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什么错都没有。”普希金一边叹着气,一边泪眼朦胧地看着照片,“是我既不忠诚于家庭,也不能给她承诺,还没什么才能,现在连优裕的生活都不能给她了……”
北原和枫放下酒杯,抬头看了普希金一眼,眼神忍不住变得微妙了起来。
看不出来,您不仅是个渣男,而且还对自己的渣男指数挺有数的啊?
不过最后那半句话里面总感觉藏着满满的故事€€€€比如说什么家道中落,生意破产,被抄家,被流放,被克伯格(等等?)之后发现自己不能拖累自己的心上人/未婚妻,所以主动退出竞争/忍痛分手什么的……
“我没法给你带来幸福了,娜塔莎……”
“咳咳咳!”北原和枫被吓得呛了一口酒,然后忍不住小声地咳嗽了起来。
好家伙,娜塔莎,如果他没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三次元普希金的妻子娜塔莉娅的昵称吧?
嘶,厉害厉害,我不应该错怪你的,遇到那个命中注定的女人后,你还能一直活到文野主线时间里面,其实已经超越三次元的普希金了。
“那个,”北原和枫咳嗽了好一会儿,好不容易才勉强喘匀了气,小声地问道,“你说的那个娜塔莎,是娜塔丽娅€€尼古拉耶夫娜€€冈察洛娃小姐吗?”
普希金脸上悲伤的表情瞬间一收,有些警觉地抬头:“你认识?”
“……久闻大名。”北原和枫深吸一口气,表情有些僵硬地回答道,同时一种深深的无语涌上心头€€€€果然,不管嘴上多么豁达,心里还是很在意对方的吧。
也对,否则这家伙也不至于还专门跑到酒吧里面自怨自艾。
“……嗯。”普希金看了他一眼,像是想到了什么,很不情愿地哼哼了两声,看上去有点微妙地不爽,“她这种经常抛头露面的家伙,到的确是很出名。”
抛头露面?北原和枫微微一愣,然后迅速想到了三次元那位经常出没于各种舞会的的“莫斯科第一美女”。
不过都二十一世纪了,这个“经常抛头露面”指的应该不是舞会。如果对方出众的外貌没有因为文野设定而降低,倒很有可能是演员……唔,演艺圈?不过更偏向于文艺圈的歌剧和舞剧演员也不是没有可能。
“呃,其实我只是对冈察洛娃小姐十分敬佩而已。能够在这种圈子里达成如今的成就,想象就觉得很艰难。我只是没想到随便……呃,就在莫斯科遇上了和她有关系的人?”
尽管他自己完全不清楚这个世界的娜塔莉娅的身份是什么,但这并不妨碍穿越者眼睛也不眨一下地张口胡诌,并且往里面夹带私货:
“不过我听说,她似乎很喜欢诗歌吧?您难道没有想过写诗吗,我觉得作为一名诗人,不管是社会地位还是兴趣上都和她很搭配呢。”
赌,这一波就硬赌。
就赌按照文野永恒不变的反转定律和某个作者的恶趣味,那位三次元对诗歌一点兴趣也没有的娜塔莉娅在这的人设就是喜欢诗歌。
不过看普希金似乎没有什么异议的样子,似乎赌赢了?
北原和枫略有心虚地看了眼好像陷入了某种哲学性质的思考之中的普希金,低下头,继续喝着自己那杯好像这辈子都喝不完的君度酒。
“可我觉得我没什么诗歌创作的天赋。”似乎在思考的时间里想通了什么,看上去有些颓废的俄罗斯人显得更加颓废了,“我想都想不出来一句属于诗的句子……见鬼。”
“……”
本世纪最恐怖的地狱故事之穿越者限定版:普希金,没有诗歌创作的天赋jpg
好的,开玩笑的,关于这个,他多少知道知道一点原因:
虽然说世界上的确存在着天才这种不科学的生物,但是不得不说,就算是一个人再有天赋,在毫无灵感和基础知识的情况下,写出一首像样的诗也是很困难的。
更别说大多数的天才,基本在对应的领域上都有着远超常人的严格要求€€€€普希金嘴里所谓“属于诗的句子”,很可能和一般人理解中的“属于诗的句子”不是一个玩意……
一般来讲,想向对方证明他的诗歌天赋的确比较麻烦。但作为一个有挂人士么……
“不,我觉得这可能只是缺少了一些灵感。”北原和枫看了眼那灿金色和墨绿交织的光团,以及上面的文字,然后露出了一个微笑,“比如?十九世纪初流行的那次霍乱,怎么样?”
第6章 诗人是怎样诞生的
《瘟疫流行时期的宴会》,文野普希金的异能名,也是一篇在三次元招到了当时俄国文学界无数争论的诗剧。
在瘟疫面前,人到底是选择像那群少年们一样,走上街头寻欢作乐,怀着高昂的激情去歌颂人类战斗的热情;还是皈依于神甫的教导,怀着悲伤沉痛的气氛,在神的光辉下前行?
其实某种意义上来讲,说《瘟疫流行时期的宴会》是时隔无数年,和《十日谈》遥相呼应的文艺复兴式的作品也未尝不可。
北原和枫这么想着,然后听到普希金有些若有所思的声音:“那场1830年开始的大瘟疫?这个我当然知道。”
毕竟这和他的异能名字还多多少少有一点关系。
“瘟疫流行时期的宴会”……
似乎的确有了灵感,但是……不行,脑子里冒出来的句子还不够好,好像还缺了点什么。
缺了什么呢?普希金忍不住皱起了眉€€€€他没有发现自己此刻的神态正前所未有的专注,甚至已经暂时遗忘了之前让自己久久不能平静的娜塔莉娅,所有的注意都完完全全地集中到了诗歌的创作之中。
“当强大无比的冬神,
像威风凛凛的统领,
率领头发蓬松的卫队€€€€
严寒和白雪,光临我等。”
他有些茫然地抬起头,看见对面年轻的亚洲人一只手撑着下巴,一只手点了点酒杯,用一种悠扬的语气吟诵道:
“我们用壁炉里的炮仗相迎,
来活跃冬宴中的热闹气氛。”
这是……
普希金微微一愣。
他甚至还没有来得及去思考这段话的意思,一种不假思索的、如同本能般的灵感就如同潮水,就势不可挡地从灵魂深处涌了出来。
他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冲动,也从来没有想象过灵感会有这样炙热烫人的温度:这些汹涌而来的火花几乎瞬间就把他整个人的思维给淹没殆尽,导致每个理智的齿轮似乎都在不堪重负地“咔咔”作响。
那是理智的示警,是对情感超出控制范围的警告。
但很奇异的,他没有对自己这种近乎失控的情况感到恐惧。也许从一开始,他的内心深处就在等待着这一刻。
€€€€这样属于诗歌的一刻。
他感到自己仿佛被分割成了两个部分,一部分已经被这样猛烈的潮水所冲垮,一部分还在勉强保持着相对的逻辑旁观和自我剖析。
在这样奇异的状态下,他听到了自己念出的这段诗歌的后半段:
“瘟疫这位威严的女皇,
如今对我们也不吝赏光。
一心贪图收获的丰厚;
掘墓的铁锹日日夜夜,
敲打着我们的窗户与屋房。
我们究竟如何?如何才好?”
从一开始出口的犹豫和迟滞,他的话越来越顺利,就好像不需要思考一样脱口而出:
“让我们像对付调皮的冬神,
对鼠疫也照样关上大门€€€€”
他不知道自己的眼睛此刻正因为激动和热情而闪闪发亮€€€€那是正在追逐自己所热爱之物的人特有的眼神,但是仿佛有一种注定一样的声音,让他已经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了。
他想要抓住这份炽热和滚烫的灵感。
他想抓住诗歌。
“让我们点起蜡烛,斟满美酒,
让我们不顾一切地寻欢作乐!
举办各种酒席,还有宴会!
为瘟疫的王朝来歌功颂德!”
对面的北原和枫眨了眨那双橘金色的眼睛,然后极细微地笑了一下。
灵魂中交织的灿烂色泽让他没法看到对方的表情,但很多时候,它的表达比一切的语言和象征还要更加直接。
在另一个常人看不到的维度里,灿金色的光辉像是终于被点燃的火焰,前所未有地明亮了起来,炽热的光辉倾洒,极度的璀璨与不可直视的张扬€€€€甚至让已经逐渐习惯了这种光线的旅行家都感到了有些刺目。
太阳啊……他有些感慨地想到了这个词语,然后不太适应地挪开了视线,把酒杯里最后的一些酒饮完,然后做起了自己的旁观者。
北原和枫没有试图插上那么一两句嘴,把这首诗歌导向和前世一个字母不差的方向€€€€当然也没有必要这么做。
虽然都是普希金,但谁也没有说他们必须要创作出完全一样的作品。更何况,尽管的确有着同样的名字和某些特质,但他们的的确确是两个完全不同的人。
而这个世界么,自然是属于这位诗人的舞台了。北原和枫撑着下巴,看着对方一个人的表演,倒颇有一种与有荣焉的感觉。
也许这也算是某种意义上的见证历史?
“乐在亲赴沙场,战斗厮杀!
乐在面临深渊,无所惧怕!
乐在航行于怒吼的海洋€€€€
沉沉的乌云,翻滚的浪花!
乐在狂风把人吹得不辨方向!
乐在瘟疫的蔓延和它肆意猖狂!”
普希金闭上了眼睛。是的,他看到了,那些糟糕透顶的生活,那些未知、恐惧与灾厄。
但那又算什么?
“以死亡相威胁的一切,
在视死如归的人们心里,
只是无法形容的乐趣的激起€€€€”
已经完全进入状态的新晋诗人深吸一口气,像是一位在舞台前指挥乐队的指挥家一样,手臂抬起,为最后一小节写上了铿锵有力的结尾:
“或许死亡更使他被历史铭记!
只有置身惶恐不安之中,
他才能品尝到永生的幸福与欢欣!”
这是《瘟疫流行时期的宴会》中最为激情澎湃的一段《鼠疫颂》,是以人的身份对瘟疫和苦难的宣战,是向着死亡和灾厄的大笑和冲锋。
所谓以人类的渺小之力,以此来冲破灾难和苦厄的樊笼。
北原和枫随手归档整理了一下自家记忆图书馆里面的书,把这一篇塞到了刚刚整理好的《普希金全集》里面,然后非常给面子地带头鼓起了掌来。
“啪啪啪啪!”
众人也都如梦初醒地鼓起掌来,纷纷投射过来惊讶和赞叹的视线。间或还夹杂着一些“感觉很厉害啊”“这是哪位来到莫斯科的诗人吗”的€€€€低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