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家抬头望了一眼玫瑰罐,重新回到了自己的朋友身边,然后面不改色理直气壮地反问道:“所以说,难道还有比这样的世界更像童话的吗?”
“这样么。”托尔斯泰看着眼前突然显得有些孩子气的旅行者,嘴角忍不住翘起一个弧度,很赞同地说道,“的确,是童话一样的世界呢。”
最荒谬也最美丽,最现实又最浪漫,最简单但最复杂€€€€在那些还有着孩子一样心灵的人眼里,这个世界的真相往往就幼稚可爱得像是一个童话故事。
但这种解释也很好,不是吗?
北原和枫挑了下眉,摆出一副“算你识相地赞同了我”的表情,然后继续神采奕奕地望着教堂的方向:“所以我们马上就要到教堂了吧。”
“嗯,不过我还想带你去看看别的。”托尔斯泰笑了笑,“这种雕塑我还知道几个,你要不要去看看?”
“好啊!”旅行家的眼睛一下子亮了,“你们这里的红场真的很有意思哎!”
“我该说多谢夸奖吗?”
“啊,难道不应该说我的荣幸?”
事实证明,红场周围和其本身的确非常有意思。他们这一圈逛下来,看到了许许多多穿着鲜艳衣服的人偶。比如说安静驻足在某片草丛中的“女士”。
“这样我想起某个人。”北原和枫看到这个雕塑的时候,对他身边的人这么嘀咕道,“尤其是她怀里的那只狗,总给我一种奇怪的既视感。”
“我以为你会想到玫瑰酱。”托尔斯泰若有所思,“毕竟这也是红白粉的配色……不过我也想到了一个人。”
比如那位经常抱着她家的狗出入各种场合的英国驻俄大使,伊丽莎白小姐。
但这不是什么重点。两个人很快就从那种微妙的既视感中挣脱了开来,然后朝着下一个目的地去了。
圣瓦西里大教堂的建筑风格足够让任何人把它和别的教堂区分开来。
不管是看上去有点可爱的洋葱头圆顶还是很有乡村风格的红色砖墙,抑或是大胆跳脱的色彩呈现,都让它更像是童话里公主的堡垒,而不是一般人印象里庄严肃穆的教堂。
让人莫名有一种从三次元走入了二次元世界的错觉。
“我以前听人说过:如果说巴黎圣母院是石头的交响乐,那么圣瓦西里大教堂就是石头的神话。”
旅行家抬起头,发现太阳不知道什么时候就隐没在了这栋美轮美奂的建筑背后,只是偷偷地放出灿烂的金光,把教堂顶端的十字架照射得闪闪发亮。
“但现在看上去,我还是觉得‘石头的童话’更贴切一点。尤其是这个!”北原和枫兴致勃勃地指了指其中的一个圆顶,“它看起来超级像阿尔卑斯糖€€€€”
“?”
托尔斯泰在脑海中缓缓打出一个问号,然后顺着对方指的方向看了过去,发现对方指着的是一个红色底部上有白色波浪条纹环绕的洋葱头圆顶,然后陷入了沉思。
这么一说,感觉还真挺像的……
“这个呢,是草莓味的。”北原和枫理直气壮地给对方擅自下了一个定义,然后指向了另外一个蓝白色条纹的洋葱头,“至于那个,肯定是牛奶味的啦!”
在他的口里,这栋教堂俨然有着变成童话里糖果屋的趋势。尽管这座建筑不需要任何外人的形容,本身就已经很童话了。
“……”托尔斯泰无奈地按下某个人的脑袋,成功地阻止了对方的思绪往其他更奇怪的方向飙去,“好啦,我们进去,因为设计时考虑到了这一点,所以随便从哪个小教堂口进去都可以看到全景。就是你得跟紧一点,里面的道路还是很复杂的。”
“哦。”北原和枫有些遗憾地看了看这座教堂外面简洁大方的装饰纹路,跟着对方的脚步进入了教堂。
其实他还有一点没有说,这种红棕色配绿,再加上白色作为装饰的风格,其实也很像是圣诞节姜糖……
不过这种遗憾的心情在旅行家看到里面各种各样的装饰之后,很快就被冲淡了。
不管是四周墙壁上优雅素美的17世纪彩色胶画,还是更深处红色的砖瓦和浩大壁画,都显示出了一种与外表截然不同的美感。
以及独属于历史的沧桑。
“看起来似乎不像是个教堂。”北原和枫眨了眨眼睛,声音不由自主地低了下来,里面透着一丝好奇,“现在这里被用来当博物馆了吗?”
“准确的说,它当年被建立就是为了纪念伊凡四世对喀山汗国的远征。”托尔斯泰的语气平静,目光扫过这上面的壁画图案,“现在算是隔壁莫斯科国家历史博物馆的分馆吧。”
“……这个分馆,不管是外表还是名字都完全看不出来和主馆有什么联系呢。”
北原和枫沉默了一会儿,然后很真诚地如实回答道。
怎么说,他一开始完全没有料到这一点,一开始他就是打算刻意避开这些有关于战争和历史的话题的,但事实证明……
的确避开了,但没有完全避开jpg
“不管怎么看都完全没有历史博物馆该有的感觉。”旅行家右手抵住下巴,在一边小声地碎碎念,“虽然也能够理解这个职能的由来,但这要是不提前了解的话,谁能想得到啊!”
所以说,提前查旅行攻略还是很有必要的,如果只记景点名字的话,有很大概率进去之后才发现这是在“挂羊头卖狗肉”。
“没必要这幅样子。”托尔斯泰有些好笑地看着边上嘀嘀咕咕的人,因为“战争”这个词而有些下沉的心情一下子好了起来,“我可没有那么脆弱。”
“唔?”北原和枫歪了下脑袋,忍不住露出了怀疑的表情。
不,你摸着自己的良心再说一遍,你难道真的觉得自己现在的状态真的很好吗?
“放心。”似乎也知道自己说的话没有什么可信度,托尔斯泰有些尴尬地咳嗽了几声,然后认真地说道,“只要我要守护的人还在,我是不会让自己出什么问题的。”
北原和枫下意识地皱起眉,想要说些什么,但几乎是下意识地止住了自己将要出口的话。
因为他看到了对方的眼睛,那对明澈透亮得像是灰蓝色玻璃的眸子,此刻里面是相当固执和认真的坚定。
旅行家突然意识到,对方的这句话不是对他说的,而是对所有他要守护着的、他愿意守护着的人所作出的承诺。
如果说一开始莫斯科对他来说是一个牢笼,那么现在的他已经放弃了从这个牢笼里离开。
这个地方同样生活着他要守护着的人,他们同样有着自己的生活,同样会为活着而感到快乐,为死亡而感到悲哀€€€€他和这座城市的羁绊太深了,深到没法因为自己的自由而去舍弃,但他敏感的内心又没法不去谴责“丢下”同伴,从战场回到后方的自己。
在浓烈的负罪感下,他唯一能抓住的、唯一能够确定的自己存在的意义,便是“守护”。用自己的异能守护着这座城市里面的人。
“所以不要担心我啊。不管怎么说,我都会一直努力地生活下去的。”托尔斯泰温和地笑了笑,看上去心情很愉快,“其实情况也没有那么糟?”
明明就非常容易让人担心啊!到底是谁给你了这种自信啊喂!
北原和枫嘴角抽搐了一下,在心里默默抹了把脸,组织了好一会儿语言之后,才很认真地开口:“我说,托尔斯泰先生。”
“嗯?怎么了?”
“我只打算在莫斯科待上七天。现在是第四天了。”
“嗯……”
“所以。”旅行家稍微撇开眼睛,假装自己正在观察教堂内部漂亮的装饰和彩绘,“除了后续小说的稿件,你还愿意接受一点别的东西吗?”
“比如说邮票啦,照片啦,这类的。”旅行家停顿了一下,眼神不由自主地温和了下来,然后露出了一个微笑,“总之是别的地方的风景,有兴趣吗?”
旅行家不会为了某一个地点,某一个人而停留,向来如此。而守护者也不会因为自己的渴望而离开自己守护的地方。
但是……但是……
€€€€如果你不能离开的话,至少我可以替你去看看这个世界。
去看看这个世界的万千风景,最美丽也最绚烂的风光,去见证这个如同童话一般的人世。
说起来,这很像一个童话故事呢,不是吗?
第19章 当风吹起的时候
“……于是旅行家和这座城市的守护者达成了他们之间的第二个约定。
他会给永远都只能停留在原地的友人带来属于远方的故事,就像是风会把那些新奇事托付给一朵花那样。”
有着金棕色头发的女子眯起自己那双浅褐色的眼睛,指尖的笔轻盈地转了两圈,然后懒洋洋地打了个哈欠,整个人都瘫在了自己的轮椅上。
“芙€€€€勒€€€€希€€€€”
来自大英帝国的大小姐缓缓地拉长了声音,手指敲了敲早餐盘边上放着的银汤匙:“快来干活啦!”
“伊丽莎白小姐,需要我再重复一遍吗?我的名字是维吉尼亚€€伍尔芙,不是芙勒希。”边上一个无奈的女声响起,透着一种大早上就被上司喊过来待命的幽幽怨气。
昨晚熬夜工作,今天又被早早喊起的伍尔芙小姐揉了揉自己的太阳穴,只感觉自己下一秒就要面对猝死的结局。
也许,当年她就不应该相信这个整天都琢磨着怎么让手底下人加班的上司……
“放心啦,后天过后我给你放假,而且下个月你就算是天天泡在剧场里我也不管你哦。就当是休息和补偿?”
瞬间就看穿了对方想法的伊丽莎白小姐笑眯眯地歪了下头,浅褐色的眼睛看上去很是无辜,充满了一种活泼娇俏的少女感:“怎么样啊,芙勒希?”
“放心!伊丽莎白小姐,我这个人什么都不行,就是在能吃苦上很有自信。”伍尔芙那对祖母绿的眼睛瞬间就亮了起来,变成了闪闪发光的绿水晶,“有什么事情需要我吗?”
好耶!合法摸鱼!合法假期!还可以天天去剧场看演出!
我行了,我觉得我还可以再战五百年jpg
“唔姆。”对此见怪不怪,或者说早已习惯的伊丽莎白小姐沉吟了几秒,然后露出一个奇妙的微笑,“那我们去找托尔斯泰先生玩吧?文学沙龙,你觉得怎么样?”
她眯着眼睛看着窗外:今天莫斯科的天气没有前两天那么好,似乎隐隐约约间还有点想下小雪的样子。云也逐渐地堆了起来,外面的小旗和树叶子抖得颤颤巍巍的。
这种时候就很适合窝在一个烤着暖烘烘壁炉的房间里,来上几杯酒,放上一首悠扬缓慢的音乐,在让人昏昏欲睡的暖意中和朋友们聊点可爱的东西。
“唔,文学沙龙?”伍尔芙微微一愣,这才突然想起来自家上司除了英国的驻俄异能者代表,这次莫斯科局势的搅局者,还是一位诗人。
嗯,自称是一位诗人,虽然她从来没见过对方写哪怕一首诗就是了。
“真是过分啊,芙勒希,这么背后议论他人可不是一位淑女的行为。”女子的声音懒洋洋地响起,成功地让正在吐槽对方的某位小姐打了个寒颤。
“嗯,放心,你没说出来。”伊丽莎白小姐收回看向窗外的目光,漫不经心地撇了对方一眼,“我也没听到你对我一首诗没写的吐槽……不过你要明白一点,我没写诗只是因为还没遇到正确的、能让我为他写诗的人哎!”
“……”你这不是什么都听到了么。而且遇到正确的人……感觉这句话充满了可以吐槽的点啊喂!
伍尔芙小姐默默无语地站在原地,继续保持着安静如鸡的状态,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想。
“没什么好吐槽的,这的确就是现实,芙勒希……对了,如果我没有记错,昨天托尔斯泰先生是去了圣瓦西里大教堂,对吧?”伊丽莎白歪头看了看自己的本子,好像很随意地问了一句。
“嗯。”伍尔芙有些奇怪对方为什么会突然问起这个问题,但还是老老实实地回答道,“是这样没错,有什么问题吗?”
“啊,当然没问题啦。”
像是终于等到了一个肯定的答复,轮椅上的女子笑容显得越发灿烂了起来,拿着笔在手中的书上打了个勾,然后往轮椅背上一靠,一本正经地摆出了若有所思的表情。
“嗯,让我想想,该怎么安排这个文学沙龙。普希金先生和托尔斯泰先生肯定要来,娜塔莎要准备排练,倒是可能到不了……”
“唔,那未来的魔人先生和小丑先生呢?算了,感觉把这两位请过来只能给好好的文学聚会带来一堆麻烦。”
“那就这些好了!我、普希金先生、托尔斯泰先生,还有芙勒希€€€€四个人的文学沙龙,虽然感觉人数有点少,但少也有少的好处嘛。芙勒希你去帮我通知一下就好,晚上八点就开始!”
“嗯嗯……嗯?为什么还有我?”本来一直在下意识点头的伍尔芙小姐终于意识到了哪里不太对劲,顿时警觉地反问了一句。
“因为芙勒希超级超级棒啊。虽然还没有尝试过文学方面的作品,但是如果写出来的话,应该也会很好吧?”伊丽莎白一点也不淑女地伸了个懒腰,然后又打了个哈欠,“好啦,接下来就交给你了。我去好好睡一会儿,晚安。”
等等,现在明明是早上吧?
突然被“寄予厚望”和“委以重任”的伍尔芙下意识地看了眼天色,很明智地没有把自己内心的问题说出来,而是默默点了点头就走了。
嗯,这是看在未来的假期和合法摸鱼许可的面子上,才不是因为对方刚刚又突然又毫无逻辑的直球……才不是呢!
被留在房间里的伊丽莎白懒洋洋地掀了掀眼帘,露出了一个无奈又纵容的笑,继续窝在轮椅里面“偷得浮生半日闲”。
虽然比不上某位旅行者,但她觉得自己做得也不错€€€€比如同样有战争创伤后应激反应的伍尔芙小姐,在她这么孜孜不倦、朝九晚五、兢兢业业的教(调)导(戏)下,现在不也很正常了嘛!