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知道,我正在思考你不能理解的大问题。”
我不知道其他人的生活是什么样的,但大部分的生活对我来说是非常直观的。
我可以很清楚地知道每个人跟我说话的动机。我知道别人想得到什么,害怕什么。我同样知道,还没有出现的结果会以什么样的情况出现。简单举个例子就是学生时代的时候,大家可以通过计算算出自己的分数一样,虽然成绩还没有下来,但是自己可以算。对于我来说,生活很多都是可以计算的。
电话另一头很可能是€€原研二。
因为我来这里之后就把手机号码全部换了,知道我号码更新的人只有原来就在联系簿上的大叔们,还有樱野他们。
像是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这样谨慎又容易换位思考的人,他们往往不会采取主动攻势。
会主动的其实是伊达航和松田阵平。这并不是因为说他们两个属于觉得我和诸伏景光的事情跟他们两个毫无关系,相反的他们处理事情的态度相当豁达,他们认为就应该要把事情说开,彼此坦诚相见,如果没有人来破冰的话,他们会主动做这件事。而€€原研二恰恰处在两者中间。
决定分开的时候,我立刻要他站队了。
我向他摊开一枚硬币,意思很简单了。如果他选择拿走硬币,就指的是他不需要再和我维持现在的关系。这里提一下尴尬的事情,他当时搞错我的意思。他理解成相反的意思。他那会伸手来拿硬币,我就直接把硬币扔到他身上,让他开车回去。
最后回学校的时候,他问我,我是希望他选诸伏景光吗?
我当时忍不住头跟着偏了一下。
€€原研二这个时候就意识到他搞反了。
然后,我们面面相觑。
不过当时我的目标是要引出牧濑教官,要让他知道我现在处在什么都不在意的情境。我有必要取信于他,才能引出他来。我不想最后得到一条名为「曾经是卧底」的死尸。我自然不怕他报复,只是我也不喜欢有人不死不休地针对我。我得找个办法让他消停一下。毕竟,就算蟑螂杀不死人,但时不时跑出来就很烦人。
当然,当时我确实是被诸伏景光的事情激到了,满脑子都是我们三观严重不合,又怎么相处下去。后来,仔细想想,我们最后都是要分开的。
€€原研二和松田阵平要去爆破班,降谷零和诸伏景光要去公安调查厅,伊达航要去警视厅当刑警,
他们五人似乎就没有想过以后都要待在一起,那我怎么办?
按心情来说,我当然是对伊达航没有那么大的感情,但是跟他在一起就是有一种跟着老大哥一样的心安。而且他就像是男孩节的鲤鱼旗,有他在,几个人就可以跟着集合起来。如果我想几个人都看到的话,我最好就是跟着伊达航当刑警。然而这一件事我已经理解到了一件事,他们追求的朋友概念是不一样的,他们就是要志趣相投。我要的是朝夕相对,长长久久。他们里面没有人想法跟我一样的。世界原本就不是绕着我在转。与其等他们无意识或者下意识抛弃我,倒不如先把他们抛弃了。
我从我爸这件事学到了一个很深的教训,我是经不起第二次打击的。我爸去世,能把我半条命带走。而他们每个人遇到相似的事情,依旧可以坚强活下去。
我做不到。
反正感情也没有那么深,我干脆就借这次机会和他们保持距离。
……
我盯着手机想了良久,最后还是拿起手机检查,也许我真的想错了呢。我打开通讯录,显示在通话电话上面正好是€€原研二的电话号码。看到熟悉的一串数字,我脑袋里面的杂念也清楚了很多。
如果真的是急事的话,他可以发短信,也可以委托任何人来联系我。
我选择把手机扔在一边。
晚上离休息的时间还有两个多小时。我和服部平次坐在床上看综艺节目,看到一半的时候,服部平次又问我,有没有打电话回去。我面无表情地反问他这么关心这件事做什么。服部平次说因为我注意力都不在看节目上面。
“我就是在想你明天几轮内就会在刷下来,我要怎么乔装打扮才能不让人意识到我和你是一起的。”
服部平次很生气地瞪了我一眼。
我忍不住笑起来,“啪”地一下拍着他的大腿说道:“要不要出去走一走?反正你心思都不在节目上。”
服部平次下意识地搓揉大腿被打得发疼的地方,又接着问道:“我们去哪里?”
“男人晚上出门当然是要去看美女了。”
饭店里面有提供租赁和服的服务,我打算跟服部平次一起穿和服去逛。当然如果他不去,我就把他扔在酒店里面,让他一个人在房间里面睡觉。服部平次本来不想理我的话,但是又还是想管着我,没有多说什么就跟着我去租浴衣。
他给我租的是一件深绿色的甚平,五分长袖,裤子刚好到膝盖位置。我刻意给他一件白色的浴衣,一对比下来真的太黑了。我看他从换衣间出来的时候,问他有没有很多人说他是混血。服部平次才不理我,我租衣服的时候,发现还有一柄长三十多厘米的纸扇,一打开来纸面就超过我的肩宽,一下子就戳中我的点。
“这个用来打人刚刚好。”
我这话刚落下,对面的收营员突然露出一种不想把东西卖给我的表情。我没有管他,扬着扇子,看服部平次给我翻白眼。
五分钟之后,我们出发去€€园的花见小路。这是€€园最有名的花街。没有见到什么野生的艺伎,倒是见到不少游客。冲着我们要和我们合照的游客也不少。这个故事告诉我,来这种旅游景点最好就不要穿传统服装,别人会以为自己在等着别人注意一样。
不过这里的好处是商家多,还有的吃。
我点了一份2500日元的抹茶红豆白玉刨冰,把菜单推到服部平次面前。服部平次看了看价格,好一会儿,说道:“我请你吃吧。”
我内心小人一个战术后仰。
服部平次也不管我想什么,板着一张小脸,煞有介事地拿着菜单去收银台先付钱了。回来的时候,他拿了两杯免费的凉水。我看他在装大人,用扇子点点他的脑袋,说道:“你没给自己点?”
“我晚上吃凉的东西,第二天要拉肚子,我不吃。”
“刨冰我一个人也吃不完,分你一份,你也不吃的意思吗?”
“那我可以吃一点。”服部平次用拇指和食指捏了一个「一点」的量。
我在刨冰送到面前之后,就又要了一个小碗,分一点刨冰给他。
我见他埋头吃,想起小时候我很少吃到这些东西,所以一有机会我就会吃很多,别人说我绝对是因为喜欢,我也这么觉得。但是老实说吧,我现在虽说很喜欢吃东西,但是其实好多时候,我都把喜欢的东西都吃到厌了,对我来说可以选择的已经没有以前那么多了。总感觉有一天我会对美食都很难提起劲来,毕竟好吃的都吃过了。
服部平次见我没动勺子,便问道:“你今天晚上心情不好吗?”
我一点都不觉得我心情不好,我现在只是罗丹的思想者而已。
“我就是在想,你暑假怎么没有朋友一块玩?”
“我怎么会没有朋友呢?”服部平次怕我以为他是孤家寡人的可怜虫,立刻说道,“我还有一个小跟班呢!上次你不也是看到了吗?不过比起和朋友一块玩,我更喜欢破案而已。”
我坏笑起来,说道:“谁叫我每次看你,你都是一个人在孤军奋战(地跟我吵架)的样子。”上次有看到一个和他在一块的叫做远山和叶的孩子。不过那时,我不确定她是不是只是被父母带过来的,所以没把她和服部平次联系在一起。
服部平次听完之后,很不服气地说道:“你看上去像是很多人都围着你,不也是给人一种你一个人的感觉吗?跟我也差不了多少嘛。”
他这么说让我一愣。
倒不是因为我没有想过别人会对我说这句话。老实说,也不知道我是对外发散了什么样的信号,每到一个新地方都会碰到一些人说我看起来很孤单,看起来总是一个人,或者对别人很疏离很冷淡之类的。而是现在我认为自己已经很合群了,至少整个京都警校里面,我表现得就像是合群的人该做的所有事。
是我整个人的气场有问题吗?
不知道怎么改,又觉得懒得改。
要是一堆人天天围着我,还不识趣,看不懂我脸色,我也嫌烦。
我偶尔也会好奇,“我这样不好吗?”
服部平次的长相非常好地继承了服部阿姨外貌的优点,尤其是现在年纪还小,他的眼睛往上抬的时候,眼睛又大又晶亮,就像是玻璃珠一样漂亮。他说道:“只要你开心的话,没有什么不好的吧?”
话是这么说,有些人还是会觉得我这样不好。而且,我有时候也确实会觉得我这样子太孤单了。但大部分时间里面,我已经习惯独处,也享受独处的生活。
也许我不应该思考这种没有意义的问题。
“今天那个外国人说要养你,你答应了吗?”
可能是觉得我们已经到了可以聊这些闲话的程度,他突然开口问这个问题。
我看他眼睛,发现他还真的好像是不知道,说道:“你很在意吗?”
服部平次认真地给我分析说道:“我自然会很在意,你不能这样。你和我还有婚约关系,在这段时间,不是应该要保持忠诚信任吗?你要别人养。我也可以养你啊,你看我可以每个月的零花钱分给你,你看你吃的东西也是我请的。”
他这段话把我给说笑了。
我越笑,他越不理解,还慢慢开始生气了。
我撑着侧脸说道:“那这样的话,我要是以后打死不想和你解除婚约,你怎么办?你看,你现在对我那么好,可是不利于解除婚约关系的。”
“……你不能这样!”服部平次认真地说道,“我是已经有喜欢的人了。你要对我死心。”
我觉得他逻辑都没有理顺,只觉得他越来越好笑,“你看啊,等你长大能够自己做主解除婚约的话,我至少还要再等七、八年。这七八年你刚长大,我就已经老了,没人要了。那你这是不是在耽误我的时间?”我认为大概在一两年,或者不用说一年,只要他上网查日本法律的话,就知道我们的婚约从根就死绝了。
“啊?”
“那我是不是可以去找其他人?”
“唔。”
“放心,我还是会按照婚约关系,把你放在顺位上的。”
服部平次有点犹豫,又有点不开心,说道:“你是不是其实很讨厌我?我发现你对我总是推三阻四的,老是在敷衍我,前面哄我开心之后,很快就找别人了。”
这屁点大的小黑皮在想什么呢?而且他自己都没有发现自己说话前后矛盾,一方面又说不要我喜欢他,一方面又希望我对他多在意一点。这是理性和感性互相搏击吗?
我舀了一大勺刨冰,把自己喂了一口,冰片很快地就在嘴巴里面融化了。
“但我还是有很强的优势的。”
“嗯?”
“我是纯国产的。”
服部平次超级自信地说道。
我差点把我刚放进嘴巴里面的东西要喷出去了。这个孩子以后不去讲漫才,真的浪费他这种那么会接梗的才能了。但我很快就做好情绪管理,说道:“不对,你爸爸是混血的,你不知道吗?”
“啊?真的吗?”
「假的。」
我郑重其事地点头。
“所以你也是四分之一混血。”
“什么!”
“难道你没有想过你为什么皮肤那么黑吗?”
这句话一落下来,服部平次瞬间就信了。
我笑得特别开心。
这是我今天最开心的一刻了。
结束刨冰环节之后,我带着服部平次在花见小道上,又走了半个小时才回去。花见小道人很多,也很挤,我让服部平次抓着我的扇子的另一端,这样可以避免走丢。但他要是真的走丢的话,自己记得找警察就好,打电话就好。
一路就是散步闲聊。我其实对这天晚上并没有太大的印象很感触,很多谈话基本没有过脑,自然也不记得。但是,很多年后服部平次总爱说这天晚上的点点滴滴,说他从来都没有和爸爸妈妈,或者朋友说过那么多那么久的话。他说他本来也没有对那种漂亮的自然风景之类感兴趣,但是他记得沿路走过的林荫树,树上有盏盏橙黄的灯光,人影跟着在地板上重重叠叠,风会送过来很多说话的声音,还有柚子的味道€€€€既有柚子皮的清苦,还有柚子肉的甘甜。
我每次听,都会好奇他国文成绩怎么样。
回到酒店之后,时间已经是晚上十点钟,我就赶着他去洗漱睡觉了。
酒店房间外面有个小阳台。
我确定他已经睡熟了,悄悄打开阳台的门,顺势把最薄的门帘挂好,可以帮忙起一点隔绝声音的作用,但又能让我看到服部平次的情况。面对着服部平次睡觉的方向,我重新打开了手机,盯着通电记录上置顶的电话,脑袋放空了好一段时间。
老实说,我其实今天晚上确实一直都挺心不在焉的。
如果说「我对€€原研二有什么至深的感情」,不管谁听到这句话,都会觉得这是骗人的。
我也觉得这种话说出去一定也是假得很。
我只是在想,同龄人里面,€€原研二是对我容忍度最高的人了。不像松田阵平其实用直觉在和我相处,他见过我的无赖行径,恶棍心态,混账发言和暴力冲突,但他还是始终如一地对待我,会试着去了解我,包容我,信任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