超人习惯了道德绑架，反倒有点不习惯赫尔克里的态度，所以他真心实意地说：“谢谢你来向我说明这件事，不过我真的做好准备了。”
侦探默然。他仿佛有很多话想说，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道：“是我该感谢您。保重，肯特先生。”
超人坐在那没动：“我不太喜欢你的称呼。”
赫尔克里还在为现状心烦意乱，被莫名其妙地打断思路后面色茫然地看过来，凭借着多年涵养才憋着没骂出声：“您在对上毁灭日之前，还有为数不多的畅所欲言的机会。”
超人忍不住笑起来：“没人的地方请叫我克拉克吧，我认识了只有三天的星球日报同事都不会这么正经地叫我‘肯特先生’呢！”
事情就这么定了。
赫尔克里把希望寄托在超人身上，是因为他想不出站在洛基背后那位究竟想干什么。又因为洛基提议在宇宙里开门，赫尔克里曾一度想着先把毁灭日引去地球，总之别顺着对方的心意。
可是那样对地球有哪些好处呢？只会增加伤亡罢了。所以他克制着本能的警戒心理，一面在宇宙里开门，另一面则暗示大家提高警惕、见机行事。
异闻洛基始终表现得不急不慌。
赫尔克里从希比达那要回机械之心，在空间站外开了扇门。当血肉般的组织蠕动着出现在空间站的金属外壳上时，他有那么一会感觉到自己的心脏上传来针扎般的刺痛，为此他拧起眉，怀疑这是某种危机的预兆。
超人就像斗牛士手里拿着的红布那样站在
‘门’前。毁灭日从他身上薅到无数超能力羊毛，早就尝到了甜头，这会不闪不避冲了过来。
一头扎进颠倒世界。
赫尔克里看到，‘门’的另一边是个空旷无垠的灰色空间。他反应了两秒钟才意识到眼中见到的便是颠倒世界中的宇宙，这片宇宙中乍一看上去既没有恒星发出的光线、也没有颜色，一切都是灰突突、雾蒙蒙的，能见度很低。
毁灭日在颠倒世界的宇宙中漂浮了一会，像骤然落在水里的王八。门外洛基说：“你们得带着毁灭日去找虚空之风。”
钢铁侠挑眉：“你不去？这个计划不是你提出来的吗？”
“我去不了。”洛基反而后退一步，“那可是能够抹杀神明的湮灭之风，只要沾上一点，我就会死，反倒是普通人还有可能从它那保住性命。所以索尔，即使你愚昧的勇士精神在鼓动你拯救世界，我也建议你留下来别动。”
其他人互相看看。
“谁去将毁灭日引过去，或者把虚空之风带过来？”
超人刚想表态，门内，毁灭日动了。
这怪物有着丑陋的本能，如同荒野上的豺狼一般，知道如何才能更好地生存下去。他盯着超人一方面是为了毁灭氪星的种子，另一方面是因为超人能使它变得更强大。这会当面前出现更好的目标时，毁灭日开始行动了。
它头也不回地朝一个方向飞去。
毁灭日动了，其他人马上警觉：“那边有什么东西？”
赫尔克里并不能看清。他没有那么好的超级视力，更何况颠倒世界宇宙的能见度比正面宇宙要低。他只能靠着脑子分析：如果毁灭日正在宇宙中，那么星系的中心有什么？
€€€€恒星。
假如颠倒世界的基石是七种负面力量，什么东西会取代太阳？
“……”
“乌姆布拉克斯。”赫尔克里看向众人，吐出一个名字，“我在心象世界中见到的黑太阳，毁灭日冲它去了。”
**
毁灭日在颠倒世界的蒙昧的宇宙中飞行、奔跑。
它诞生在氪星上。
这颗有过绚烂文明的类地星球并不是从一开始就环境温和、适宜居住，氪星也曾经遍布辐射、风暴、雷霆与海啸，那时，有人在这颗星球上做了一些试验，他们把死去的婴儿放在星球表面，从婴儿身体里提取最强大的基因物质，克隆出新的生命体，等它死后再重复这个过程，直到最后，制造出来强大到足以克服一切恶劣环境的生命体。
就是毁灭日。
它无知无觉地来到世上，只知道什么叫做杀戮。杀死了制造者后，还有其他无辜的人，杀死了这颗星球上的人后，还有宇宙里的无数星球€€€€它是为此而诞生的，因而心中只有对这世界的滔天恨意。
它甚至不懂得其为仇恨。
只感受到胸膛中被仇恨趋使的，永不饱足的空虚。
它也不明白什么是温暖，什么是希望。
这些是因为爱诞生的生命才能理解的东西，毁灭日不在乎，因此它的眼睛从来不会投向火光。
只有英雄才会追逐太阳。
直到来到颠倒世界，它在漫长而黑暗的生命中首次听到了来自宇宙深处的呼唤声。
【我是乌姆布拉克斯，一个本不该诞生的污秽之物。】
【直视我的人会步入黑暗，正如见到你的人会迎来死亡。】
【到我这里来，毁灭日，我将赋予你力量。】
毁灭日极目远眺。
它发现，这个宇宙中遍布着难以描述的丑陋亵渎的怪物，而在视线尽头，有着最为恐怖、直击心灵的事物€€€€
一颗黑色的太阳。
本该象征着光明的东西，
也能是这种颜色吗？
它和真正的太阳一样巨大，身形隐藏在浓郁的黑雾中。这些黑雾就像太阳风一样，形成明显的湍流，黑色的等离子体在它表面剧烈地动荡，时而喷薄而出，宛如太阳耀斑似的爆发出来。
多么恐怖……又是多么美丽和富有生机。
毁灭日仍然没有意识，但它本能地知道，自己应该向那靠近。它们有着相同的本质，不容于世，为毁灭而生，如果它除了本能之外还有别的想法，或许会发现自己迫不及待地奔向乌姆布拉克斯的动作就犹如氪星人首次见到黄太阳光。
为什么不呢？
那是力量，那是希望。
英雄追逐太阳。
怪物反其道而行。
哪怕付出生命，它也得到了比那更宝贵的东西。
门外，超人深呼吸。他知道意外发生了，却什么都没说，只将目光投向了太阳系中的恒星，热量从太阳表面滔滔释放，和门内的乌姆布拉克斯互为表里。
毁灭日会变得越来越强，现在的超人没有办法阻拦。
他只有一个办法：自杀式地从阳光里汲取力量。
于是紧随毁灭日之后，超人动了。披风在背后高高扬起，他开始向星系中心以最高速度飞行。在无人宣判起点，也没有终结的场地上，正反两个宇宙中出现了一场面向太阳、也面向生命的长途赛跑。
第134章
‘门’打开的一瞬间，赫尔克里头痛欲裂。
他能听见系统接连不断的提示音：
【你领悟了颠倒世界的本质，‘博闻强识’技能等级+1，达到lv.4，你与内置软件‘太虚’的联系永久性提高了。】
【你直面颠倒世界的本质，得知了专有名词：黑暗多元宇宙。】
【黑暗多元宇宙：世界熔炉中诞生的副产物，正常情况下应该被摧毁，从而为新世界的诞生提供动力。】
【颠倒世界：一个尚未发育完全的、黑暗多元宇宙胚胎。它本该消逝于起源墙外，却不知为何与你所在的宇宙紧紧相连。】
【你对颠倒世界认知的变化引起了一些特殊存在的注意，它们感受到召唤，正在向你靠近。】
仿佛有幻觉般的轻柔的风从‘门’内吹来。
赫尔克里眼前一花，发现自己出现在了陌生而老旧的居民区中。看天色是夜晚，他周身两侧的楼房高逾百尺，连夜空都被遮挡住、只留下几条黑洞洞的方块，然而这些建筑物极为破败，红砖上面贴满了广告霓虹灯牌和已经坏掉的摄像头，狭窄的街边是一家挨着一家濒临倒闭的店铺，里面卖什么都有，空气中弥漫着下水道的臭味。
他此刻又变成了玩家和角色双视角，因此赫尔克里认为，他再次陷入了某一段记忆当中。
身边站着的是个面目憔悴、身形瘦削的中年女性。她大概五六十岁左右，有着一头柔顺的金棕色长发和相同颜色的眼睛。这位女士的外表相当美丽，且并没有随着时光褪色，想来无论年纪多大时都曾得到无数人倾吐爱慕，只是随着时间沉淀，人们见到她的第一眼更容易注意到那双眼里难以忽视的智慧光芒。
然而她的神色并不轻松，显得郁郁寡欢，苍白的脸颊向下凹陷，眼下也带着青黑。夜晚巷子里面风很大，她身上裹着大衣，又穿着皮靴，依然被冻得瑟瑟发抖。
“所以……”不等赫尔克里弄清楚她是谁，女人说话了，嘴边带起一蓬白雾，“这次你也见到他了，是吗？”
她转过头来，希冀地看着身边人，由于此刻的神情和略矮的身高，竟然让可能没有她年龄大的赫尔克里心中产生了一点对于晚辈的怜爱情绪。
可是他现在连自己长什么样都不知道。两侧店铺的玻璃脏得像是有几十年没擦过了，根本倒映不出人影。两人肩并肩往前移动时，赫尔克里只能看到灯光映出的一道狭长的影子。
……还好看着是个人形。
“是的。”这段记忆中的侦探声音一如既往地温和，显得很有绅士风度，“我见到他了，斯塔克小姐，只是他并不很欢迎我，而且认为你应该将精力投入到更重要的事情上。”
€€€€摩根€€斯塔克的眼圈肉眼可见地变红了。
她吸了吸鼻子，低声说：“见笑，雨果先生，听说我父亲年轻的时候不太好相处，如果他对你的态度不够友好，请务必不要放在心上。”
赫尔克里安静地看着她，心中仍然萦绕着怜悯。
半晌，他却用和善的语气说出冷酷的话：“我当然不会介意，斯塔克小姐，毕竟安东尼€€爱德华€€斯塔克先生早在半个世纪前就已经死了。”
随着他的话，摩根脸上最后一点血色也消失殆尽，她苦笑一声，说道：“谢谢提醒，我并没有忘记这件事。”
“您最好是。”赫尔克里说，“别忘记我们的目的是什么，这比您利用我的能力追忆往昔重要得多，若是您的父亲还活着，恐怕也不愿看到您自怨自艾，沉浸在童年的悲伤中不可自拔。”
“你真是太不客气了。”
“请原谅，斯塔克小姐，尽管我时刻努力保持作为人类的同理心，并且在说出每一句话、做出每一
件事后反思自我，可惜的是，我现在毕竟不能算作一个完整的人类，而且这还是拜你们所赐。所以若是我说出的话不太中听，那么就让我在反思过后，等下次见面时再同您道歉吧。”
摩根被他说得紧张和尴尬起来，都忘了刚才的难过：“……当我没说吧，雨果先生，我不是那个意思，那只是句玩笑话而已。你最近怎么样？情况恶化、导致对人类身份的认同度下降了？是阿耳戈斯做了什么€€€€还是他什么都没做？”
她心急火燎地说完，赫尔克里笑着摇头：“我也是在开玩笑的，斯塔克小姐。你什么时候见过我因为现状生气了？更何况即便是我们初见的时候，你也说我像一个人多过像……那个乱七八糟的什么玩意。总之别担心，我只是想让你高兴点，不然钢铁侠先生还以为我欺负你呢。”
“正常人不是这么开玩笑的！”摩根恼羞成怒，用力深吸一口气，被冷风呛得咳嗽两声，“所以，他对我画的图纸有什么意见？！”
赫尔克里感到自己脖子以下的部分终于动了。然而就像玩家操纵角色互动时顶多按个F或者E一样，他压根没发现自己是怎么动作的，反正眨眼功夫就把一沓厚重的打印纸交到摩根手上：
“遗憾的是，我这次去到的时代还要靠前。您的父亲只有二十岁出头，这就意味着他受限于时代，没法给出太好的参考建议。”
摩根大失所望，焦虑地说：“但下次再有机会就得等到不知道什么时候了，在阿耳戈斯将这七种负面力量不加节制地运用起来之前，我们必须找到克制它们的方法！”
赫尔克里的口吻回归了温和，不急不缓地说：“也许您应该更加相信自己，斯塔克小姐……摩根。您的父亲的确是黄金时代的天才，可是并不意味着我们活在他的阴影中。”
摩根恍惚了一下，将身上的衣服裹得更紧了点：“我不是没有尝试过，否则怎么会走上这条路。时间不等人，要不你再试一次，这回进入我的大脑，用我的记忆模拟更年长的那个钢铁侠，他肯定能给出更好的方案……”
“不行。”赫尔克里否决了，“我需要在你记忆的基础上进行无数次迭代，才能构建出相对真实的‘钢铁侠’模型，为此付出的代价是你将不会记得有关他的任何事。”
“我做好准备了。”
“还没到那一步，摩根，你与我都有时间。”赫尔克里安抚地说，“我会尽量误导阿耳戈斯，转移他的注意力，你以自己的安全为上，不要让九头蛇或任何想要从你身上得到斯塔克遗产的人伤害到你。”
“……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