场馆的座位环绕着位于正中央的舞台, 一架七尺的三角钢琴静静伫立等候在那里。
琴面漆黑滑亮,明明不在舞台正中央,也没有聚光灯的照耀, 却显得那么得令人无法忽视。
小樱不懂钢琴, 却也能看出这架钢琴和家里钢琴的区别, 低声道:“好厉害……但是,”
小姑娘转头看看周围,疑惑道:“只有我们吗?”
藤隆却是看着台上的钢琴,想起什么似的,牵着小樱走到某个位置前站定,弯腰拿起座位上静静躺着的节目单。
小樱踮起脚,趴在藤隆爸爸的胳膊上看向那张很是简单的手写节目单:“哥哥的字迹?”
藤隆忽然就明白过来,眼中细碎的光芒闪烁着,摸了摸小樱的脑袋,喉结滚了滚,哑声道:“坐下吧。”
“好好地……听一听,这场演奏会。”
音乐厅璀璨的灯光下,身穿礼服的青年走出来,脊背端正地在钢琴前坐下,那双手抬起落在黑白相间的琴键上时,桃矢抬眸看向藤隆爸爸和小樱所在的方向。
抚子妈妈朦胧的身形显露在丈夫和女儿的身后,微笑着,温柔地注视着自己的儿子。
桃矢收回视线,轻抚在琴键上的手指骨节分明,内蕴着霸道危险的力量。
这个想要驾驭这架钢琴的青年,虽然不是专业的演奏者,甚至已经很多很多年没有练习过,但是周身的气质却沉稳内敛得不似一个高中生。
下一秒,有些生涩的,甚至听上去断断续续的曲子从桃矢的指尖流露而出。
并不是乐曲断断续续的生涩,而是一种初学者在学习状态下的好奇与试探,带着对母亲的濡慕和向往,一点一点的倾泻而出。
这是当初抚子第一次教桃矢弹琴时所学的曲子。
€€€€《小星星奏鸣曲》。
渐渐的,简单明快的曲调滑过,紧接着是难度一点点提升,曲子也逐渐变得丝滑而流畅,细腻且多变。
而当初那个学琴的孩童也逐渐长大,成为少年,长成青年。
曲子也从最简单的入门曲,最终弹到了那首抚子最终都未能谱曲完成的《爱意鸣响》。
被桃矢完善之后的,完整的,《爱意鸣响》。
小樱呆呆地看着舞台中央的桃矢,恍惚间,她只觉得有一股熟悉的、无形的力量散开,一道朦胧的,被柔和的白光模糊的身影出现在舞台之上,就站在那架钢琴的旁边,静静注视着哥哥。
“妈妈……?”
藤隆爸爸坐在小樱身边,在听到小樱呢喃出这句话后,放在膝盖上的手瞬间收紧,身躯微微颤抖起来。
一直以来那个不敢去找儿子确认的、害怕只是他多想但更害怕不是他多想的猜测终于……尘埃落定。
……
站在准备室门口,雪兔将藤隆爸爸的反应看在眼里,面上掠过一丝不忍。
小可坐在雪兔的肩膀上,低低叹息:“其实我之前就感觉到了……爸爸其实知道我的存在吧?”
毕竟之前雪兔没有住过来的时候,藤隆爸爸不论做什么都是四人份,除了最开始的那段时间,之后小樱偷偷拿吃的给它时,分量从来都不少。
一个知道魔法世界的存在,甚至猜测到妻子可能还在身边的男人,却全然看不到里世界,但即使如此,他还是选择了包容。
“嗯。”雪兔的声音坚定而确信,“伯父从一开始就知道。”
……
送走爸爸和小樱的时候,桃矢按在小樱肩膀上的手微微用了些力气,轻声道:“小樱。”
一直试图在四周寻找妈妈的小樱心不在焉地看向桃矢:“哥哥?”
桃矢蹲下身,认真地看着小樱,轻声道:“照顾好爸爸,我可能要明天才会回去,可以吗?”
兄妹俩四目相对,小樱不知道桃矢在担忧什么,但是却看出了桃矢眼中的认真和嘱咐。
小姑娘收起分散的心神,看了看不远处站在栏杆边怔怔出神的藤隆爸爸,回看桃矢,重重点了点头。
“接下来是要帮忙打扫吗?”雪兔走到桃矢身边,看着藤隆爸爸和小樱离开的背影,有些担忧地握了握桃矢的手。
“我也可以帮忙哦,不贵的。”小可飞在两人身边,尾巴甩甩。
桃矢揪着小可拢在自己手心,手指指腹用力搓着小可的大脑袋:“等会再打扫也不迟。”
“什么?哇,你放开我啊€€€€!!”
“蛇带呢?”桃矢问小可。
小可撇撇嘴:“刚才随便放在后台准备室了,反正它大小也是个妖怪啊,担心什么。”
后台准备室里,正张大嘴打哈欠的蛇带听见脚步声,抬头看了一眼,幽幽道:“什么嘛,你们还记得我哦?不会是走到一半发现丢了个我,特意回来找的吧?”
雪兔笑吟吟道:“那倒不是,毕竟大家还没有打扫卫生呢。”
蛇带:“???”
“不是,讲道理,我这么一条柔弱的守家妖也要打扫卫生?你看我哪里有手能拿得了拖把?”
桃矢在旁边淡淡道:“你可以像之前抢我法杖一样的拿法。”
反正都是长棍子,问题不大。
蛇带顿时噎住,一双眼睛里写着不敢置信,另一双眼睛里写着惨绝蛇寰。
小可见状,挂在雪兔的肩膀上笑得超级大声。
蛇带听见小可的嘲笑声顿时炸鳞,开始不服气地和小可拌嘴,只可惜两个脑袋两张嘴吵不赢小可叭叭叭的一张嘴。
雪兔原本正笑眯眯地听着,就见桃矢走到休息室的另一边,拉开了一个大琴盒的拉链。
雪兔:“?”
桃矢拿着大提琴一副极其自然的模样,笑了下,对看过来的一人一兽一蛇道:“走了,下半场。”
下半场……?
还是那个演奏厅,只不过门已经被刚才最后进来的桃矢锁上。
桃矢坐在舞台中央,膝盖夹住大提琴的琴身,手中拿着琴弓,看向高处的观众席。
那里,都是他之后生命里不可割舍的存在。
不知怎的,雪兔表现得有些不知所措,他看了看左边的小可,又看了看右边的蛇带,迟疑着抬起手,鼓了鼓掌。
桃矢垂下眼眸,面上含着笑,弓弦轻动。
钢琴的回忆属于孩童与少年时期的他,而大提琴优雅沉凝的低吟,是岁月成就之后的木之本桃矢。
当初在抚子妈妈病重的最后一段时光,尚且年幼的桃矢没能攒够能买一架想要送给母亲的大提琴的钱。
但因为抚子妈妈的那句,想要将来听到桃矢演奏大提琴模样的愿望,桃矢在之后终于有能力之后,哪怕决定不再走音乐这条路,却还是买下了这架定时保养却从未被拉响的大提琴。
除了日常的保养,桃矢已经很久很久没有碰过大提琴了,所以,在这三天内,桃矢尽最大的努力,也只能勉强演奏好一首曲子。
好在……这首曾经由年幼的自己谱写的曲子难度并不大。
浓郁的魔力随着流淌而出的乐声逸散开来,未曾改变的库洛牌和已然变化的青空牌一张张从桃矢的背包中飞出,在魔力的作用下恢复成精灵本来的样貌。
有的扇动翅膀停留在半空中,有的静静坐在观众席间,也有的被精灵抱在怀里,大尾巴乖巧地缩在一边……大家都在注视着舞台中央的青年,目光专注而温柔。
倾泻出它们全部的爱。
最先变化的是调皮小姑娘模样的『矢』,抱着弓箭的『矢』错愕了一瞬,然后在魔力的作用下缓缓抽条身材,梳着双马尾的劲装少女出现在原地,手中的弓也从可爱的模样变得帅气而锋锐。
紧接着是优雅清冷的『雪』,白色长发的和服女子抿唇而笑,朝着桃矢微微躬身行礼,直起身子的瞬间,在魔力的作用下周身镀上一层雪白色的轻纱,眉心雪花形状的宝石熠熠生辉。
『静』、『云』、『雾』……
十六张库洛相继舍弃旧形象转化为青空牌,原本显得有些落寞的卡面也顿时变得温暖而热烈。
桃矢转化出第一张青空牌距离现在已经过去大半年的时间,没有转化的库洛牌们虽然没有说什么,但是心中的忐忑却是与日俱增。
正如同之前失控的『替』一样,心思单纯敏感的精灵会想,是不是自己的存在对主人并没有太大的作用,才会迟迟没有等到转化?
桃矢在月的提醒下意识到了这一点,这才有了这场独属于精灵们的独奏会。
守护者不仅仅是魔法师的守护者,也是卡牌们的守护者,是这些无法直接与主人交流的精灵们表达感情的媒介与桥梁。
雪兔微微一笑,闭上眼,魔力涌动间,收拢了双翼的月出现在原地,神情内敛,目光温柔而沉静。
浑厚丰满的琴声缓缓流淌,最后转变的『花』飞到音乐厅的上方,裙摆飞扬间,散落的长发随着舞动上下翩飞。
大片的桃花花瓣散落下来€€€€
柔软的花瓣亲吻着精灵们的脸颊与发丝,带着温暖而沉稳的安抚;
落在蛇带的绣球上方,被蛇带抬头卷进了绣球里护在身下;
小可坐在观众席的座位上,脑袋上顶着一片花瓣,黑豆眼里带着笑;
月抬手,接住一片花瓣,用指腹轻轻按揉着,而后用双手将那片温柔的颜色拢在手心;
舞台上,花瓣落在桃矢的肩膀上,为那片礼物端庄的黑色增添出鲜艳亮丽的色彩。
璀璨的光与温柔的魔力在琴弦上跳动着,桃矢抚琴的手指揉碎复杂而深沉的情感,回应着那份曾经在生日时感受到的,毫无保留交付而出的爱意。
一曲终了,所有银白色的青空牌都一一变回卡牌的样子回到桃矢的背包里,但€€€€
并不是所有的库洛牌都被桃矢这次一起改变。
『光』与『暗』,『水』与『火』还有……最开始出现在他面前的『幻』『戾』『时』。
『光』牌仍旧是端庄优雅的模样,微笑着轻声道:“我们的牌中还存有很大一部分库洛先生的魔力,您应该还有用得到的地方。”
『暗』牌也紧接着开口:“这是我们的意愿,还请您一定不要推辞。”
桃矢顿了顿,低声道:“谢谢。”
『光』与『暗』对视一眼,而后重新化作深蓝色的库洛牌回到桃矢的手心,紧随他们之后的,便是暴脾气的『水』与『火』,『火』牌别别扭扭地转过脸,身体却很诚实地化作了库洛牌的样子,想要帮桃矢留住那一丝属于库洛的魔力。
月低头看着身边的小可。
小可:“……噫。”
小可飞过去,拎着绣球就往外面飞,拉长语调一边飞一边喊:“我们先回家了,你们今晚不用回来了,家里门反锁了!”
“喂喂,你拽着我干嘛!什么门反锁了叫我一声我不能开?喂喂€€€€”
“蠢蛇,你是真的两颗脑袋都不够灵光……”
音乐厅的门开了又关,灯光明亮,乐声收敛。
桃矢和月隔着几排观众席看向对方。
月忽然展开双翼,飞过观众席,足尖轻点落在桃矢的面前,雪白的羽翼在音乐厅耀眼夺目的金色光芒下舒展开来,宛如神明的奇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