候犯下过恶行?让您现在对我这么失望冷酷?”
卡卡说着说着就已经忍不住抽泣了起来,但是博斯克先入为主的念头太深了,他此时甚至把儿子的泪水都看成了一种陌生、软弱乃至是他所认为和痛恨的“娘娘腔”的象征。
里卡多不该哭,里卡多从不哭。
这不是我的儿子。
他一伸手揪住对方脖颈间的细闪拽了出来,使劲地拽了两下,不顾卡卡的痛呼,双眼喷火地冲着他大吼:“这是哪里来的项链?啊?你从小戴着的那根银的呢?你什么时候学会了在十字架上镶嵌钻石?里卡多,你彻底被这里给毁掉了!”
“你该去皇家马德里,去巴塞罗那,而不是留在这该死的意大利!”
博斯克一个用力,细细的链绳相当结实,不仅没断掉,还狠狠地绞进了皮肉里。
卡卡一个闷哼,感觉到自己的脖子破了皮。
鲜血终于让车内像是爆炸筒般的气氛凝固了下来,博斯克喘着粗气,颓然倒回座位上。这一会儿肌肤生疼起来,卡卡反而感觉眼睛干涩了,一滴泪水都没有。
他抽了两张纸巾按在自己的脖子上,感受到自己的手掌在颤抖和抽搐。
看着一言不发、一点都不服软的儿子,博斯克心痛得自己落泪了:“里卡多,你才是我的儿子,我是你的父亲,我把你抚养长大€€€€你怎么会对着爸爸一声不吭?你向我认错,我们从头开始……”
“我不向你认错,就是因为我没错……爸爸。”
卡卡这次没有打断他的话,在博斯克说完后,他平静地回复道,然后就打开车门走了出去。
“里卡多!里卡多!你去哪里?你到底要干什么啊?”
父亲的呼喊让卡卡感到了心痛和下意识的想要服软,但脖颈间的刺痛又让他清醒了起来。
不能再这样下去了。
他清醒地想。
无论是卡洛琳,卡洛琳的父母,还是他的父母,都没有把他当作一个完全独立的人来看,所有人都在习惯性地帮他去做决定,大家都太习惯“善解人意的里卡多”“完美无瑕的里卡多”了,都认为卡卡只会感激和欣然接受他们提出的看法。
没人和他住在一起、训练在一起、踢球在一起、真正了解他的生活,压力,梦想和希冀,了解他的每一份快乐和悲伤。他们只是简单地创造了一个“这就是里卡多”,然后满脸幸福地要求卡卡把自己填进去。
卡卡也总是把自己填进去,但今天他才发现,这个框不是客观存在的,它是任由每一个人随便划定,随便更改的。
变的明明是他们,却所有人都在尖叫着“里卡多,你为什么变了?”
以至于当他都已经这么费力地、毫无尊严地嘶吼时,都依然像是个哑巴,隔着空气徒劳地没有发出任何声音。
没人倾听他,没人理解他。
所有人都在说爱他,可到底谁真的在爱他?
在卡卡二十多年的人生里,他从没感到过如此深入骨髓的孤独。
他都不知道自己躲进了地下停车场里的一间杂物室,坐在积了一层灰的凳子上,坐在拖把和扫帚之间想事情,他什么都不知道。
他全部的理智都拿来克制自己不要乱走,防止被记者拍到惹出是非来,剩下的就只剩过于强烈的情绪在撕裂他的心灵。
直到门忽然被再一次推开,一个纤长的影子出现在了他的视线里,然后门又被关上了,还反锁了一道。
加迪尔含着哭腔的声音从卡卡的脑袋上方传来:“大坏蛋里卡多,你吓死我了,我以为你去跳楼啦!大家说你不见了,加加找你,找了两个多小时,还推掉了一个采访,你知道多辛苦吗?你不知道!”
“但是我也是大笨蛋,我也不知道你,你怎么啦,怎么这么可怜啊,我的里卡多,一个人待在这里,黑黑的,没有灯,也没有,没有人陪……我怎么才找到你啊呜呜呜呜呜呜呜……”
这句话还没说完,因为他已经忍不住哭着蹲了下来,一把抱住了卡卡。
巴西人在沉默了几秒后,压抑不住地痛哭起来。
第45章
卡卡被加迪尔给带回了马尔蒂尼的家, 他有点羞涩在队长面前露出这么幼稚的一面来,但是年长男人就是年长男人,他看卡卡也就跟看大儿子差不多, 用温暖的怀抱接纳了队内的哭鼻子小孩。
在他面前, 卡卡没有什么想去隐瞒的东西, 也没有什么敢于隐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